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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折節之道

傅歧回來的時候,梁山伯正在院子裡邊曬太陽邊看書, 和傅歧一起回來的祝英樓看了眼梁山伯, 見他手裡拿著的是《六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隨口問道:“英臺呢?”

梁山伯拿著竹簡的手一頓, 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馬文才的房間一眼。

恰巧祝英臺正好從馬文才屋子裡推門出來,一見這陣仗下意識就想縮回去, 被祝英樓一瞪,只能縮著脖子硬著頭皮走出來,乾笑著:“呵呵, 呵呵,都在啊……”

還好她出來時把衣衫整理齊了, 否則被祝英樓看見了,大概能直接壓著她上馬家成親去。

祝英樓看了看自家妹妹,再看了看傅歧和梁山伯,接著想起傅歧說的那些事情,原本想訓斥妹妹的話竟有些說不出口, 鼻子裡“哼”了一聲, 拂袖進了馬文才的屋。

“我的天, 嚇死我了……”

祝英臺這才松了口氣, 拍著胸脯暗自慶幸。

“你怎麼這麼怕你兄長,我覺得祝家大郎人挺好的,挺直率的。”傅歧對祝英樓印象極好,想來這趟遛狗之旅聊得不錯。

他這麼一說, 不光祝英臺露出了受驚嚇的表情,就連梁山伯都訝然側目。

祝英樓氣勢之盛,遠不是他們這群還在學館裡讀書的學子們能比的,他手中真的沾過人血,又管著諾大的莊園,倒比朝廷裡許多官員還有威勢。

就連梁山伯這樣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之人,在祝英樓面前都有些不自在,可傅歧和他相處的,好像……

挺自如?

“傅兄……”

梁山伯像是有了什麼意外發現似的,用不一樣的眼光打量著傅歧,“其實想想,你這心性,以後說不得會有大機緣……”

完全看不出別人的威嚴和氣勢,也不被這些外放的氣勢所攝,何嘗不是一種本事?

這種真正的“意態自如”,可和他們這些後天養氣養出來的不一樣。

“哈哈,是吧?”

傅歧完全沒聽懂梁山伯在說什麼,權當他在誇自己。

祝英臺可不管傅歧和梁山伯在打什麼機鋒,一見祝英樓完全沒了影子,扯著傅歧就往自己屋跑。

“喂喂喂,祝英臺,你慢點!”

傅歧被拉的莫名其妙,還沒跟梁山伯打個招呼,就被興沖沖的祝英臺拉跑了。

坐在院子裡石凳上看書的梁山伯目送著傅歧被祝英臺拉走,手中拿著的書卻怎麼也看不下去了。

望著兩人的背影,梁山伯放下手中的竹簡,疲憊的抹了把臉。

“祝英樓問了你些什麼?”

祝英臺把拉過來的傅歧往屋裡一推,面露急切地問他。

“祝英臺,你家裡是不是有適婚齡的妹妹啊?”傅歧聽祝英臺問他,有點莫名其妙地反問她。

“什麼?”

“要不然,你兄長問我家中有幾口人,我有沒有通婢妾室,有沒有定親做什麼?”

傅歧抓了抓腦袋。

“你,你還真不是一般的直覺強……”

祝英臺張了張口,人都傻了。

“我兄長真的就這麼直接問了?”

“是啊,我說我還沒成人就來了會稽學館,丫鬟是沒的,小廝不少。”傅歧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英臺啊,我雖然和你關係好,不過說真的,我的親事我自己做不了主,你家就是看上了我……”

“走走走走走,我才不想禍害我家妹妹!”

祝英臺直接翻了個白眼。

“他還問什麼了?”

“你兄長大概很擔心你在會稽學館裡呆的不快活,把你在會稽學館的事問了個遍。什麼你和誰關係比較好啦,平日裡都在做什麼啦……”

傅歧越說,祝英臺表情越緊張。

“然後問了問我徐之敬和褚向的事,又問了問甲舍裡住的一些士生。”

傅歧對著祝英臺邀功:“我一直覺得你家裡人太苛待你,給你帶的人也太少了,我把你在學館裡差點被蛇咬半夜被爬牆的事都說了,我想你大概不好意思跟你那兄長訴苦,怎麼樣,謝謝我吧?這麼一來,你家不給你再配七八個小廝護衛都對不起你祝家莊的出身!”

祝英臺一聽到“半夜爬牆”、“差點蛇咬”就眼皮直跳,待聽完了更是飛起一腳踹在傅歧腿肚子上,把自己氣個半死,也不解釋為什麼踹他,掉頭就走。

“什麼鬼!”

傅歧被祝英臺踹的莫名其妙,糅著小腿肚子齜牙。

“兄弟兩個都奇奇怪怪的!”

心驚肉跳的祝英臺出了屋,越想越覺得再上學無望了。

她在學館裡並不算安分守己的那種人,但半夏老實,安布口拙,兩人不會主動把她在學館裡做的事傳回去,可祝英樓在傅歧這聽到這麼多,必定是要去會稽學館問一問的。

誰知道她做的哪件事在祝家人的眼裡,會不會就變成出格呢?

左想右想,如今祝英臺只能寄希望在馬文才身上,也希望他的“我自有辦法”是真的有辦法了……

***

馬文才的傷口恢復的很快,加上祝英樓財大氣粗,在方家並沒有住多久,所有人就繼續上路了。

一來年關將至,一到了年節時官道就格外難走,查驗的也時間也長,必須早點回去;二來在大婆兒巷實在不夠寬敞,之前住他們幾個還好,祝英樓一來地方根本不夠,與其在這裡窩著,還不如上路出發。

馬文才所坐的馬車也是鳥槍換炮,不但四個輪子按照祝英臺要求的包裹上麻絮羽毛和厚厚的皮革,車廂裡也顛了厚厚的絲被和皮毛,點著炭盆和燻爐,即使路上顛簸,也不會太過難受,溫暖的車廂裡更不必穿著厚厚的冬衣,一直發癢難耐的傷口不用和厚重的衣襟來回摩擦了。

至於祝英臺坐的馬車,更是舒適暖和,馬文才是病人需要有人貼身照顧,馬車自然更寬敞些,祝英臺的馬車雖小,可給她打發時間的書籍棋盤小食無一不全,車輪包裹車中四處是靠墊和毛毯,躺在車廂裡睡覺都行,看的傅歧羨慕極了。

相比於其他人驚歎於馬車的舒適,梁山伯更驚訝的是祝英樓能在這麼快時間裡購齊馬車、佈置車廂的本事,要知道馬匹是梁國的稀缺資源,哪怕是這種拉貨拉車的馬也不多見,如果是年輕力壯的良馬,則有錢都難在市場尋覓,尤其現在已近年關,馬販也都紛紛返回北方產馬之地,祝英樓從哪兒弄來這麼多匹馬,實在是個謎團。

不過梁山伯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雖心中有些驚奇,卻沒有真去問祝英樓什麼,只是讓他對祝英樓和祝家莊的勢力與本事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而已。

傅歧是個不愛坐車的,所以馬文才的五花馬似錦就便宜了他,他大半時間倒是騎馬馳騁在隊伍前列。

由於返程的時候祝英樓帶了不少的人,這些人大多不是騎馬,而是坐在拉東西的驢車上,回程速度慢了不少,傅歧也很少能快馬跑起來,多是慢悠悠的趟著步子,未免有些無聊。

梁山伯大部分時間騎著小驢跟在隊伍中,有時候風太大也會在馬文才的車廂裡暫時歇息一會,他向來心細,行路中幾位同伴未想到的事情很快就會被他察覺,繼而進行補全,因此竟吸引了祝英樓的注意,在旅程中對待梁山伯,倒比對傅歧、馬文才更熱絡些。

祝英樓的這番變化讓祝英臺又是驚又是喜。

喜的是祝英樓並未因士庶之別對梁山伯表現出輕蔑和傲視,驚的是祝英樓比馬文才還看重身份,居然對梁山伯表現的如此“特殊化”,難不成又是誤會了什麼,跟最初和傅歧刻意交好似的,故意套話?

懷揣著這樣的擔憂,祝英臺實在坐不住,趁著一次在街亭歇息的時間,鑽進了馬文才的車廂裡。

馬文才和梁山伯一般,是個手不釋卷之人。前者手不釋卷,是因為自認只是中人之姿,若再不努力,哪怕重活一次,也還是個庸人;後者是家境貧寒,從小只要得到可以借閱的書籍,一定會看到能爛熟於心為止。

馬文才手不釋卷的習慣使得他走到哪兒都帶著大量的書籍,或是在當地購買,或是專門攜帶,而這習慣又間接便宜了梁山伯,讓他能從馬文才那借閱到不少書卷。

說實話,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祝英臺總是有些“心虛”。

她的天賦和知識量大多來自於祝英臺原身,她論努力比不上馬文才,輪智商比不上梁山伯,偏偏明面上看起來和兩人不相伯仲,就跟作弊器金手指加成過的一般,雖然結果相同,心理上總是低人一等。

所以一看到馬文才在看書,祝英臺下意識就想出去。

“既然進來了,肯定是有事找我,出去幹嘛?”馬文才瞟了她一眼,合上手中的書,“找我什麼事?”

祝英臺見馬文才搭理她了,倒不好出去了,盤腿坐下,開始一五一十說著自家兄長這一路上頗多不對之處。

“……你看,他之前防傅歧都跟防賊一樣,我平時想進你車廂也還被他用各種藉口攔著,可這段時間他跟梁山伯幾乎是並駕齊驅,刻意放慢速度,一聊就是一路……”

祝英臺用手指騷了騷鬢邊落下來的碎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擔心我兄長看誰都跟我意中人似的,給他下套子……”

饒是馬文才定力驚人,又聽慣了祝英臺的風言風語,這次聽到祝英臺的話,還是驚愕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也許是他笑得太過肆意,倒惹惱了祝英臺。

“喂喂喂,你覺得我說得不對沒關係,這麼笑就有些過分了啊!”

祝英臺惱羞成怒。

“我說,你們祝家莊是怎麼養出你這樣想法的?我原以為祝家莊的莊主和夫人都跟你一般,不在意士庶之別,可一想到兄長的行事之風,多半不會如此。如今再見英樓的行事做派,更不是胡鬧之人,偏偏你卻和他截然不同……”

馬文才指著祝英臺笑道:“你還愛胡亂臆測,你真以為……哈哈哈!”

“你到底在笑什麼!”

祝英臺被笑的越來越火。

“你兄長拿自己做標準,自然是看不上我的,更看不上傅歧。但他不得不承認,在同齡未婚的士族之中,如我和傅歧這般潔身自好又家世相當、不拘門第的子弟並不多見,所以他一邊嫌惡我們不夠優秀到匹配他‘才貌雙全’的妹妹,一邊又苦惱於我等家世相當,可為婚配……”

祝英樓的心思很好猜,但未免太過高傲,將他們這些士子都當做大白菜一般挑肥揀瘦。

“可你現在女扮男裝,他也不知道我早知道此事,不好表現的太過熱絡,畢竟我不是傅歧那笨小子。所以只能對我刻意疏離,但又在起居旅途上照顧的無微不至,讓我欠下人情……”

“你說你兄長突然對我們疏遠了,那不是真的對我們態度大變,而是心中有了估量,便不好讓我們察覺他的心思。”

馬文才是個人精,最善於揣測他人的心思,此時一針戳破,他還沒有什麼,聽著祝英樓打算的祝英臺倒鬧了個大紅臉。

“所以,他對傅歧也是……”

“多半如此。傅歧畢竟論家世,比我家還強些。”

傅歧家世代門閥,雖然傅?這一支不算顯達,可建康令掌著天子門戶,品階雖不高,也算是清流要臣。

“只是祝家莊畢竟是地方豪強,傅家是將種出身,若交從過密,倒對兩家都有不好,你兄長心中有所分寸,這份距離在你看來,就是突然對傅歧疏遠了。”

“我這哥哥,未免也太……”

祝英臺愣神。

“居上位者,一舉一動皆影響重大,他又不是我等白身無勢的官宦子弟,豪強之主,已經不亞於一方門閥了。”

馬文才估摸著祝英臺雖然知道離開祝家莊難,卻還沒明白自己抵抗的是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只能幽幽嘆息。

“你兄長這般行事滴水不漏的,才是能夠立身於世的強者。”

“那,那他為何獨獨對梁山伯和顏悅色,折節下交?”

祝英臺心中最後一絲隱秘的希望也被馬文才嘩啦一下熄滅,雖然明白馬文才說的泰半是真的,卻還是不甘心地問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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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梁山伯優秀到,已經讓我兄長拋棄門第之見了?”

“山伯兄自然是寒門之中少有的人中龍鳳,只是……”

“哎,看來祝英臺還有奢望……”

馬文才心中暗歎。

“她還隱隱寄希望於祝家諸人能不計門第之見,同意她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若她看不透這世道的殘酷,便是我和她一起研究出那些方子,她也終會是搖擺不定……”

罷罷罷。

總是像是雛鳥般護著她,她又何時才能有勇氣展翅?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同情,回望與等候答案的祝英臺。

“這問題,其實你去問梁山伯更合適。”

“咦?”

祝英臺錯愕。

“去吧,你若心中真有不解,去問梁山伯,他會給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