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之當年稱得上眾叛親離, 孑然一身,誰會特意為他建一座墓碑?
系統和它的宿主一塊兒陷入了漫長的靜默之。
程榭之低頭打量這塊和荒蕪星球格格不入的墓碑,繁複的圖紋雕刻在底座上, 圍繞成一圈。他一點兒也懶得想是誰當他死了, 還費心思在這座荒蕪星球上給他立了塊碑,儘管答案已經呼之欲——通曉古漢語的人在整個星際範圍內寥寥無幾。
系統也能猜到那個在口邊的答案。
——
被自家宿主以“不熟”一詞度概括, 身居帝國要職的現任議長, 程榭之生理學上的親生父親, 俞雪行。
若說程榭之對他母親程還那麼兩分稀薄的感情, 對這個自生以來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父親則完全形陌路。在系統對其為數不多的記憶,俞雪行性情冷酷而嚴苛,感情稀薄的像是一臺精密儀器,以自成一套的標準去評判每一個人的價值。
包括他唯一的親生孩。
帝國內皇室形虛設, 是個穩定民心的吉祥,軍.部和議會分庭抗禮, 掌握帝國實權,互相制衡, 暗摩擦不斷。在這種情況下, 程榭之當年炸燬帝國實驗室, 軍部以此為條件和俞雪行談交易, 但俞雪行連面都沒露過, 甚至趁著程榭之給軍部帶來混亂的時機大肆攬權。
很顯然,窮途末路的程榭之並不值得他花費巨大代價相救。
儘管系統知曉這對父關係冷漠, 但沒想到會到這種步。
幸它家宿主對父親也來沒過什麼期望。
然而在程榭之“死”後,俞雪行特意給他立一塊墓碑,甚至親自撰寫碑文,倒是與這個精明冷酷政客一貫風不符的溫情了。
系統實在不知道如何評價, 只能閉嘴。程榭之盯著古漢語寫成的碑文看了一會,嘴角勾起冷笑,曾經在司琅身邊撫平的稜角此刻重新展露,像一把精心鍛造來的刀刃,只刀鋒折射的冷光就叫人心驚。
這個笑容讓系統隱晦意識到一點什麼,果然,不到一刻鍾的時間,程榭之就動手把那塊墓碑砸了。
砸得粉碎。
要不是墓碑下沒埋什麼東西,恐怕程榭之能把墓都給掘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浮塵,語調平靜:“能連線上星際網路嗎?”
星際網絡連接帝國境內八個主星系,由程改造完成,其核心資料在實驗室被炸.毀後遺失,只自程之手的系統“白澤”能掌握其部分程式碼。
但系統也沒將話說得死。
“先試一試。”
片刻後系統點了點頭:“可以。”
暢通無阻讓系統都一絲意外。
“主星情況怎麼樣?”
他問的是帝國那些層,百分之九都生活在主星上,掉塊石頭能砸死八個議員兩個王的程度。
無論是當年導致程死亡還是逼迫程榭之入絕境的那些人,都在主星上。
系統想了一會才用一種猶疑的口氣說:“……就目前來看,形勢比較復雜。”
當年程榭之的母親因為天資卓絕,一畢業就受僱於帝國.軍.部,並且親手組建了帝國實驗室,受到層重視,在接手一項重要研究時,為了更將人和軍部繫結,軍部幾位層意安排聯姻來將程徹底拉入己方陣營。
程本人對這種事情無所謂,奈何當時俞雪行半路將人截胡,氣得軍部牙癢癢。可程和軍部牽扯極深,俞雪行代表著議會勢力,這就使程陷入了一個尷尬境。
帝國和軍部兩方都無完全信任,既需要利用,又提防著。後來軍部更是直接讓人接手了程的實驗室,程本人銷匿跡一段時間後,帶回剛生不久的程榭之,並且開啟了時空跳躍技術的研究專案。
時空跳躍技術一直是帝國研究的重要方向之一,當時也沒引起多少關注——因為這項技術被認為不可能成功。
但程不愧是公認的天才,成功了。訊息沒隱瞞住,很快引起各方窺伺。程一個沒家族背景可以依靠的普通人,再一次被扯入各方博弈的場上。
拒絕交這項技術,並且解散了項目組。
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很快程就在一場飛船爆.炸事故身死,屍骨無存。留下的一切都指定程榭之為唯一繼承人,包括引起無數覬覦目光的時空跳躍技術。
各方顯然認為還沒到達帝國定成年年齡的程榭之比程掌控得多,對他進行了嚴密的監視,程榭之身邊現的每一個人都可能對他居心不良,妄圖他這套技術核心。
可笑的是程榭之對這項技術一竅不通。
一群人白費心思。
俞雪行在這件事上保持了緘默。
巨大的誘惑使他們對程榭之變本加厲的嚴密監控,甚至幾次試探下發現俞雪行壓根不管,就行動愈加放肆。懷柔與威逼雙管齊下,要求程榭之交程的研究成果。
儘管如此,他們明面上還是不敢對程榭之過分——星際時代的律格外強調人權。稍不留神,就會被政敵以此為把柄攻訐。
程榭之對他們的把戲全不在意,也壓根不在乎他們的試探與監控。
更準確一點,他那時幾乎不在意任何一樣東西。
境況變得更惡劣是在訊息意外漏後。程的研究團隊的某個成員被找到套話,由此軍部層推測時空跳躍技術可能就在“白澤”的核心程式儲存。
於是系統和許多重要的研究資料一起被盜,放置這些的房被一把火燒成灰燼,程榭之本人則在一次旅程遭遇星盜。誰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可沒想到不久後他安然無恙現在主星央學院,以全a的優異成績引起各方矚目。
皇室一位親王非常欣賞他,並且將他引薦給軍部。他能力眾,軍部因為程的事情防備他的時,又免不了想要利用他的能力。尤其是他是俞雪行唯一孩的身份,足夠讓素來和議會不和的軍部噁心議會一把。
各種原因加持之下,程榭之順利混入了帝國權力心,等到這群人放鬆警惕,認為程榭之無害的時候,程榭之反手炸了軍部最重要的實驗室,連帶著程那盜竊來的研究資料被燒的一乾二淨。就如他們對程榭之當年所做的那樣。
系統被他實驗室帶著緊急逃,爆.炸造成的巨大動靜壓根瞞不住,帝國層氣急敗壞,非要將程榭之捉拿歸案送上軍事庭不可。但奈何其內□□敗,導致戰鬥力也不強,不短的一段時間內,程榭之竟然和龐大的軍部勢力相持平手,隱約還能佔到一兩分上風。
於是,這些人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們直接不要臉皮,將所和程榭之過接觸的人聚集在一起,只要程榭之沒在規定的時間內露面,這些人就會因程榭之而死。
他們絕不會為自己的卑鄙手段感到可恥,只會為仇家的死亡敗落歡呼雀躍。
程榭之赴約。
這個針對他的必死局,實在難以脫身,最後危急關頭,因為一直被困在實驗室而能源幾乎耗盡的系統慌亂開啟了時空跳躍通道的控制面板,不用贅言,他們便極默契達成了統一。程榭之自空跳下,系統抓住時機將墜落在無邊星海的程榭之帶入另一個世界。
直到三年之後,程榭之重歸故,事情就此完成一個閉環。
但是現在的情況和三年前相比,了很大的不。
雖然當時程榭之一腳踏入陽謀,可軍部所做的一切被暴露在星網之上,萬千民眾之,軍部譽大大受損,民眾支持率降低,雖說這對軍部來說不會傷筋動骨,可說去實在顏面掃。
這場不大不小的麻煩在心的驅使下造成了軍部內部勢力的大洗牌。短短三年間,就一半的層被撤換。
程榭之指尖點著影像照片,五官紋路清晰可見。
“是俞雪行。”
這些被撤換的層或多或少都和程當年死亡的事件關係。
程死亡一事證據被處理得乾乾淨淨,程榭之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才摸到蛛絲馬跡,後來他忙著與軍部周旋,調查便暫時斷。
他很肯定這是來自俞雪行的報復,為了程。
雖然說去沒幾個人會信,但冷酷無情的政客確實對程懷著某種不一樣的感情。
隱秘而不為人知。
程榭之為兩個人之間的紐帶,察覺到了這一點。
不過程死亡的真相還未徹底浮水面。程榭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額心,長而濃的眉攏向當,昭示他不那麼的心情。
“先去墓。”
最終他道。
他說的不是自己的,而是程的墓。
一束雛菊被輕輕放在墓碑前,他母親在事故屍骨無存,所謂的墓,不過是給活人懷念的寄託。
程榭之低垂著眉眼,靜默佇立片刻,冷風捲起他髮梢,吹散到眉尾,映得眉梢線條模糊。
良久,他低開口:
“像些理解您當年教給的理論了。”
——
如何學著做一個正常人?
你要享受被愛的感覺,時學會愛人。
不過即使程的理論再色,也無教會程榭之“愛與被愛”。因為程不會愛人。能教給程榭之的不是感情,而是冷冰冰的理論。
時隔經年,程榭之忽然些明白了。
儘管他做了一個不盡如人意的選擇。
*
在墓待了半個鐘頭後,程榭之回到在多年前就已經變成一片廢墟的房。這棟房很大,且以它為心輻射去的半個小行星範圍都隸屬於程榭之。
房整體色調冰冷,讓人想到灰沉的天際,牆壁上還燒焦的黑色痕跡。
程榭之進去,內部更是燒的什麼都不剩,只剩下光禿禿一個胚。但這僅僅是上的部分。對這棟房來說,最重要的是下實驗室,軍部的人費勁心力,沒想到他們心心念念的可能儲存重要資料的實驗室就在這棟房下。
程榭之的童年和少年就在表與下之間來回穿梭。他對程的研究不感興趣,也不願意表露相關天賦。系統看著他,偶爾會想,會不會那時候宿主就已經預料到了程命運的悲劇,才不願意重蹈覆轍。
“們來實驗室做什麼?”系統奇問。
下實驗室已經擱置許久,重要的資料和儀器早就被挪。只剩下華美冰冷的外觀。銀白金屬大門朝兩側開啟,程榭之緩步進實驗室的心,臺面上蒙著一層灰,顯得整個實驗臺都黯淡無光。
他馬觀花看過去,彷彿在搜尋什麼,沒分心神來回答系統的疑問。
……
但凡不是毫無價值的品,程都不會把它們放在實驗室之外的方。
片刻後,他在一個懸空式玻璃掛櫃前站定。他仰頭瞧了瞧玻璃櫃,確定了什麼,才伸手輸入童年便已爛熟於心的密碼,開啟它。
面放了不少東西,程榭之目光逡巡過一圈,將幾個空試劑瓶按手感填上水,又將它們變換位置。
細微的“咔噠”響起,牆壁向內側推開,露一個被掏空的小格,格放著一個金屬盒。
程榭之拿下。
被鎖住了,沒鑰匙。
他用手指撥了撥那把鎖,底部鐫刻著幾個無意義的裝飾字母,一看就是他母親的手筆,沒鑰匙誰也無開啟,強行開啟可能還會被盒內的機關坑一把。
系統下意識“咦”了一,按理說重要的東西都早被清了,這個盒被這麼妥善儲存,明顯放著什麼重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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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榭之鳳尾蝶似的羽睫輕垂,他神情在這一刻種難言的詭異冷靜,像是將要面對某種早已知曉的命運般。
“你說,曾經失去過的那段記憶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回來?”
系統錯愕擠一道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