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爪子再次推了推毛絨球。系統看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宿主, 憂慮地嘆了口氣，開始反思自己的錯誤。
——完了，宿主不會把自己當成只普通的貓咪了吧？
程榭之終於玩夠了毛絨球, 用爪子把球撥到一邊去, 轉了轉圓溜溜的藍色貓瞳，輕輕躍跳上了床, 蓬鬆尾巴掃過簾幔, 勾得床邊織金的紗帳微微搖曳, 灑落下來。
等燕琅處理完手頭的政務, 挑開簾幔看，程榭之已經睡著了。
波斯貓雪白的身體像一朵散開的雲攤開在床上，肆無忌憚地佔據了大半個床榻，被子被貓爪一半按在身下, 半垂在地上。燕琅伸手拉了拉被被角，沒有拉動, 然後貓兒翻了個身，橫滾到床榻正中間, 小小一團, 卻偏偏把整個床鋪都佔滿了, 讓燕琅沒有落腳地。
燕琅失笑, 也沒有再扯程榭之的被褥, 動作輕柔地將他抱到床榻內側，柔軟雪白尾巴輕輕一拂, 掃過他的手腕，帶起陣細微的戰慄。
燕琅若無其事地將他放了下來，才安靜注視了他那段被程榭之尾巴掃過的手腕眼，溫暖輕柔的觸感彷彿還殘留著。他看了會, 抬起眼的時候現程榭之在睡夢中無意識打了個滾，從床榻裡側滾到正中間，爪子攤開在被褥上，再次佔據整個床榻。
系統俯視著殿內，看著燕琅把自己宿主摟進懷裡，自家宿主兩隻爪子自然而然搭上燕琅的胸口，燕琅將他的爪墊稍稍挪開些許，沒一會程榭之又把爪子搭上燕琅的脖頸，看上去就像掛在燕琅脖子上。
系統絕望地捂上了眼睛。
程榭之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被褥被推到角落的地方，身側還有些許餘溫。他睜著眼睛懵懵懂懂地往周邊看了看，立刻有宮女走上來，笑盈盈道:“小主子睡醒了，陛下上朝還沒有回來。我帶小主子去吃點東西。”
程榭之聞言才意識緩慢回籠，緩慢眨了眨藍色的眼睛，想起自己已經換了個世界。宮女小心翼翼彎腰想要抱起他，程榭之身體靈活閃，從宮女懷中溜走，跳下床循著食物的香味走到了桌子前，乖巧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眨一眨看著自己面前的碟子。
宮女見他溜跑了，本還有些錯愕，轉眼看見他乖巧地坐在桌前，忍不住抿唇微笑。
宮中知曉陛下對這只進貢上來的波斯貓極為喜愛，甚至連貓抓傷了自己都不曾計較，還讓這只貓隨意在歷代帝王起居的奉宸殿玩耍，吩咐宮人不許拘束它。陛下少年登基，身邊連伺候的妃妾都沒有個，第一次如此上心的物件雖然是只貓，卻也值得宮裡人萬分慎重地對待，光是早膳就足足準備了十二道。
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僅憑一晚上就得知這貓兒喜歡吃甜食的，宮中廚子為此特意準備的食物都偏甜口，宮女照顧他用膳時也選的甜食。程榭之對宮廷廚子的手藝很是滿意，吃了個飽後他準備去殿外曬曬太陽，順便消食。
“正好去看看唐國公府的那位千金。”程榭之慢吞吞地對系統說著，“說不定她會是咱們次的交易物件。”
系統心想:人家可能不想和你種不講道理的奸商做交易。
但是表面上他還是連連附和自家宿主:“嗯嗯嗯，咱們快去吧。不然等燕琅下朝回來就走不成了。”
燕琅和上個世界的姬琅過分相似，讓系統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種感覺讓它對燕琅的第一印象就不是非常正面。
所以他只想催著程榭之快點從個世界離開。它暗暗想著的時候，甚至已經考慮開始物色下個要去的世界了——連著兩個古代封建王朝都遇上了，它就不信下次它選個現代的世界，還能繼續遇上！
程榭之不管它滿懷老父親憂傷的沉重心情，揉了揉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遺憾看了剩下的食物，確定自己的胃再也不能塞下任何小塊糕點後，戀戀不捨地別開腦袋，跳下椅子，輕快地躍出大殿。
幾個宮女被他突其來的動作嚇了跳，時間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往殿外跑去。
“下怎麼辦啊？”個宮女滿面愁容地跺了跺腳，“陛下說在他回來之前不能讓貓兒跑出大殿！”
“還能怎麼辦，現在去追呀。”另一個宮女看了她一眼，邊說著邊拎著裙襬跑出大殿，去追那只已經跑沒影了的貓。
不過她們註定找不到跑出去的貓了——程榭之直接跳上了牆，溜出宮闈，來到外面。他回頭仰視紅牆朱瓦，飛簷翹角層層疊疊，顯出帝王家特有的雍容華貴，與不可逼視的威嚴。
程榭之慢慢收回了視線。
系統將地圖鋪開在程榭之的視野裡:“從東邊走是離開皇宮外城最快的路線。”
條摺疊彎曲的紅色路線出現在地圖上。
程榭之掃了眼，邁開步子朝前走。
系統看著他走了兩步，大驚失色:“不不不，宿主，不是這邊，走錯方向了，個方向才是東——”
它費力地想糾正程榭之，但它家宿主腳步頓也不頓地繼續朝前走:“我知道，但是前面有人來了。”
系統:“？”
“是唐與臣。”程榭之邁著小短腿慢悠悠地又補了句。
系統:“？？？”
那個假公侯千金故事裡，兩個小姑娘的哥哥，唐國公世子，也是後來假千金唐子衿的丈夫。可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像是看出系統的疑惑，程榭之解釋道:“我記得個時間段唐子衿不是奉命在皇宮內的藏書閣整理藏書，將書籍重修修訂成冊？”
系統重新看了看地圖，現藏書閣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程榭之:“個時候應當是唐與臣散值了，正好趁機見見位文采動京華的唐國公世子。”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遠處就走來兩道人影，人身穿金線繡竹枝淺色長袍，頭戴玉冠，身材挺拔修長，手裡握著把畫著墨梅圖的摺扇，翩翩公子做派，是唐國公世子唐與臣無疑，另一人則低調許多，落後他半步，亦步亦趨地跟著唐與臣，是他身邊的隨從。
程榭之懶洋洋趴在一邊的草叢裡，柔和的日光照在他身上，讓他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只分出一半的心神來觀察唐與臣。
“確實是一副好皮囊。”程榭之看著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現在連個人的身體都沒有的事實，口吻感慨。
系統心虛地轉移話題:“但是他來當值為什麼不穿統的官員制服？種情況是違背個朝代的律法規定的吧？”
“可能是他自己的衣服比統更有特色，更好看吧。”
系統剛想指責程榭之不能這麼不走心地胡說八道，道陰影自頭頂籠罩下來，遮擋住了陽光，此時一陣冷風吹過草地，讓系統沒來由地感到了點兒寒冷，縮了縮脖子。
它正要回神和宿主說點什麼，就見程榭之被人強行抱了起來——個並不太溫柔的動作。
是跟著唐與臣的隨從。
他驚喜地叫道:“世子，您快來看，裡有只貓！居然一點雜色都沒有，定是品種珍貴的貓。”
他說著伸手想去揉揉程榭之的腦袋，被程榭之扭頭避開。隨從落了個空，訕訕放下手。
唐與臣用一種冷漠挑剔的目光打量著程榭之，貓看起來的確不錯，渾身雪白，就是尾巴上不知道在哪裡蹭到了些細碎草葉子，長得嬌嬌弱弱，倒是可愛。同昨晚進貢給陛下的那只貓有點兒像，帶回來給子衿做個小玩意兒打時間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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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麼想，看向程榭之的視線也不由得柔和了幾寸，對隨從伸手:“把貓給我吧，我帶回去給子衿做個伴。”
程榭之伸出到一半的爪子不動聲色又收了回去，暫時按捺下把對主僕的動脈撓開的想法。他正想見見位手段不凡的假千金，但是一隻貓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正好有送上門來的機會，不妨一用。
只是，程榭之並不想讓他抱自己，他歪了歪頭，藉著唐與臣伸出的手躍，直接跳到了唐與臣的腦袋上，蜷縮成個糰子，盤踞下來。
唐與臣臉色頓時黑了。
隨從見狀，伸手就要把程榭之弄下來，但程榭之偏偏不肯動了。唐與臣咬了咬牙，想到自己的妹妹，還是忍著沒有把得寸進尺的貓摔到地上。
所幸他沒有再作怪，順從地讓唐與臣把自己帶回了國公府，位唐國公世子進了門，連衣裳都沒換就路分花拂柳，轉過幾道抄手遊廊，來到一處精緻玲瓏的院落。
侍女見了他紛紛行禮，見他頭上蹲著只貓，個個都忍俊不禁，只是不敢笑出聲來。唐子衿聽到聲音放下手中的針線，欣喜地迎了上去:“哥哥今日散值怎麼麼早？是因為明日休沐麼？”
她話音未落，就臉色微微一變，視線落到唐與臣頭頂上，強忍著笑意:“哥哥這是……”
還好一路上沒有什麼人看到他樣子，唐與臣吐了口氣，面對自己從小嬌寵到大的妹妹，放柔了嗓音:“從外頭帶回來給你解悶做伴的小玩意，就是太頑皮了。”
唐子衿微微一笑，柔聲開口:“既然這樣哥哥把貓給我吧。我給哥哥又做了身衣裳，哥哥進屋試試可好？”
程榭之居高臨下地睨著唐子衿，唐子衿欲要伸手將貓抱下來，冷不防撞上他冷漠彷彿穿透一切的視線，心中顫了顫，下意識縮回手。
“怎麼了？”唐與臣關切詢問。
唐子衿勉強笑了笑:“沒什麼事情，只是剛剛有點害怕，貓兒像是要給我爪子呢。”
唐子衿鎮定地說著，腦海裡卻不由得遍遍閃現剛剛看到的那個眼神——那實在太不像一隻貓了。
她一時間心亂如麻。
“野貓都有些性子難訓。”唐與臣道，“若是這貓不服從管教，過幾日哥哥再給你尋一隻更好的貓。”
唐子衿聽他樣說，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羞澀，抿唇笑起來，臉上泛上層薄薄紅暈:“哥哥對我好。對了，剛剛說我給哥哥做了衣服，哥哥趕快進屋試試吧。”
程榭之打了個哈欠，心想唐與臣都能隨便把來歷不明的貓撿回家，送給自己的寶貝妹妹，可不見得下次會用心給唐子衿尋只溫順討人喜歡又襯得上她金尊玉貴身份的貓兒。
不過種事情，個願打個願挨，倒也挺好不是？
兩人將程榭之交給身邊的婢女，就進屋去試衣服了。婢女抱著貓站在院子中間，注意到程榭之軟毛上沾著的少許碎草葉，蹙了下眉，將程榭之放了下來:“你等等啊，不能亂跑，我去拿個刷子過來，把你身上沾的些草葉清理下。”
婢女又交代留下來的另一個丫鬟照看下只貓。丫鬟低頭看了看貓兒，笑著應道:“你儘管去吧，兒有我呢。”
等那婢女走出院子，丫鬟低頭正要將貓抱起來，卻見那貓兒一溜煙跑進了屋內，視線裡只見道雪白的殘影。
“下可糟了。 ”丫鬟不敢追進屋內——小姐做了新衣裳讓世子試的時候，是不讓丫頭們進屋去的，甚至不許丫頭們靠近屋子。丫鬟內心只能乾著急，時間也不知道何是好。
邊暫且不提。程榭之輕手輕腳地順著未關緊的半扇窗戶滑了進來，唐與臣和唐子衿正在內間屏風後試衣裳，沒注意到程榭之進來了。
系統:“宿主，您非得進屋子幹什麼。”
程榭之表情無辜:“我只是想看看什麼衣服要試麼久？”
系統:“可能有件呢。雖然他們以後是夫妻，但是未必現在就搞到了起啊。剛剛咱們也看到他們的相處模式了……好吧，是不怎麼像普通的兄妹，而且就算他們現在真的在做什麼，你也不可能進去一腳把屏風踹——”
“砰——”
什麼東西被重重踹到一邊。
“！！”
人一系統定睛看，外頭的房門被不知道誰踹開，揚起浮灰，那位本應該在宮中處理政務的皇帝陛下，燕琅，正負手站在門口，廣袖被風捲起角。他神情逆著光，唇邊繃開條僵直的線，不辨喜怒。
他身後是兩列與這錦繡閨閣格格不入的羽林衛。
程榭之腦子裡警鈴大作，微微後退步，仰起無辜的臉，看似乖巧地站在原地。
系統結巴了秒鐘，艱難補充完最後兩個字“——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