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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市儈之人

馬文才看了眼梁山伯,後者向他微微頷首一笑。

“你們雖忤逆了我的意思, 我卻十分高興。”賀革撫須道:“陛下創立五館, 便是寄希望於因材施教,讓任何出身的人都有晉升之道。”

“徐之敬的事情實在讓人同情, 但以他偏激的性格, 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卻並不令人意外。只希望以這件事為契機,能讓徐之敬破而後立。”

“所以, 梁山伯向我建議……”賀館主看了眼馬文才,“他想從傅歧的甲舍裡搬出來,換成馬文才你與傅歧同住, 這樣,祝英臺依舊可以獨居。”

“咦?那梁山伯呢?”

祝英臺奇道。

“他不放心徐之敬, 自願去和徐之敬同住。”賀館主嘆道,“館中有館中的規矩,徐之敬被貶為庶人,我不能太過偏心照拂與他,丙舍的人並不願意接納他, 徐之敬也不會接受這樣的羞辱, 我只能安排他去乙舍。”

“……但乙舍情況複雜, 又是多人同住, 且大多還是寒生,我擔心徐兄會和乙舍學子起了矛盾。”梁山伯說著,“有我在一旁居中調節,也許不會讓徐兄受太多委屈。等他習慣了乙舍的環境, 我也就不用擔心了。”

賀革看向並肩而立的馬、祝二人。

“馬文才,祝英臺,對這樣的安排,你們可接受?”

“我沒那麼嬌貴,都是家中父母掛念。”祝英臺嘆了一聲。“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勞煩諸位這麼調來調去,我才是最過意不去的。”

“徐之敬不僅僅是梁兄的朋友,亦是我們的朋友。”馬文才點頭,“若徐兄不願去乙舍,讓傅歧和徐兄同住,我和梁兄去乙舍亦可。”

此言一出,倒讓三人吃驚不已。

他們其實都考慮過,梁山伯是一番好意,可徐之敬未必願意和身為庶人的梁山伯同住,也不見得就願意接受這樣的“施捨”。

可在這種情況下,梁山伯的提議確實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但馬文才的決定,卻讓眾人又多了一條路。

只是之前最為注重門第的馬文才,居然能接受搬去乙舍與庶人同住,自然讓他們愕然。

“看來浮山堰一行,有了變化的不僅僅是徐之敬。”

賀革心中暗想。“最有識人之明的傅大中正沒有親自前來,而是派了陸家令為訪問官,倒是一件憾事。”

見館主看他,馬文才謙遜一笑。

“若是徐之敬不能接受和梁山伯同住,便如此安排吧。”賀革看向梁山伯,“好在梁山伯的前途也有了明路,就算你二人同住,也許要不了多久,馬文才你也能獨居乙舍了。”

“這倒是要恭喜梁兄了。”

馬文才訝異地挑了挑眉,又問梁山伯:“是大中正定了品嗎?”

“棋品定了上之下。”

梁山伯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好棋,是以宗室皆為愛手談,世子知道我棋品不低後召我去下了幾盤棋,期間聽聞鄞縣縣令有缺,便提攜了我。”

會稽太守是衡陽王蕭元簡兼任,但衡陽王常年住在京城,實務是由世子在打理,世子便等同於會稽太守。

見馬文才和祝英臺都露出替他高興的表情,梁山伯倒紅了臉。

“慚愧,讀書多年,沒靠才學晉升,倒走了旁門左道。”

“其實梁山伯的棋品本可以定到上之中,只是他出身寒門,有些未盡之意。”賀館主肅容道,“世子並不是孟浪之人,和你下過棋後也召了我去詢問,又看了你的策論和成績,才決定用你做鄞縣縣令。”

“是你平日努力向學,方有今日之喜,不可妄自菲薄。”

“是,先生。”

梁山伯躬身受教。

梁山伯的才學其實並不在祝英臺等人之下,只是出身所限,很多時候不是自居人下,便是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若非他天性豁達又從不以此自苦,否則任誰遇見這種事多了,也要養成偏頗的性格。

更可惜的是,他年紀已經太大,梁帝要招的是年輕人,限制了天子門生的年紀,梁山伯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連爭一爭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下縣的縣令,位卑官濁,若給高門子弟作為起家官便是一種羞辱,可對於梁山伯這種吏門出身的庶人來說,一起家便是縣令,已經是少有的“優待”。

眾人都在為梁山伯高興,唯有祝英臺憂心忡忡。

她記得梁山伯好像就是在當縣令的時候“嘔血而亡”,死的時候很年輕。

從館主那出來後,因為屋子多日已經沒有打掃,祝英臺和馬文才帶來的下人都在整理屋舍,幾人便約在學館的書室裡敘舊。

結果一到了書室,三人皆是一愣,書室裡坐了不少正在抄書的寒生。

這會稽學館的書室裡根本沒有什麼珍本,不過是一些尋常的經典。能進學館讀書的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粗野鄉人,大部分都是識得幾個字讀過一些書的,這裡的書大多是作為課本的範本借人抄閱。

正因為如此,平時書室裡看書的人並不多,馬文才幾人才在選擇在這裡敘舊。

梁山伯尋了一個面熟的學生問了問,回來後道:“丙舍前不久起了場火,燒了小半邊學舍,有不少學舍的書本等物都付之一炬,是以在這裡重新抄閱。”

至於起火的原因,又是因為取暖之火使用不當。

現在館中已經停止向學舍裡供應炭火了。

“難怪館主沒辦法推辭你家的要求。”馬文才瞭然,“今年冬天格外嚴寒,時間持續的也長,我們這會稽學館又建在山上,沒有取暖之物,還不如相約來這書室裡抄書,至少暖和。”

因為人太多了,幾人只能尋了一處角落席地而坐,聽著梁山伯說起自己最近的經歷。

梁山伯從吳興離開後,恰巧碰見一家回山陰的商隊,他付了些錢加入商隊中,回來的倒不辛苦。

只是剛回來後不久,他便碰上了傅昭進行每三年一次的中正定品,梁山伯的棋藝師從陳慶之,賀革知道陳慶之從不輕易收徒,便向傅昭推薦了梁山伯。

以梁山伯的出身,即使被舉薦也很難得到正視,但因為傅昭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梁山伯居然與傅歧同住,而梁山伯的父親曾經是傅家的門客,於是這位大中正還是派了訪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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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的父親梁新在山陰是個“避諱”,梁山伯雖要定品,卻找不到見證人,只好聽從訪問官的建議,和館中好幾個同樣舉薦定品的學子一起,在會稽學館測了棋力。

後來的事情便如同賀革所言,世子聽說會稽學館居然出了個棋力上等的庶生,好奇下召了梁山伯去,梁山伯是個很容易得到別人好感之人,這世子就賣了個人情。

只是鄞縣的縣令一職雖然從缺,但現任縣令並不是正常調任,而是因罪流放,在官司沒有了結、調令沒有下達之前,梁山伯還不能馬上就任。

除此之外,梁山伯還要自己準備書吏、算吏等不在官府缺員中的從屬,等到真正上任,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好在這裡是會稽學館,尋幾個願意跟他上任的丙科同窗卻是不難。

“原來你留在學館裡,是為了物色從屬的。”祝英臺恍然大悟,“也是,未來要相處好幾年的同僚,又關係你的前途,是要好好挑選。”

“是因為他窮。”

馬文才卻斜覷了梁山伯一眼,一語戳破梁山伯的難處:“你囊中羞澀,別說還沒當上縣令,就算當上了縣令,鄞縣是下縣,俸祿也沒多少,你花在吏員上的錢恐怕給不了太多。會稽學館裡書、算兩科的庶生不少,但水平高的想去富縣謀職,不計錢財的又大多只是草包……”

“何止如此。”

梁山伯嘆氣,“前任縣令是貪贓獲罪,如今我去,那些縣衙裡的老人必會投鼠忌器,連慣常有的‘孝敬’怕是都沒了。而我是得了太守府世子的提拔得的缺,年節的‘孝敬’卻不能缺。”

祝英臺瞪大了眼睛,看著兩人就這麼毫無君子之風地談著賄賂和受賄之事,只覺得他們連畫風都變了。

“除此之外,你家連個女眷都沒有,你那縣衙裡的衙役少不得要見到堂堂的縣令自己買菜做飯洗衣,嘖嘖嘖……”

馬文才似是已經看到了梁山伯未來的窘迫,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梁山伯也大笑著,感慨頗深地說:“誰能想到,會稽學館的士族之中還有人能和我討論如此‘俗氣’之事?也就是馬兄不拘一格,換了其他人,怕是已經拂袖而去,罵我是俗不可耐的木頭腦袋。”

馬文才想起之前陸使君對他的失望,也忍不住好笑。

“我自己的父親便是太守,我從小看這些長大,若這些都不通,才是木頭腦袋。”

“若是劉有助和伏安還活著就好了。”一旁的祝英臺卻沒有笑,只是嘆了口氣,“他們等了那麼多年的‘機遇’,伏安甚至為了這機遇鋌而走險,因此送了兩條性命……”

聽到祝英臺提起劉有助,兩人都怔怔地收起了笑容。

“梁山伯在學館眾多庶生中鶴立雞群,謀一空缺困難無比,可在眾人眼中如此困難的縣令之位,不過是上位者下棋時隨口一言便能決定的。”

祝英臺感慨著,“還有那麼多在學館中日夜苦讀的庶生,所求不過能餬口的書吏、賬房之職,即便如此,這樣的差事也往往可望而不可及。”

可祝家,卻似對天子門生和太子門生都提不起興趣,甚至連覺得出仕都是一種麻煩。

越往上走的人可以走的路越多,在下面的人,卻連路都沒有。

“何須傷感?”

馬文才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

“會稽學館中,還有無數的‘劉有助’。劉有助等不到他的機遇,可他們還有機會。除了你這樣由庶生提拔的縣令,還有哪個縣令會如你這般,親自在學館裡挑選從屬?”

梁山伯並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很快也就釋然,與馬文才相視一笑,接受了他的開解。

幾人說說笑笑著,細雨來尋他們,道是傅歧和祝英臺的房舍都已經打掃好了,請他們回舍中休息。

這書室人多憋悶,只勝在溫暖,如今屋子已經整理好了,他們自是不會再多盤桓,便起身出了書室,熟門熟路的回了甲舍。

因傅歧不在,祝家又不許祝英臺再混居,馬文才便越好,暫與梁山伯住在傅歧的屋中,等傅歧和徐之敬回來在做安排。

祝英臺回了自己的住處,傅歧屋裡,馬文才和梁山伯共處一室。

奇怪的是,梁山伯回了屋後,卻變得拘謹起來,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在屋外透透氣,亦或者整理整理自己本來就沒幾件的行李。

在梁山伯第三次進了屋之後,馬文才終於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書信。

“梁山伯,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