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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應誓之始(上)

天子之諾,一言九鼎, 沒有人覺得蕭衍的話是虛言, 如果是茅山現在的掌教陸修遠在這裡, 聽到這樣的“許諾”, 哪怕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太子的命, 恐怕當場也都換了。

可惜這世上沒有能以命換命的仙術, 祝英臺也沒有學過醫,即使她知道了太子可能中的是什麼毒, 也沒辦法治療。

眼鏡蛇不是中國產的毒蛇,而神經性毒素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藥可醫的。

祝英臺非常非常的想要救太子蕭統, 不為了道門, 僅僅因為太子確實是一位仁愛寬厚的正人君子, 她把自己能知道的所有關於眼鏡蛇毒的資訊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在場的所有醫生, 希望他們能得到解毒的方法。

知道是中了毒,又是蛇毒,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能用的手段也就只能是催吐、灌湯藥, 用湯婆子保持體溫這幾種, 可見的成效不大。

太子沒有在幾個時辰裡立刻就死, 可見胃潰瘍的創口並不大, 這種毒是緩慢的滲入到血液之中的,然而這樣的結果無非就是使猝死變成了凌遲,誰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種結果更好些。

從祝英臺告之自己沒有辦法解毒後,蕭衍一下子像是老是十歲, 先是哀泣痛哭,而後又勃然大怒,調集了內城中的禁衛,甚至動用了內尉,將整個同泰寺的大和尚和主事全部看押了起來。

這時候,唯一能期望的就是密西陀了。

畢竟他長期用這種蛇毒維持“修行”,甚至不惜在寺中飼養這種劇毒的蛇類,既然有不小心被蛇咬傷的風險,或許會有中和這種毒素的解藥。

然而密西陀是苦行僧出身,也是眾所皆知會“瑜伽秘術”的“高人”。

他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差勁,否則也不會輕易讓梁山伯看出端倪來,所以當知道太子真的是中毒後,立刻就讓自己進入了“神遊”的狀態,用以躲避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恐怖事情。

這種來自於身毒國苦行僧的秘術,原本就只有善於逃避現實的人能夠有所天賦,這種秘術借由長期以往的對身體控制來達到“假死”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即使對他的肉體使用最惡毒的折磨手段,他也不會清醒。

過去這麼多年,密西陀每年總要“神遊”幾次,對信眾則是宣稱自己思念故國,神魂往之,在他“假死”的時間裡,自然有藥師堂的弟子照料擦洗他的身體。

這也算是同泰寺的“神異”之一,就連蕭衍也對此十分感興趣,他長期茹素、清心寡慾,也是受身毒國苦行僧的“長生修行”所影響。

這種“假死”的狀態在旁人急需得到情報的時候,就沒有那麼“有趣”了。

皇帝想要知道密西陀受誰指使,為何要用毒,毒蛇在哪裡,可是面對一具和屍體無異的身軀,什麼想要的訊息都不能得知。

在試過各種方法都喚不醒假死的密西陀時,一直以崇佛態度面對僧人的蕭衍第一次對其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他不是不願意醒過來嗎?那就讓他睡吧。”

這位即將痛失愛子的父親,眼神陰鷙而充滿恨意。

“密西陀已經圓寂,將他封缸火化,詔令全寺僧人前來觀禮。”

此言一出,所有在皇帝身邊的人頓時呼吸一緊,低著頭只顧著診治太子,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密西陀雖然“假死”,但畢竟沒死,祝英臺聽著也是頭皮發麻,找了個藉口就想離開。

在她看來,她一不會治病,二不會什麼“神術”,留在這裡作用有限。

“祝真人既然得了紫虛元君真傳,想來也是有上天庇佑之人,不如就在這裡開壇做法,祭祀上天,請求紫虛元君保佑太子吧。”

蕭衍卻不肯放人,還要求祝英臺留在寺中“請神”。

讓一個道士在同泰寺裡祭祀,這不但是對佛門的一種警告,更有著皇帝“病急亂投醫”的想法。

萬一天上的神明知道他有尊道之心,肯降下恩澤呢?

管他是九天的神仙還是西方的佛祖,此時誰能救救太子,讓他從此之後捨身皈依哪一門,他都甘願!

知道皇帝這是關心則亂,祝英臺既理解也同情,只能一邊派人回去通知青雲子準備開壇要用的東西,一邊讓弟子去把自己那些“登壇”的小玩意兒拿來。

好歹安慰劑的效果也要夠,別讓皇帝覺得她敷衍不是?

也不知是梁山伯刻意把訊息延遲,還是天意就是要成全祝英臺,就在祝英臺使用“無風自燃”的小伎倆點燃第一張符紙時,梁山伯帶著的御史們終於在藥師堂中找到了那幾條毒蛇。

藥師堂裡都是僧醫,平日長期煎藥、炮藥,所以有一座長期燃著火的暖炕,用來烘乾尚有水分的藥材,密西陀藉著職務之便在暖炕的側邊修了個小室,將蛇就養在裡面。

梁山伯記著祝英臺的囑咐,知道這蛇和其他蛇不一樣,會噴出蛇毒,於是抓蛇時讓人帶著防具將身體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部蓋住,又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在暖炕裡掏出了盤旋在伸出的毒蛇。

想來那密西陀是有什麼驅蛇的法子讓它們自己出來,否則每次都這麼麻煩,早就被人發現了。

那眼鏡蛇被送到皇帝面前時,蕭衍正在青雲觀搭建的法壇前,閉眼向紫虛元君默默禱告,眼見著有效,他當即精神一震,看向那幾條毒蛇。

這幾隻眼鏡蛇被困在佛前的琉璃缸裡,頂上加了個蓋子,如今受了驚,整個身子直立而起,腦後雙翼展開,不停向琉璃缸的缸壁射出毒液,一望便知猙獰無比。

蕭衍看著這兩條西域的毒蛇,恨聲道:“我曾見佛經裡有蛇與龍鬥的故事,還以為是誇大其詞,如今見著這兩條蛇,才知這樣的惡蛇果真能傷了龍子!”

天子以真龍自居,太子自然也是龍子。

“只可恨這樣的兇物,密西陀居然覺得它的毒液能全無害處,給我的大郎吃下去!”

他越想越恨不得將密西陀千刀萬剮,可惜已經下令封缸去燒了,連寺中都在準備柴火,此時再說剮了已然來不及。

“陛下,不如讓我們殺了一隻,活取其膽,看看能不能暫緩毒性。”

祝英臺身後的一個道士開口建議,“蛇膽有解毒之能,越是毒性劇烈的蛇類,其膽解毒之性越強。”

“那還等什麼,速速剖蛇!”

蕭衍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梁山伯任務已成,看了眼手中握著法劍的祝英臺,便找了個角落默默欣賞她做法的英姿。

大約是符紙燒了有效,蕭衍對“紫虛元君”更加期待,連連催促祝英臺繼續焚燒符紙請神,祝禱天上的諸神降臨來保佑他的兒子。

祝英臺心中嘆了口氣,將手中法劍蘸了蘸供桌上的“符水”,迎風晃動自言自語了幾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之類的“咒語”,便見那法劍從劍尖處開始劇烈的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桌上的符水也開始燃燒,由液體轉為大量的煙氣,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月色之下,那火不是紅色,而是隱隱發青,劍尖所指之處,幾張符紙依次燃燒,而供桌上煙霧裊繞,像是供桌上方的空氣中出現了一道裂縫似的,從中不停地噴薄出霧氣。

青幽幽的火光、無邊無際蔓延著的煙氣,再襯著這濃重的夜色,這一幕讓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一旁保護皇帝安危的侍衛們不安地戒備著四周,也有膽子大的,眼睛一動都不動地死死盯著這難得一見的道家神妙手段。

“陛下,是碧火而不是紫火,紫虛元君在回答‘天命如此’,怕是祝真人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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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青雲子怕太子有所不測,皇帝遷怒到道門身上,警覺的給皇帝提前打起預防針。

“怎會如此?朕以天子之身誠心祝禱,甚至立下了振興道門的誓言,難道就不能改了這個天命嗎?!”

蕭衍對著青雲子怒目而視。

青雲子能在建康站穩腳跟,除了會做人,也是道門在京中的“眼線”和“喉舌”,自然知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陶弘景當年和蕭衍又是知交,所以青雲子眼光微閃,便含糊其辭道:

“陛下,立誓也有先後。天命其實早就註定了,上天得先應您之前立過的誓言,才能應您之後立的誓言啊……”

這話說的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至少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聽不懂什麼意思。

“阿徽,阿徽……”

唯有蕭衍臉色一白,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嘴唇翕動,自言自語地念起一個人的名字來。

這一句呼喚猶如一句咒語,所有的符紙灰飛煙滅之後,蕭衍目光一凝,定定望向虛空的某處,又輕喚出聲。

“阿徽,是你來了嗎?”

“不,不……要罰就罰我,不要懲罰我的兒子們……”

他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領口,彷彿喘不過氣來似的,神智已經陷入到過去的歲月之中。

“不是他們的錯,不是……”

“是丁令光那個賤人害了你,不是孩子們。大郎雖然是她的兒子,可是卻是個好孩子^”

蕭衍眼神迷離,在法壇前低聲喃喃自語。

“你是來看我的嗎?”

“不,你這麼壞的脾氣,一定是要親眼看著我應誓才能開心。你願意來就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都不入我的夢裡呢?”

他嘴角揚起一抹輕笑。

“阿徽,我想你想的厲害,我有了子嗣之後就沒有再碰過她們,再也沒進過後宮,我怕你生氣……”

“阿徽,我一直都沒立後,等入了皇陵,我只想和你躺在一起……”

除了離得近的祝英臺,沒有人能聽清楚皇帝在說什麼。

而無意間得知了“真相”的祝英臺,除了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也不敢做出任何聽見的表情。

只是待用餘光打量了蕭衍一眼後,祝英臺的心中還是忍不住嘆氣。

陶弘景除了是化學大家,也是醫藥大家,這種法劍燃燒冒出的煙氣不但能發出碧光,劍身上塗著的藥材其實也有微毒,這種從蘑菇孢子裡提取的毒粉會讓人產生一定的幻覺,算是道門“請神”時的某種手段。

祝英臺自己知道有這種致幻的效果,便提前閉了氣,又振袖揮開了煙氣,但蕭衍離得近,所以迷煙大多都給他吸入了。

如今皇帝神色已經有點不太對勁,顯然便是中了暗招,開始思念先皇后了。

也不知皇帝以前在先皇后面前立過什麼樣的誓言,竟能讓堂堂一國之君失態成這個樣子。

其他人既不知有這樣的“暗招”,也不敢窺探皇帝的隱私,眼見著煙霧嫋嫋之中,皇帝好像真的在和“先皇后”交流一般,忍不住駭然失色。

偏偏那位“請神扶乩”的真人此刻雙眼緊閉,彷彿已經神遊天外,完全不給旁人一點暗示接下來該怎麼辦。

煙氣漸漸散去,皇帝也快要從那如夢似幻一般的境界中清醒過來。

面前的妻子依舊年輕貌美宛如好女,那雙不怒自威的丹鳳眼冷淡地覷著自己,猶如過去年少夫妻時的每一次慪氣,自己只是與其對視,氣勢不由自主就弱了下來。

“阿徽,我知道錯了,你且饒了大郎吧!”

情急之下,皇帝竟朝著虛空的方向雙膝下跪而拜,向著已經模糊的妻子身影發出了一聲哀求。

就在皇帝的膝蓋“噗通”一聲磕在青磚石板上時,從禪房方向匆匆閃出一位宦者,喜顏悅色地喊道:

“陛下,太子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