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博然焦躁不安,恨不得直接飛去淨月庵。王氏這些日子受的陷害與迫害,猶如刀子刺入他的心口。他曾經信誓旦旦要娶她,卻在後來迫於家族壓力負了她,這始終是他心頭的刺,這些年來他始終默默守護她,得知她有危險,也第一時刻趕了過去,卻沒想到那次遲了一步,便是步步遲。
如今王氏竟快要死了,他如何還能坐得住?那棘手的小丫頭不在淨月庵,這是他的機會。
“不惜一切代價,請天神出手。”莫博然咬牙下令後,猛地取下長劍,朝著屋外走去。
莫博然的夫人謝氏攔在門檻之外,面露哀傷之色:“這定是圈套,我不許你走。”
“哼,你對她做的那些事,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嗎?若不是念在你替我生兒育女的份上,我早就休了你,那還能容你到現在?”莫博然冷冷地看著謝氏,“讓開。”
“滾開。”莫博然語氣很重,“不要逼我下手。”
謝氏的眼淚滴答滴答濺落在地上:“老爺,這麼多年,我嫁入莫家,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業,何曾虧待過你們莫家半分?”
“不曾。”莫博然陡然拔劍,對著謝氏,語氣冰寒,“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對她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你簡直比蛇蠍還可怕。”
謝氏悲極而笑:“在你眼裡,永遠只有那個賤人,就算她殺人不眨眼,你也認為她善良美麗,而我,毒如蛇蠍……”
謝氏猛地迎上前去,鋒銳的長劍刺穿了她的胸膛,她唇角流淌出猩紅的鮮血,滿眼都是絕望與悲傷:“莫博然,我成全你……”
莫博然渾身一顫,不敢看謝氏那淒涼悲愴的眼神,輕聲一嘆:“你這又是何必呢?”
謝氏疼的渾身顫抖:“九泉之下,我等你……”
莫博然的兩個孩子,恰好尋到這裡,他們呆呆地看著他們的爹,親手殺死了自己溫柔慈祥的母親,小臉都是煞白,年紀大一些的哥哥,怯生生地湊到了謝氏身邊,略帶哭腔:“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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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看到兩個孩子,那氣若游絲的臉,驟然有了神采,她眼圈通紅,戀戀不捨道:“石榮,記住,帶著弟弟投奔柳府……羽菲……”
說罷,謝氏的手最終滑落在地,徹底沒了氣息。莫石榮、莫華榮緊緊地守著她的身子,哭的肝腸寸斷。
莫博然只是吩咐管事:“好好打理夫人的後事。”便將長劍擦拭乾淨,匆匆忙忙離開了莫府。
看著莫博然離去的背影,年紀小一些的莫華容哭著道:“哥哥,爹爹為什麼要殺母親?母親那麼愛爹爹……”
莫石榮輕輕摸著他的腦袋,怨憤道:“爹爹為了另一個女人,不要我們了,以後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他方才隱隱約約聽到,爹爹似乎是為了去找王家那位名聲盡毀的女人,母親不同意,他便殺了母親。母親這麼多年,兢兢業業,一直在討好父親,卑微而辛苦,可爹爹卻從未看過一眼,沒想到爹爹竟然會狠心殺了母親。
都怪那個王家的女人,果然就像母親說的那樣,王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緊趕慢趕,調兵遣將,到了淨月庵,已是入夜十分。趁著幽暗的月色,莫博然同天神,共同潛入了淨月庵,直接朝著庵堂走去。淨月庵他觀察了不下半個月,對這裡的路再熟悉不過了。
輕車熟路地摸到了王氏的住處,順利地潛入了庵堂之中。那低矮清貧的屋子裡,隔著屏風帷幔,莫博然還能看到王氏拿妙曼的身子,她背對著他,一直輕咳著,聲音有幾分沙啞暗沉,
“雀兒。”雀兒是莫博然為王氏取得小名,也是他們青梅竹馬的象徵,“我來救你了。”
病痛纏身的王氏,隱隱約約聽到這個名字,猛地做起了身子,拉開一半的簾子:“博然,救我……”她臉色慘白如紙,唇角還掛著血絲,撐著身子的手,仍有些顫抖,好不可憐。
莫博然看得心疼不已:“都怪我沒能及早下定決心,否則你又怎會受這麼多苦?”
“不。”王氏搖頭,通紅的美眸中蓄滿淚水,戀戀不捨道,“你快走,他們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你送上門來,”
“我怎能丟下你不顧?”莫博然挑開簾子,猛地將她大橫抱起,“今天,誰擋我我殺誰!”
“噗~”血紅的匕首,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乾脆利落地劃破了他的喉嚨,他張了張嘴,驚詫地看著王氏,竟是死不瞑目。他不明白,為何王氏會殺了他,這無異於將他的心一層一層剮下來。
難道這就是報應嗎?謝氏亡魂的報應。
王氏泛紅的眼眸陡然恢復清明,莫博然身上的血,噴染在她青灰色的麻衣上,她只覺得手中的匕首驟然變得可怕起來,彷彿吃人的妖魔,猛地丟到匕首,王氏的眼角留下一滴血淚:“博然,對不起。”
這一生,她最美好的回憶便是同莫博然在一起的日子,他們一起放風箏,一起捏小泥人,一起挨罰……想起那時的過往,王氏自嘲一笑:原來從前的她,也曾天真單純過。
他說“我長大後,一定會娶你為妻。”
他們一個郎才,一個女貌,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最登對的一對。連她也以為,自己會成為他的妻,受他呵護寵愛。
直到發生那件事,她從人人豔羨的世家嫡女,成為棄子,最終落到今天這幅天地,人不人鬼不鬼,受盡欺凌與折磨,甚至還親手殺了她最愛的人。
那名天神有些錯愕,他本不想涉足金陵半步的,但莫博然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太好了。天神的實力下降太厲害了,他一個月都是靠著十顆神石吊著自己的神力,莫博然卻承諾他一百枚神石,這樣好的買賣,他怎會錯過?
但特麼這是什麼情況,為了營救老情人,不惜花費一百神石,結果卻被老情人一刀封喉,掛了!僱主掛了,他那剩下的五十顆神石找誰要?
那天神陰冷地盯著王氏,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虛空之中,驟然浮現一道抓痕,邪神從虛空而降,狠狠地扣住了正在掙扎的莫博然殘魂,將他重新聚體。邪神便是雲融附身的天神軀體,是羽菲從林家得來的寶貝。
“我這裡有一百枚枚神石,不知能否買下王氏的性命?”羽菲隨手將神石拋給那位天神,淡淡道。她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交易,只是琢磨著如今天神最缺的便是神石。
那天神從未見過如此乾脆利落的人,怔了半晌道:“本座不是佔便宜的神,我欠你一件事。若有需要,盡可來紫竹林找本座。”
說罷,那天神看了一眼邪神,留下信物,便轉身離去。
羽菲摸了摸鼻樑,微微一笑:“看來天神也並非全都是無可救藥。”
只拿神石接任務的紫竹林,不知還藏匿著多少天神。
王氏忽而哈哈大笑:“你好狠,好狠,他們說我心如蛇蠍,你比我更狠毒。你哪還有半份良知?”她如今名聲盡毀,又被陷害親手殺了她最愛的人,活著每時每刻都是煎熬,倒不如死了。
王氏卻從她話中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你不是羽菲!”她是誰?她早前便奇怪,為何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子,有如此叵測狠辣的心機,是了,她不是羽菲,她似乎聽說,她從九幽煉獄爬出來的厲鬼?
“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羽菲淡笑道。
王氏只覺得渾身微冷,猛地朝後退了退。
那被邪神禁錮於虛空之中的殘魂,咆哮道:“有什麼事,衝我來,不要再折磨她了。”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羽菲鼓掌,淡淡一笑,“只是莫大人,你為了王家背叛天子,王家都做了什麼?將你最心愛的人,棄如草芥。”
“你胡說什麼?”莫博然怒斥道,“我莫家世代忠良……”
羽菲單手撐著腮,甜甜一笑:“莫大人,世代忠良這種話,楊家還能說說,至於你,的確忠誠,不過忠的卻不是君而是臣下。你表面上娶了謝氏,實則卻忠於王氏,為了一個女人,連家族利益都不顧,莫大人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王家真是好手段,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何況得不到的那人,如此淒涼悲慘,下嫁柳明德。利用莫博然這種心理,再加上王氏的悲劇是莫博然的長輩激烈反對的後果,莫博然自然會對王氏,對王家心存愧疚,一門心思替王家做事了。
“你懂什麼?當今天子無能,有德者居之。”莫博然無從辯駁,只能乾巴巴道,“你若是為皇上做事,不管你怎麼折磨我都行,放過她吧。”
“莫大人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羽菲輕輕勾著自己的下巴,思索道,“如今你不過是一縷殘魂,有什麼可以替她承擔的?”
莫博然並不傻,羽菲將他遊蕩的殘魂重聚,必然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於是他輕聲一嘆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繞過她吧。”
“我要康王背後那些人的資料。”羽菲直接道,“若莫大人的回答,讓我滿意,我可以不再找王氏的麻煩,讓她在庵堂吃穿不愁,安度晚年。”
為了舊情人,莫博然可以背叛家族,同樣為了王氏,他也可以背叛王家,背叛王家背後那人。
羽菲看著手中詳實的資料,嘖嘖稱讚:“倒是沒想到,王家或明或暗控制了這麼多勢力。”
妙玄師太小心翼翼道:“王氏該如何處理?”
“好吃好喝地供著她,看緊了莫讓她自盡了。她身上還藏了一些秘密,可以幫我一個大忙。”羽菲唇角揚起詭譎的弧度,妙玄不自由地打了一個寒顫。
也不知小主人的小腦袋裡,為何會有這麼多的陰謀詭計,謀算人心,手段更是層出不窮。
天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滴答滴答的雨水遮蔽了本就喑啞的月色。回到柳府,羽菲一眼便瞧見兩個仍有些稚嫩的孩子,跪在杏林苑門前,雨水早已浸溼了他們的衣裳,冷冷的風兜進了他們的衣襬,他們卻渾然不覺。
怕羽菲不高興,秋月蹙眉:“郡主,我這便去攆了他們,省的讓您難做……”她只是覺得這兩個孩子可憐,剛失去了母親,父親也……如今在莫家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只怕很難活下來,所以才擅做主張,讓他們跪在那裡。
“不必了,為他們換上乾淨的衣服,讓他們在偏廳等我。”哪裡看不出秋月的惻隱之心,羽菲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