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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引君入甕

船被撞的時候,陳慶之和馬文才正在商議到盱眙分道揚鑣後該怎麼做。

陳慶之是來查案的, 到盱眙只是幌子, 他要實地去浮山堰和周邊幾個郡走訪,查探其中一些關節, 當然, 這是他對馬文才說的,實際上他的目的地沒人知道。

按照原本的計劃, 馬文才只要把他掩護到淮河南岸就算是送到了地方,到了盱眙馬文才就完成了目的,可以不必等陳慶之, 處理完自己的事情,自行返回會稽即可。

傅岐要去嘉山, 嘉山在盱眙以南,徐之敬在盱眙和門人會面後去和父兄匯合,馬文才計劃中是把徐之敬送到盱眙的徐家人那裡,而傅岐也有家人在嘉山附近一直打探,只要打聽一下, 就能找到傅家一直在嘉山附近查詢的管事。

他和祝英臺並沒有目的, 到時候是跟傅岐走、徐之敬走, 還是逗留一陣誰也都不等就回去, 都好做決定。

倒是梁山伯跟著陳慶之學棋的三月之期還沒滿,這段路比陳慶之想的要簡單,他一直擔心路上會有節外生枝,比如錢塘那晚窺探的人在半路藉機生事, 也許是臨川王在京中夾著尾巴做人的原因,他的黨羽和手下這一路只窺探並沒有出手,也讓他從容許多。

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臨到了目的地附近,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的時候,卻出了這種事!

“有艨艟撞船!”

侍衛首領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

河道裡不似岸上,岸上他們哪怕以一敵十,至少也有機會把陳慶之送出去,可這裡是茫茫河面,這條水系連線洪澤,又剛經過氾濫,河面寬闊無垠,掉下水自身尚且難保,要護著人更難。

更糟糕的是這條河道最近一直被官船控制,朝廷終於下令就地賑災,周邊諸郡輸送的糧食都是從河道走的,商船和一般的漁船如果不是為朝廷運糧的,這陣子都要為官船讓出航道,大家都知道這是救命糧,不會搶奪航道,這條河道也是如此,這也是梁山伯為什麼猜測這條商船其實也是官船的原因。

正因為官船來去,走水路就變得很安全,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波折。

等到聽到水鬼鑿船的時候,馬文才第一個反應是有水匪。

三吳之地水道縱橫,就吳興郡內就有四五支水盜橫行,平時隱匿在各處,以漁民身份做掩護,一到官船押運、商船趁風的時候就出來做“生意”,地方上屢次剿屢次剿不乾淨,因為漁民都是互相掩護的,一旦生意做完,得利的是一地之人,互相包庇,有時候還會通風報信,干擾官府剿匪。

所謂水鬼,就是讓水性極好的人帶著鑿子和分水刺等物,一口氣潛到水底,鑿穿船底或緊要之處,讓船漸漸沉沒。

這種水性極好的水匪大多乘著快船,趁船上的人爭相逃命時,打劫帶著財物落水的人,有取財不要命的,但大多要財也要命,但凡不會水又不能堅持的,多半就做了淹死鬼。

當年錦帆賊甘寧,做的就是這樣的買賣。

最近這處河道裡官船來往頻繁,大多運送的是糧草,如果真的引來了此地的水盜之流也不奇怪。

但很快馬文才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這裡遭了災,整個淮水下游的百姓都在往沒受災的平陽跑,百姓尚且餓的沒飯吃,哪有水賊能堅持這麼久,一旦發了水,水面上幾個月不能做生意,必定也都各自逃命去了。

何況官船開道,必定有巡船先巡視江湖面上,驅趕提防可疑的船隻,這突然出現的幾隻小船不可能避開官船,能留在這河道裡,必定有官方的身份,就跟陳慶之必定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商船能跟在官船後面航線一般。

哪來的水賊能這麼大膽,敢在官船眼皮子底下去劫船?

這樣的道理馬文才都能想通,更別說陳慶之了,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些人是為誰而來。

“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陳慶之面露歉意,“馬文才,這些人應該是衝我來的,這船大概是保不住,等會若生變,你去你的同窗們那邊,離我越遠越好,他們目的不是你們,只要你們離我遠點,總有一線生機。”

聽到陳慶之的話如此悲觀,馬文才心裡咯噔一聲。

“子云先生,何至於這般兇險!”

“罷了,如今你我真的也算是在一條船上了。他們連艨艟都出動了,顯然是蓄謀已久。怕是之前幾天路上有賊匪生事的事情,也是為了逼我走水路故意做下的……”

陳慶之一邊匆匆解釋,一邊領著所有人上甲板,船已經進水,再在裡面留著要出事。

“子云先生,不好了,船上的管事和八九個船工都跳河了,就剩幾個槳手!”

陳慶之話音還未落,一個侍衛跌跌撞撞尋到他,面色蒼白。

這下子,連陳慶之臉色也不好了。

他的腦子裡有許多東西一閃而過,為什麼之前他租借這座商船如此容易,此地的水曹為什麼那麼客氣,之前幾艘官船都為他一路驅趕靠近的船隻,為什麼對他這個打著商船印記的船隻放行容易……

他之前以為是他的御史臺手令起了作用,現在想想,怕是御史臺的手令做了催命符。

之前那些總覺得哪裡不對又想不明白的關節,現在一下子就明白了。

“先生,怎麼辦?我等會水的侍衛下水去把他們抓回來?”那侍衛顯然也是六神無主。

“不必了……”

陳慶之等人已經上了甲板,甲板上如今驚慌一片。

“如果我猜得不錯,那些船伕管事本就是安排好了,給我們設局的。”

那侍衛臉色一變,奔到船舷邊往下一看,頓時咬牙切齒。

“這群混賬,果然上了那幾艘艨艟!”

“先生,現在怎麼辦?”

饒是馬文才機智百變,現在也手足無措。

他一眼望去,傅岐抱著狗已經找到了梁山伯和祝英臺,風雨雷電也奔上了甲板,帶著他的貴重細軟,祝英臺的書童半夏不見蹤影,徐之敬也不知在何處,甲板上沒看到他們的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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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的傾斜越來越厲害,甲板上已經站不住人了,全靠倚靠著固定物撐著,但誰都看得出這船沉沒已經是遲早的事,之前逃跑的船伕們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這艘船沉沒的速度快的不像話。

“棄船!”

陳慶之看著已經向他靠近的孩子們,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他從懷中掏出兩枚蠟丸,遞給馬文才一枚,沉聲說:“這就是我來浮山堰的目的,當初浮山堰還未破堤的時,有傳聞壽陽方向一直在浮山堰那邊鑿洞洩水,所以壽陽水位才越來越高,浮山堰卻一直沒崩。後來不知為何那邊的洞被堵起來了,隨水卻飄出無數這樣的蠟丸。”

陳慶之看過這裡面的內容,說的也越發詳盡:“裡面也是一首童謠,唱的是昏君佞王,南北勾結,淮河水漲,浮山堰崩,勸人及早逃命。”

現在確實不是該說這個的時候,但陳慶之怕自己這次有死無生,所以索性把內情給他們說了個乾淨。

“從水裡撈到這蠟丸的人不在少數,可蠟丸也不是一直能密封,許多還是被水毀了,有些留下來的到了百姓手上,都不認字,還有些以為是治病的藥,就這麼吞了的,只有極少一部分傳開了,可是沒人敢傳這歌謠,這蠟丸是平陽郡的崔太守設法謀到,日夜加急送往京城的,但是信使入京以後卻被人無故攔下,那信使用了半個月時間,去了一條命,才尋到機會將蠟丸送入御史臺,自己也一命嗚呼。”

陳慶之眼中有不忍。

“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浮山堰已經崩了。”

“信使沒有暴露崔使君的身份,御史臺的人只知道送信來的是會稽太守蕭元簡的門人,我以為此事和會稽太守有關,匆匆南下,後來才知道是蕭世子在臨川王府上赴宴時被一瘋僕衝撞,塞了這幾枚蠟丸說明原委,世子蕭俊和崔廉是舊友,設法將蠟丸送入了御史臺,卻也不想沾手這件事。”

陳慶之嘆息。

“那瘋僕必定是哪家在臨川王的眼線,崔廉的門人至死也沒暴露崔廉的身份,可蠟丸畢竟從北方而來,而崔廉沒有上折而是秘密派人入京怕是身邊也有了麻煩,我得了訊息後就一路北上,想要弄清楚蠟丸的來歷,平陽郡是一定要去的,卻不能大張旗鼓的去。”

陳慶之說完其中的干係,便對幾個少年躬了躬身。

“是我拖累了諸位,諸位暫時在船上莫要下去,等我和侍衛們游到遠處,你們就找些可以漂浮之物,盡力朝我相反的方向遊。這條河道上有官船來去,只要你們撐上半日,就會有人救起你們。”

“那先生,先生你……”

馬文才心裡已經有了猜測,眼神中滿是悲痛。

“他們找的是我,他們想知道蠟丸是從哪來的,卻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陳慶之直起身,臉上已經有了決絕之色。

“我設法和他們周旋,他們想知道訊息,不會立刻要了我的性命。這些人必是臨川王的人,我根本不必猜測都知道他的手下設局抓我是什麼。”

“我只擔心我就這麼莫名其妙死在這裡,蠟丸的始末和今日之事,若諸位來日能夠進京,見到天子,請為我告知,莫讓我做了冤死之鬼。至於那枚蠟丸……”

陳慶之和藹地看向馬文才:“我怕你們即便得救,一路還會有危險,如果你們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去平陽郡的太守府找崔廉,以蠟丸為信物,崔廉再怎麼不濟,送你們幾個孩子回會稽郡的能力還是有的。”

“子云先生……”

馬文才素來有淚不輕彈,握著那枚蠟丸已經哭的淚水縱橫。

“好了,休做小女兒態,這已經是最萬全之策了。”

陳慶之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在侍衛的攙扶下,就跌跌撞撞地朝船舷走去。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船體傾斜的太厲害,祝英臺幾乎已經跪趴在地上,遇到這種事,她也很害怕,可她更不願眼睜睜看人去送死。

“若有辦法,馬兄何至於傷心至此……”

梁山伯嘆息。

那邊陳慶之已經到了船舷邊,還能笑著跟左右的侍衛說自己不會游水,下去一定要護好他往遠處遊,否則不必其他人折騰他,他自己先淹死了。

還是他一貫的詼諧幽默,可聽的人卻心中發沉。

“先生!”

就在陳慶之已經做好準備要跳船時,梁山伯卻一聲高喊。

陳慶之望了過來。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學生還不知道先生的名諱。”

梁山伯跪在地上悲聲詢問。

“我姓陳,名慶之。”

水面風聲呼嘯,陳慶之熟悉的笑聲在諸人耳邊迴響。

聲盡,從容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