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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雌伏人下

傅異和任城王的約定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著實複雜。

無論蕭寶夤和臨川王如何勾結, 對於這兩個心懷鬼胎的人來說, 他們最終的目標都是想要挑起戰爭,再透過戰爭達到自己的目的。

既然如此, 完全沒必要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只要讓戰爭打不起來就行了。

原本讓梁國求和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哪怕如今情勢岌岌可危, 以梁國這位陛下的性格也不可能主動求和,但現在情況不同,有不少的梁國官員作為人質攥在蕭寶夤手裡。

之前傅異不明白,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士族出身的官員正好在那天出現在浮山堰上,又恰好又都被救了起來, 如今透過那本冊簿倒是讓他恍然大悟:

既然張豹子是蕭寶夤的人,那作為浮山堰統領全域性的負責人,他要調動人手在那天做什麼實在是再普通不過了。

就像是他,他原本只是負責將新派來的民夫送到浮山堰地區就可以離開的,偏偏那天收到張豹子協助將民夫編隊的請求, 這不是什麼麻煩事, 他那天就一直在堰上將他新送來的民夫組織成隊伍, 結果堰就塌了。

想來其他出身大族、只不過是來浮山堰隨便晃一圈賺個功勞就回去的官員們, 也沒想到十拿九穩的功勞,頃刻之間就變成了虛妄。

那些官員很多官位並不高,但出身都不錯,任城王仔細調查過, 這些人的家人也許算不上什麼位高權重,甚至有很多都是士族眼中的“濁官”,但不可否認的,這些官員的家中大多是任著實職、手握實權的官員,那些被士族瞧不上眼的“苦差事”,往往卻是掌握錢財、兵權、律法的要職。

一旦蕭寶夤真利用人質掌握了他們,哪怕只是藉此得到一些情報或“方便”,都足以讓雙方頭疼。

於是傅異和任城王做了一筆交易,傅異推動梁國主動求和,任城王雷霆一擊保下被蕭寶夤控制的人質,藉由兩國互換使節的機會,任城王元澄會將這些被控制住的梁國官員以使節的方式送回梁國。

如此一來,既保全了梁國的臉面,也不至於逼得蕭寶夤立刻圖窮匕見,狗急跳牆。

而兩國一旦簽訂和盟,雙方邊境都要撤軍,蕭寶夤所打的盤算就要落空,臨川王也沒辦法再藉此重掌軍權。

於是傅異回來了,帶來了這些官員對家人最迫切需要的訊息。

他送回各方的訊息只要在私底下傳開,為了自家子侄們的性命,為了不受制於人,他們勢必會推動求和的提議。

即使是最愚笨的士族紈絝也不會希望兩國打起來,一旦國家打仗,他們吃喝玩樂的清閒日子也就到了頭,再加上這些中層實權官員的推動,梁帝想要裝聾作啞都不可能。

原本這裡最難的關節就在於如何讓魏國接受南梁的求和,畢竟浮山堰徹底擊垮了梁國的人力、財力,讓梁國根本沒有實力再起刀兵。

修建浮山堰徵調了太多正值壯年的軍、民,鎮龍鐵毀掉了梁國製造武備的能力,水災和瘟疫使得秋收無著、人人自危,根本沒辦法補給軍隊。

這樣可以趁虛而入的時機幾乎是魏國一百年都等不來的好機會。

但魏國也有自己最棘手的問題六鎮。

孝文帝改革之前的漢人早已被鮮卑化了,但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後,開始實行起九品中正制,又將所有鮮卑貴族的姓改為漢姓,並和漢人的士族門閥一樣,按門第區分等級和官職。

如此一來,北魏原本靠軍功晉升的等級制度直接崩塌了,軍隊的政治地位一下子被邊緣化,現在幾乎所有被“判定”為下品之人都盼望著有一場大的戰事,能由戰爭重新奪回他們昔日的地位和榮光。

可那些已經掌握了朝堂權利的大臣們不會給他們這個重新洗牌的機會,人人都知道六鎮只要一聲令下便是一支精兵,但他們擔心六鎮軍戶重新掌權後會因此起事,在內外夾擊之下,恢復胡制……

是為權、為家族,還是為國?

想想士族的根本是什麼,這根本不用選擇。

只要六鎮稍稍有所異動,魏國那些重新掌握權力的漢臣,肯定選擇拱手將這一統天下的機會放棄,同意梁國的求和。

如今魏國新帝年幼,掌權的胡太後藉由漢人大臣的庇佑才得以逃脫“子貴母死”的命運,此時正是投桃報李之時,只要依舊能讓她高高在上錦衣玉食,哪裡管得了什麼千秋大業,天下霸圖。

別人難以在這時候調動六鎮生亂,對於任城王元澄來說卻是不難。

任城王元澄原名拓跋澄,是景穆帝拓跋晃的嫡長孫,幼時便投身軍中,一路做到鎮北大將軍,六鎮正在他的管轄範圍,從孝文帝未全盤漢話化起,他就深受六鎮軍民的信任。

再加上他這一脈與六鎮有牽連不斷的關係,諸如花家這樣,會因他一聲令下為他效忠的將領不知凡幾。

元澄既然不願兩國刀戈相向,只要他在梁國求和期間暗地裡讓六鎮兵馬與京中起些摩擦,造成緊張的關係,北魏就要考慮南征後腹背受敵的可能。

加上朝堂上不少士大夫是根本不願意再打仗讓將領們掌權的,魏國同意求和的把握就更大了。

所以傅異起到的是“牽線”的作用,任城王則在魏國“搭橋”,至於最後結果是不是得償所願,就七分看人力,三分看天意。

這其中,六鎮便是關鍵。

這複雜的局勢,莫說是尋常少年,便是傅異自己若沒有面見任城王之前也是看不清楚的。

畢竟兩國久不來往,南邊對北魏的資訊知道的很少,傅異只是揚州祭酒,並不是軍中將領,對魏國內部的矛盾並不清晰才是正常。

可馬文才如今才多大年紀?只是從他的三言兩語中,他就想到了解決眼前之危的辦法是“釜底抽薪”,而釜底抽薪的機會在六鎮。

當年臥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也不過如此!

“你為何不是我的弟弟,你為何不生在王謝之家!”

傅異惋惜到幾乎要頓足。

“你若是謝家子,說不得這世上又要多一個‘謝安’一般的人物!”

馬文才知道傅異只是可惜他的出身不好,而他自己已經命不久矣,即使再為他謀劃也幫他鋪不了太遠的路。

更何況,他自己對謝安那種“力挽狂瀾”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的目標並沒有那麼“宏偉”,他只是想有朝一日立於眾人之上,不會再隨便被人當做棄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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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之前說,我日後一定要在京中,是因為那時候魏國可能會派出使臣?”馬文才猜測著,“而來的使臣也許與我相識,所以……”

他頓了頓,瞭然道:

“是花夭將軍?”

“然也。”

傅異對馬文才的評價已經極高,這時他做出什麼猜測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那位花將軍代表著六鎮舊勢力,而且我在回國時聽旁人說,北魏的胡太後在徵召他,但他不願侍奉那位太后,所以先是躲入我國,而後聽聞舊主來了南方,才去投奔的任城王。”

“一旦梁國向壽陽派出使節,任城王多半會讓花將軍護送人質出使我國,不欲讓他回國,而你與花將軍是舊交,也許會因此增添不少方便。”

他在來了會稽學館之後想了許多,其中就包括如何最大化的發揮每個人的作用,“想要接待魏國使節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你只是一介白身,所以我和謝侍中商議過後,認為最快讓你獲得身份的方法唯有‘天子門生’。”

好在馬文才的才華出眾,也能服眾,否則這般內定的事情,怕是還要起一番波折。

至於徐之敬,他們家的經歷太過慘烈,補償一番也是為了賣個人情,人都吃五穀雜糧,生病不因人的出身而改變,交好一門醫者,這買賣划算。

至於祝英臺嘛……

“那個祝英臺,雖能給他個‘天子門生’的資格,但他是鄉豪出身,怕是不容易出仕的。他是幼子,也不能繼承家業吧?”

傅異已經開始為馬文才的未來操心了。

“聽說他和你是莫逆之交?你準備讓他日後做你的幕僚?”

馬文才沒想到傅異對祝英臺的事也這麼關心,想到祝家莊裡那些暗藏的秘密,馬文才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生怕傅異看出什麼連累到祝英臺,連忙搖頭:

“祝英臺的前程,自有祝家莊操心,況且這‘天子門生’,大公子和謝先生最好還是斟酌一番。”

“咦?為何?”

傅異十分詫異,在他看來,以馬文才的心性本領,會拉攏梁山伯、祝英臺這樣的人物,多半是為了日後尋找左臂右膀,畢竟他只是次等士族,錢糧財力不及鄉豪,能用的人才也太少。

“你不願祝英臺和你一起上京嗎?”

馬文才哪裡能解釋祝英臺是個女人,真上了京當什麼天子門生就是欺君了,可這話也不好解釋,說的不好倒顯得他妒賢嫉能,一時有些猶豫。

倒是旁邊一直安靜傾聽的徐之敬突然開口解圍。

“祝英臺沒有野心,能力也只是平平,並不適合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徐之敬淡淡說,“但他有一顆赤子之心,最近又剛剛因‘書品’上流入了太子之眼,多半是要被宣召去東宮修編《文選》的。”

傅異一愣。

“太子?”

“嗯,正是如此。”

馬文才松了口氣。

“他是個閒雲野鶴一般的性子,即使讓他繼承家業也是不願的,也對天子門生不感興趣,所以才整日在丙科、乙科廝混。也許去做學問說不定才是他的好路子。”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不勉強了。”

傅異對那個沒有野心也稍顯天真的小少年沒有太多印象,只記得他家中似乎實力不弱,帶著不少部曲。

他撫了撫唇,喃喃自語:

“那剩下的人選,就得好好斟酌……”

“大公子……”

馬文才心中有一個疑問,又不知道問出來合不合適,欲言又止後,還是猶猶豫豫地問了。

“你之前說,花將軍拒絕了胡太後的徵召……”他問,“如今胡太後一手遮天,又是魏國正統,那花將軍既然有志報效軍中,為何會拒絕她的徵召,不惜得罪這位主君到四處躲藏的地步?”

“啊?”

傅異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微微一愣。

“這個,我沒想過……”

他抬起頭,看著馬文才一臉成熟穩重的“大人”表情,莫名地就想逗一逗他。

“聽說北面那位胡太後好美男子。”

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特別是年輕的、孔武有力的美男子。”

“呃?”

這下輪到馬文才發愣了。

“那位花將軍,大概是不願雌伏於人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