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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杞人憂天

祝家工坊不但位置偏遠,防衛嚴密, 後方甚至還有一座防衛更加森嚴的碼頭, 直通著一條可以行船的人工河渠。

馬文才也是進了工坊區看到遠處的碼頭後,才明白為什麼圍牆那裡只負責盯著人出, 卻不管人進, 因為莊中能從圍牆那邊進的,一定是莊中值得信任之人, 而工坊的材料供給和出產運輸卻不是從陸路走的。

祝英臺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祝英臺是用祝英樓親眷的身份進來的,工坊的管事則是祝家夫妻最信任的心腹, 祝英臺只是掀了掀兜帽,他就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立刻放下了手邊所有的事情,屏退了其他無關人等,親自陪同祝英臺和馬文才在工坊區內“參觀”。

莊園是自有經濟,通常莊園裡出產什麼,工坊裡就做什麼。

工匠與農民不同, 這種熟練的工種往往是需要長期訓練的, 即便是鄉豪的莊園在短期內也養不了多少工匠, 好的匠作師父往往能脫掉自己的奴隸或蔭戶身份, 但依舊無法脫離莊園,一輩子受莊園“供養”,不得自由。

但匠作師父在莊園裡好歹還過著優於普通蔭戶的生活,所以很多蔭戶家中兒子很多的, 也願意將孩子送去工坊學一門手藝。

士族莊園裡地產多林木的,多半有木器作,或生產漆器的,而經濟繁榮的地區,則生產玉器甚至金器的,有些家中通道的,也許會有一座丹房之類,像徐家那樣山林多用於種藥的,莊園裡的工坊則大多是用來炮製草藥。

祝家的工坊看起來似乎和其他的工坊沒什麼不同,大約因為馬文才是外人,工坊的管事先帶他們去看的,皆是些做編織的、制木的,竹器製作之類的工坊,也有專供莊中客卿和莊主一家平日裡使用的金器、銀器和玉器作坊。

可這些作坊都是在外圍,最靠近碼頭的成片作坊,這位管事遲遲沒有帶他們前去,只是在一些稱得上“奇技淫巧”的將作間裡徘徊,希望能吸引兩位“貴客”的注意。

“這些工坊都沒什麼稀奇的,我想帶客人去看看碼頭那邊看看。”祝英臺冷冷的聲音在兜帽下傳出,那管事和女羅一般,似乎有些猶豫,可不知想到了什麼,猶豫了片刻後,還是答應了。

“客人身份貴重,碼頭那邊是負責鑄造鐵器的,煙塵和氣味都很大,而且十分熾熱……”

管事的看了看祝英臺,有些為難地說:“小主人這一身裝扮,怕是穿不住。而且,打鐵的男人們都是僅著寸縷的……”

“那就不要進鑄造間,就在外面看看。”他這話一說,女羅立刻緊張起來,攏了攏祝英臺的披風,勸說道:“或者,主人就帶馬公子去看看放成品的地方,見識一下,也就行了。”

祝英臺的披風一顫,應該是生氣了,眼見著她就要掀了帽子發火,這邊馬文才卻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搖著頭說:

“既然不方便,我也不該不識趣,就依這位所言吧。”

見馬文才沒有堅持下去,祝英臺又似乎很聽馬文才的,兩人才松了口氣,相視慶幸。

馬文才其實已經隱約猜到碼頭那邊應該是鑄造鐵器的地方,那叮叮噹噹的敲鐵聲即使離得有些距離都能清晰聽見,更別說籠蓋著東南方向的黑色煙氣和空氣中傳來的味道了。

無論祝家莊是在鑄造什麼,都不該是輕易為外人所見的東西。祝家水太深,此時馬文才已經不做“祝家女婿”的痴夢了,自是不願陷得太深。

就算祝家有什麼秘密,等祝英臺拋棄了祝家的身份,他們都要離祝家越遠越好,又何必在此時刺探什麼呢?

祝家的鐵器工坊規模不小,但似乎多是鍊鐵的地方,製造器物的鑄造間沒有幾座,人數倒不少。

但會稽郡本身不產鐵,祝家鍊鐵的工坊即便人多規模大也不會有太多出產,所以馬文才並沒有關注鑄造間和鍊鐵鋪那邊的情況,而是跟著管事的來到了擺放成品的地方。

重活一次,馬文才為了積累財富,做了不少囤積居奇的交易,其中便有收購鐵器。只是鐵器太佔地方,運輸又麻煩,所以等到浮山堰第一次破堤需要鐵器鎮壓“河底蛟龍”時,馬文才也沒囤積多少,沒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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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這段經歷,馬文才對鐵器倒是比其他人更懂一些,此時拈起幾把小刀、箭頭之類的鐵器後,頓時就失去了興趣。

正如他所料,會稽郡不出鐵礦,但凡善於鑄造武器的工匠都出在產鐵之地,祝家鑄造出來的箭頭、刀劍品質都很一般,有些甚至連一般都稱不上,只能說堪堪能用罷了。

看得出祝家沒有刻意迴避什麼,那管事帶著祝、馬二人連續“參觀”了七八間鐵器室,東西確實不少,從農具、用具到武器一應俱全,就是品質都不太好,鐵質最好的那些也做不了太大的物件,也就只能鑄成箭頭或槍/頭。

馬文才也不知道祝英臺非要他看什麼,跟著走了幾間屋子都是這種東西已經有些不耐,他身邊的祝英臺卻找了個沒人注意的時候,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說:“你看見了沒,我們家一直在鑄兵器……”

那語氣,簡直就像是告發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你就是讓我看這個?”

馬文才哭笑不得地指了指面前的“破銅爛鐵”:“你是說,你家一直在造兵器和甲冑?”

“甲冑?沒見過造什麼甲冑,幾乎都是在造各種武器的零部件。”祝英臺點了點頭,更加小聲的說:“私造武器,是不是視同謀反啊?”

她是有多不食人間煙火?!

馬文才已經被祝英臺氣笑了,最後一點興致也都消失。

“如今大族,還有哪家不私造兵器?就我那幾十個家丁,頃刻間也能全副披掛起來!”

祝英臺愕然,喃喃問:“這不犯法?”

如果她記得不錯,古代多少官宦人家就因為家裡多備了些甲冑兵器,就被抄家奪爵的,有的直接算成謀反……

南朝如此積弱,連城中騎馬都不允許,難道允許私藏兵甲?

“自然是犯法的。”

馬文才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怕是祝英臺讀了《楚律》,看到私鑄兵器的條例,以為家中在做什麼出格之事,所以一直揹著包袱。

“只是朝廷早管不了這個了,只不過是一紙空文。”

他嘆了口氣,寬了寬她的心。

如今南北對峙,北魏尚武,但凡貴族,大多蓄兵養馬,魏主一聲令下,男丁皆可提刀作戰,是以北魏最大的兵力在民間和貴族手中,即便是魏主也要與各方貴族豪強博弈行事。

南方重文輕武,士人歧視“將種”,苛待武人。朝廷的軍隊羸弱不堪,經常屢戰屢敗,許多士族經歷衣冠南渡後,更是得過且過,毫無憂患意識。

但屢經戰亂,本來就是為了抵禦戰爭而聚集在一起的鄉豪閥門則不同,只要是閥族鄉豪,為了自保,往往大量蓄養可以作戰的武士。

然而養兵最貴不在人力,而是裝備,所以私下鑄造武器甲冑雖然是被朝廷不允許的,但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以地方上的勢力,豈會被朝廷的令條嚇到?更何況一旦起了戰亂,鄉豪往往比朝廷的軍隊更能壓制亂象,所以很多人明明知道這種情況,反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美名其曰“藏兵於民”。

從劉宋開始,鄉豪閥門私鑄武器就沒有停止過,最精良的武器和甲冑,往往不在朝中軍隊之中,而是藏於貴族莊園之內。

比如馬文才的師父裴公,其手下養著那麼多遊俠武士,難道都拿著鋤頭押運鹽路不成?

經過馬文才小聲的解釋,祝英臺才明白自己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除非皇帝刻意要找個名頭毀了祝家,否則私鑄兵器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法不責眾,哪怕是為了保護自己,其他大族也不會讓祝家真的因為這個“罪名”而被扳倒的。

祝英臺有些尷尬,馬文才又失去了興趣,幾人對冶煉坊也就沒了什麼熱情,那管事的恨不得他們趕緊走才好,聽他們說不想再看了,領著他們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

“本來就沒什麼好看的,這裡氣味這麼重,到處都煙濛濛的,誰來這裡都當是苦差事,若不是得莊主器重不敢辜負,我也是不願來的……”

這裡環境確實不好,馬文才也深以為然,他畢竟是士族公子出身,早已經有些不適應了,聞言認同的點了點頭。

唯有祝英臺,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一般。

“怎麼會這樣,虧我擔心了這麼久……”

祝英臺跟在馬文才身邊,“莊裡從來就沒停止過冶鐵鑄器,我也就一直跟著提心吊膽,原來都是杞人憂天?”

難道是她一直不願和祝家人溝通所造成的資訊不對等?

她以為這種“大事”,即便她問了也不會有人跟她說,其實只是司空尋常,根本不必刻意解釋?

“可不就是杞人憂天!”馬文才知道祝英臺的性格,有意寬她的心,“何況是些普通鐵器,又不是精鋼……”

等等,有哪裡不對!

馬文才腳步突然一頓。

“怎麼了?”

祝英臺扭頭問。

“沒什麼。”

他不動聲色,腦子裡卻在一遍遍反覆過著祝英臺的話。

馬文才向來善於抽絲剝繭,就在剛剛那一刻,他似乎察覺到祝英臺的話裡藏著什麼不同尋常的訊息,但那靈光只是一閃,快的根本讓他抓不住。

兩人都是若有所思,自是悶頭苦走。

“誰叫你們把人抬到這邊來的,抬走抬走!別衝撞了貴客!”

前面引路管事的一聲厲喝,頓時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祝英臺一抬頭,只見四五個壯漢抬著兩個人,正慌不擇路地往圍牆外面跑,卻被管事的攔了下來。

那幾個壯漢見到管事的,其中一人立刻就跪了下來,指著那兩個滿面紅疹、渾身抽搐的男人哽咽道:

“李管事,這次出事的是我兄弟,好歹讓醫者看看是什麼病啊!”

馬文才見是工坊上出了事,為了怕主家尷尬,微微偏過身子,走到了一旁。

然而祝英臺卻一看到那兩個男人,就驚訝到立刻走了過去。

她蹲下身子,不顧女羅的阻攔掀了頭上的兜帽,湊近了看了看地上躺著的“病人”,不可思議地回過頭,質問道:

“我說了你們的法子有危險,可你們還在用廢鐵回爐?”

廢鐵回爐?

馬文才眼睛驀地一亮,他終於抓到了那道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