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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諱疾忌醫

眼見著馬文才走了,阿單和陳思兩人立刻動作迅速的關上院門, 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屋中, 反手甩上了門。

“主公!”

屋子裡門窗緊閉,光線暗的幾乎分辨不清人影, 更別說之前姚華親自扛了那幾大桶水和木盆進屋洗漱, 在洗過頭擦過身後,屋子裡到處是一片凌亂, 別說見客,就連熟人進了都會尷尬。

陳思和阿單守在門口,是因為他們牢記自己的身份。姚華家中雖已經幾代沒有出過這樣的將軍, 但他被徵召入伍時大部分知情人都知道“他”是誰。

所以他坐臥起居的營帳從沒有人擅闖,後來陳思和阿單成了他的家將, 也一直兢兢業業,絕不會讓任何人輕易闖了他的居處。

但他們忘了人家不進來,不代表主公就不會出去!

他們為了怕驚擾到姚華而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有屋裡譁啦啦的水聲和移動盆桶的聲音,竟徹底掩蓋了外面的聲響。

看的出, 姚華此刻的內心也不是一點漣漪都沒有, 否則他也不會少見的從兩位家將進了門開始就一言不發, 整個人站在木桶旁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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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勢, 有點像下一刻就會立刻舉起木桶兜頭澆自己一頭一臉似的。

顯然阿單和陳思都不想姚華做這麼蠢的事,兩人又是一左一右站到了姚華的身側,光線太暗,也沒法眼神交流什麼, 阿單只好撓了撓頭,支支吾吾道:

“那馬文才看起來精明,但是不見得什麼都懂,也許,也許什麼都沒發現……”

陳思也跟著阿單連連點頭:“而且他走的時候還好心提醒我們給主公請個醫者看傷,大概是誤會主公哪裡受了皮肉傷才要用繃帶。”

兩人越是安慰,姚華越是有種抓狂的衝動。

也不是擔心身份暴露,而是覺得身份如果是用這種愚蠢又陰差陽錯的方式暴露的,那就真的太有挫敗感了。

想她在軍營裡那麼多年,除了老人,新來的將士幾個能看出她是女人?要不這幾年……

要不是這幾年……

姚華惡狠狠地瞪了自己胸口一眼,又有些氣惱地把搭在木桶上準備去洗的繃帶掃入桶中,恨聲自嘲:

“這兩堆沒用的東西,拉弓開箭的時候就礙事,現在更是擾的我每天多出無數事情,真恨不得一刀一個剜了算了!”

“使不得啊主公!”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可自損!”

阿單紅著臉,和同樣驚慌失措的陳思異口同聲地阻止姚華的“狂想”。

要知道以這位的性子,說不定真做的出這樣的事情。

“我問過王爺,家祖以前就沒有這樣的煩惱。她身負先天陽氣,身材長相都受到影響,從軍十二年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到我這裡可好,除了個子,哪裡有家祖的風采?要不是臉長得還算正經,我乾脆躲在家裡織布繡花算了!”

姚華的懊惱是從這兩年開始的,她從軍之時和先祖的特徵並無兩樣,可從去年開始,也不知道哪裡出了錯,該長的身高不長了,不該長的地方蹭蹭漲。

因為這種原因,她不再適合長期待在軍中,任城王從太妃那裡得到了一絲蛛絲馬跡後,體貼的把她調回了京中,在身邊擔任親衛,只有出征討伐的時候才會讓她隨軍征戰。

也是因為這個,才讓宮中的胡太後注意到了她,有了這次南下避難之舉。

“那也,那也不能……”

阿單磕磕巴巴地說,“這都是命中註定的,不是說女人身負陽氣是早亡之象嗎?也許主公和老祖宗不一樣,就沒這種擔憂了……”

這樣的安慰任城王和老太妃都曾說過,姚華已經聽得無悲無喜,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懊惱倒顯得矯揉造作。

“主公何必這般煩惱,我等北上只是為了尋找阿單,既然阿單已經找到,馬文才又將馬還給了我們,我們早早離開便是,糾結這些做什麼?”

陳思倒是想的明白。

“他們說欠我們人情,想要好好感激我們,可我們又不是真的梁國人,那陳慶之看起來就不像是普通人,及早回壽陽才是眼下要緊之事。”

“回壽陽的路斷了啊。”

阿單小聲提醒他們:“我們偷偷來的那段路被沖毀了,現在鬧瘟疫,官兵封了路不給進出,我們根本沒辦法越過那段。就算沒斷,有瘟疫橫行,為了主公的安全,也不能走。”

“你們擔心這個,我卻擔心壽陽如今是什麼情況。”

姚華也是一聲嘆息。“阿單說有水賊之前就在水裡撈過‘浮山堰崩’的蠟丸。淮水上游是壽陽,壽陽城裡出了這東西,我心中委實難安,恨不得趕快回去,別是有人裡通外國……”

幾人出來太久了,都擔心家中和國內的形式。

可現在這幅亂糟糟的樣子,即便帶回了祖傳的寶馬,也是插翅難飛。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是說徐家人要進疫區治病嗎?不行就混進隊伍去鍾離那邊看看,必要的時候,也由不得我們‘不辭而別’了。”

陳思出著主意。

幾人聊著正事,剛剛的尷尬漸漸就淡了不少,此時姚華才想起馬文才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好奇起他的目的:

“你們說,馬文才來找我做什麼?”

兩人交情說好不算好,說差不算差,馬文才知恩圖報,又出手闊綽, 前雖然有點疑神疑鬼,但不打不相識,把他打趴下也沒惱羞成怒,姚華對他印象還不錯。

“誰知道呢?”

阿單又摸了摸頭:“也許是之前傅歧冒犯了您,馬文才來替他道歉?”

“傅歧冒犯了我,應該是傅歧來道歉才對,他來做什麼?”

姚華不太能理解這種想法,並不覺得這是他來的原因,“別是有什麼事情和我商量,結果被我們嚇跑了……”

“他不心虛,他跑什麼?”

阿單想起馬文才走的時候那個見鬼的表情,話題又繞了回來。

“難道,他其實起了疑心,只是用話來糊弄我們?”

“應該不會……”

陳思不確定地說:“主公說,那同屋的祝英臺就是個女的,他眼瘸到連朝夕相處的祝英臺是個女的都看不出,難道就能從一堆繃帶上看出主公是女的?”

誰也不知道馬文才早已識破祝英臺的性別,在他們眼中,祝英臺不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女孩,只不過男人文弱又好塗脂抹粉,祝英臺長得陰柔倒不顯眼罷了。

“他不是笨蛋,受傷換下的繃帶怎麼會沒血?就算他當時沒反應過來,過後肯定還是會想起不對的。”

姚華並不認為馬文才是個笨蛋。

“……我們這麼猜測也不是事,就算他猜出了我的性別,那也沒什麼。”

姚華想了想,決定不去管他。

***

姚華選擇“視而不見”裝不知道,卻沒料到馬文才如此“關心”她的身體。

只不過是半天的功夫,馬文才居然找了一個徐家的直系門人,請他來給姚華“看傷”。

雖說是出自一片好心吧,但這和之前大相徑庭的“熱忱”倒讓主僕三人有點吃不準他是故意找人來試探,還就是真的關心。

“我說了我沒受傷。”

姚華站在門前,一反常態冷冰冰地開口:“多謝諸位關心,還請回吧!”

馬文才原本也想著姚華應該是哪裡受了外傷,所以還要換藥換繃帶。可他仔細想想,就覺得不對。

受了外傷,哪怕包的再嚴實,早上和傅歧比鬥了那麼久,包紮的再好的傷口也會崩開了,繃帶絕不會那麼乾淨,一點血跡都沒有。

而且如果姚華真受了外傷,即便他為了掩飾傷勢必須接受傅歧的比武,也不至於一直跟著他那麼不依不饒地鬥下去,他的家將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因為這種原因加重傷情。

再想到傅歧挑釁姚華半天,明明兩人都是大汗淋漓,連傅歧都已經扒的上身精光,可姚華卻整整齊齊,連外衣都不肯動一下,不由得不讓馬文才多想。

也許姚華的身上,帶著什麼必須要慎重以待的東西。

又或者,那些繃帶是要掩飾什麼,或是傳達什麼。

為什麼走到哪兒都要帶著繃帶,為什麼說“天天裹著這玩意兒”?這些繃帶有什麼重要之處?

難道是記錄梁國情報的布帛,靠這種將訊息帶回去?

還是兩國探子相互交流掩人耳目之物?

馬文才做了無數種猜測,他甚至想過這些繃帶既然不怕水洗,那說不定文字或情報是繡上去的,所以更不能離身。

他既擔憂姚華是個探子,來梁國其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擔憂自己想錯了,引起姚華的惱怒,更怕姚華真是得了什麼重症或重傷,一不留神死在梁國,引起更大的麻煩……

所以,明知對方不願他去找什麼醫家,他還是硬著頭皮請來了徐家的醫者。

“姚參軍,諱疾忌醫要不得。”

馬文才頂著姚華打量的目光,指了指身邊的醫者。

“這位雖不是徐之敬那樣的嫡系子弟,但在徐家也小有名氣,不如讓他為姚參軍看看,有病治病,無病防患也好,你覺得呢?”

那醫者矜持地笑笑,雖然阿單和陳思的表情不善,但他把姚華當成了某種什麼有隱疾卻不好明治的“麻煩”病人,基於他對徐之敬的援手之恩,還是很客氣。

“說了我沒病!”

對於馬文才的“堅持”,姚華的選擇是“嘭”地一聲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