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忙著為封蕊心姜仲廉牽線的時候,顧遠洲也沒有閒著。
他最近都忙著赴宴。
今日張家明日李家,總歸是一天都不帶歇的。赴到最後,全玉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心儀姜蘅了。
至於王徽,卻是沒人在意,反正按照前史來看,王徽估計活不長,就算王家這幾年不樂意姜蘅侍奉在儲君殿下身邊,等熬死了王徽,他們便也沒有資格不樂意了,到時候姜蘅上位就是鐵板釘釘的事。
因著這一層,世家眾人都打定主意,以後見著姜蘅務必得尊著敬著。
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沒多久,顧遠洲竟然就上王家去退親了。
啊,這麼說也不確切,因為顧遠洲是先帶著家僕搬出了太子府,然後再進宮,將當初冊封儲君的聖旨與象徵太子榮華的金冠玉帶送還陛下面前,自請廢位,最後才去的王家言明事委:
王氏鳳凰女素來只配大鄴儲君,如今他已不是太子儲君,兩人婚事自該就此作罷。
這事太糟心,歷數往前幾位太子,哪位不是將王家女視作明珠美玉,生怕唐突,換到顧遠洲這裡,他王家女兒卻彷彿成了洪水猛獸,便是不惜自請廢位,他也要退親。
王琅不想和小輩計較,畢竟這事怎麼看都是顧遠洲不懂事、不知趣,但到底算是顧遠洲下了他們王家的面子,王琅也不願意再給他好臉色,故而大手一揮,命人請少家主王衢前來處理此事。
小廝找到王衢,轉達了老爺的意思後,王衢卻也沒有直接去花廳與顧遠洲見面,而是先去找了妹妹。
在這一點上,他和父親的想法是一樣的,顧遠洲已經如此下他們王家的面子,他晾一晾顧遠洲,想來也不打緊。
王徽正坐在水池上的圍欄邊,捧著黑漆的小缽餵魚,水池面上漂浮著落花與萍絮,她用指尖捻起細碎的魚食趴在花萍草絮上,看著成群的錦鯉遊來,銜得魚食又擺尾而去,一張臉清冷婉約,素淡嫻靜,看不出喜怒,也沒什麼表情。
顧遠洲登門的事不是秘密,這會兒功夫,他的來意也足夠傳到後院了。
王衢遠遠地看著王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悠悠走過去,直到看見王徽的手仍往已經空了的小缽裡伸,便明白妹妹的心緒遠遠不如面上看起來這麼平靜。
“殿下來了。”他語氣輕淡,“想要和你退親。”
王徽指尖觸到微涼的缽底,神情微頓,將小缽放在一旁,望著平靜的水面,道:“那便退吧。”
左右她也不是很喜歡顧遠洲,這門親事,有沒有她也不在乎。反正退了親,吃虧的人總不會是她。
王衢冷笑道:“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唾手可得的千秋霸業,都不知道是還誇他有魄力還是該笑他愚蠢。”
王徽低著頭,用絹帕細緻地擦拭指尖,不贊同道:“兄長,阿孃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將絹帕疊好,又道,“何況,你未免將我的份量看得太重。什麼千秋霸業,什麼萬卷皇圖,是因為皇上願意給我們王家這樣的殊榮,我,姑奶奶,乃至於王家的每一位鳳凰女,我們才能夠得到承認。”
她轉過頭,認真看向王衢:“天下始終是顧家的天下,王家的女人,沒有動搖顧氏江山根基的能力,兄長且得記好,往後在人前,不要說錯了話。”
王衢意識到自己失言,面色僵硬,儘管沒有點頭認錯,但到底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最後還是王徽催他:“兄長是不是該去花廳了,縱然不是儲君,顧遠洲的出身擺在那裡,讓他等太久恐怕不太好,兄長覺得呢?”
王衢道好,臨走前卻仍忍不住轉過頭問她:“你當真不怨他?”
王徽掩在衣袖下的手捏緊了絹帕,片刻後,又緩緩鬆開,她聽見自己輕忽如煙的聲音淡淡響起:“沒什麼好怨的。”
她與顧遠洲定下婚約十餘載,可十餘載來,未見有情,如何生得出怨懟?再者,顧遠洲雖是天潢貴胄,可她到底也是這大鄴朝野內外一等一的貴女,犯不著為了一個顧遠洲便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王衢笑了笑:“不怨就行。”
否則,便是拼了王家的尊榮體面,他也得向顧遠洲討一個說法。
王衢蹉跎那麼一會兒時間,花廳裡的茶也涼了。
顧遠洲身著玄色長袍,玉冠束髮,端坐花廳之內,等到現在,他面上也沒有絲毫不耐之色。
王衢從外面走進來,見著他這般氣定神閒,忍不住在心裡贊了一聲,要不怎麼是儲君呢?單就這份涵養氣度,恐怕天家子弟中已經少有人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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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雙方都知道他是故意拖到現在才露面,但是為了面子上過得去,他還是拱手作揖,將自己一早編好的原委說與顧遠洲聽,請他海涵。
顧遠洲當然大度地擺手,表示沒什麼,如果王衢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可以再回去繼續處理。
適當拿喬一下也就夠了,真讓王衢踩著顧遠洲的臉面行事,他卻也是不敢的。
“殿下說笑了,您既在此,又有什麼事能比您重要?”王衢一邊與他打著太極,一邊落座,瞅著他的臉色,悠悠開口道:“聽聞殿下在來王家之前,已經入宮自請廢位,殿下與我們王家素來交集甚少,您今次前來所為何事,我只能想到一樁。”
玉京城裡的貴族圈子都是這樣,分明對對方的目的心知肚明,但好像如果自己先挑破了,便壞了禮數一般,總要先兜兜繞繞地話裡帶刺,綿裡藏針試探一番。
顧遠洲微笑道:“確是二公子想的那一樁,當年我初封太子,承蒙令尊厚愛,贈予雙魚玉佩,如今我已不再是太子,思來想去,這塊玉佩還是該物歸原主。”
王衢微微抬手,他身後侍立著的小廝便走上前,將顧遠洲手邊放著的紅漆刻如意鴛鴦方盒取走,奉至王衢面前。
王衢將盒子開啟,只看了一眼,便又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