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舒寒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他知覺清楚，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另一個人用他的身份不斷上竄下跳，他看得心情焦急, 但沒辦做什麼,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他又發現自己對夢裡的那一切好像都記不清楚了。
好在那只是一個噩夢已, 一切和從前沒有區別。
但漸漸的, 紀舒寒發現還是有了一些不同, 比如某個人的突然失蹤。
那個新年之後, 紀舒寒和徐小少爺去給長輩拜年，司琅作為舅舅也是必須要去探望的物件之一，那時候紀舒寒才突然意識到程榭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他下意識地張口問:“程先生呢？”
司琅視線猝然轉向他，目光裡帶著探究與打量, 紀舒寒被他看得有些緊張，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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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感覺司琅好像有些難過。
紀舒寒不理解這種難過來自於何處，直到身邊的戀人抓了抓後腦勺, 奇怪地問:“程先生是誰啊？”
紀舒寒想要張開口的動作僵住了, 他錯愕地看了看徐小少爺, 對方一臉懵懂迷惑, 不似開玩笑。
他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光怪陸離的世界如花朵般凋零又盛開, 碎裂成無數片又拼成最實的模樣。
紀舒寒沒有再提過那個人的名字。他想過很多理由，或許是因為自己有過一段不一樣的經歷, 所以才意外記得和那個人有關的東西。
然而無可否認，在這個世界上，關於程榭之的一切痕跡，徹徹底底消失了。
不。
其實是有什麼東西留下來的。
他想到了司琅。
紀舒寒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對程榭之的記憶在一點一點模糊, 也許是受到某種特別的力量的驅使，他也逐漸遺忘了程榭之的存在。
但不管怎麼樣，司琅是一定不會忘記程榭之的吧。
他也試根據程榭之的身份資訊查過，發現使用這段身份資訊的人，是另一個和程榭之截然不同的青年。對方溫和禮貌，少年時曾家道中落，遭遇過不少挫折，但命運這塊磨刀石讓璞玉煥發出更好的光彩。
他有意無意地關注對方。
聽說對方在本科畢業之前就在世界一線大刊上發表了研究論文，跟隨物理某個分支領域最傑出的理論物理大師學習，畢業後留校任教，研究成果累累，更是在大部分人事業在揚帆起步的年紀做出了普通人難以企及的成就。
青年才俊，耀眼星辰。
紀舒寒在某次活動中和對方意外相識，脾氣相投，一來二去倒也有了不匪交情，無意中得知對方也曾經認識聞霄。
紀舒寒聽到這個訊息時，覺得他恍惚明白了什麼。
彼時他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聞霄的訊息，這個差點給他帶來終身陰影的男人如今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普通一員，沒有權勢財富，他很難再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
他們的生活沒有交集，紀舒寒也不刻意打聽對方如今是落魄亦或者如何。
每個人都終究要走向屬於自己的那段命運。
細雨打溼街道兩邊的梧桐樹葉，紀舒寒撐開傘，朝等候在車邊東張西望的人走過去。
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司琅名下大部分財產轉讓給紀舒寒才有了丁點不一樣的波瀾。
徐小少爺小聲嘀咕:“難不成我和你出生的時候不小心抱錯了，你才是他親外甥？”
紀舒寒忍俊不禁。
徐小少爺心大，玩笑似的抱怨了一句就沒往心裡去。倒是紀舒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嘆了口氣。
他大約能猜到司琅這麼做的原因。因為除了司琅之外，他是唯一一個還記得程榭之曾經在這世界上存在過的人了。
後來的某一天，他突然聽到訊息，偌大的司氏集團被轉手交給職業經理人，司琅則在某一個冬天的聖誕節獨自一人離開，不知去往何處。
……
*
一陣天旋地轉的頭暈之後，程榭之扶著腦袋在地面上站穩。
“怎麼樣了？”
他語氣難得有些急切流出。
系統卻靜默片刻才給了他一個不盡如人意的答案。
“宿主，沒有帶回來。……可能是能量不夠多的原因。”
他們說的是司琅的神魂，當然在星際時代，用“精神”這個說可能更加符合科學們的觀念。
程榭之早早就計劃好了，系統收集來的一部分能量被他挪出，用於編造一張細密的網。他留在司琅身上的印記可以鎖定對方的位置，順利將人納入網中，從世界中帶回。
這是非常冒險的舉動。
因為擔心給司琅的精神造成什麼損傷，程榭之整個行動過程都溫和剋制。但顯然這點剋制導致了行動沒有成功。司琅本身的精神意識過於強大，即使知曉捕捉網對他沒有惡意，但神魂是掙破網出，沒有按照程榭之預料的那樣和他一起回來。
得知這個結果，程榭之稍頓，但也沒有多少意外。本來就只有幾成握的一個嘗試，現在沒有成功也很正常。
只是這樣的話，或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他遺憾地想道。
“沒關係。”程榭之撥出一口氣，因為時空軌道不穩定造成的跳躍眩暈在持續，他揉了揉額頭，像是壓根不在意地很快轉開了話題。
“能連線到星際網路嗎？”
“降落地點比較偏僻，會有一點麻煩，我先試一試。”系統沒有話說得太滿，星際時代除了它這個系統外無數ai遍佈，如密密麻麻的眼睛監控著整個帝國一舉一動，系統需要在不驚動這些“眼睛”的情況下，接入星際網路。
半秒鐘後。
系統:“成功了。”
程榭之輕輕“嗯”了聲，走向前方觀察情況。就如系統所言，這確實是個極為偏僻荒涼的星球，自己降落的這個地方更是偏僻中的偏僻，三百公裡的範圍內檢測不到生命波動的痕跡。
且有點熟悉。
程榭之繼續朝前走了一段路，才終於敢確定，他確實曾經來過這裡。當年他攜帶系統逃離星際，就是從這裡離開的。只是當時的景象，和現在的相比只能看出丁點相似的影子。
其實按照星際時代的時間流速，他也不過離開了三年的時間。
他繼續打量著周邊的景象，不止是荒涼，反有點……
程榭之蹙眉。
……像是墓地。
果然，他的想法是對的。
五分鐘之後，程榭之站在一塊大理石雕刻成的墓碑前，陷入了沉默。
墓碑前有一枝已經枯萎的桃花枝，上面以星際通用語言和古漢語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