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杜秭歸還是很納悶道：“羽菲，你為何放了那兩個人？還送了神菲給他們？”
羽菲唇角微揚：“他們說的並沒有錯，因為在夏邑島，鮫女並不是人，而是貨物，就好比你從集市上買回來一頭豬，你會在意其他人怎麼對待豬嗎？”
“鮫女怎麼是豬呢？鮫女比豬好看多了。”杜秭歸皺著眉頭，很不喜歡羽菲這個比喻。
杜子騰撇撇嘴：“你這是看臉，豬怎麼了？豬若是能化成貌美如花的人形，你難道還會嫌棄豬嗎？”
“鮫女是妖，並不是人，所以在你眼裡很難接受的事，豈是在我眼中，再正常不過，這世間弱肉強食，如果不能學會保護自己，縱便被人救一次，救兩次，誰也難保證還有第三次。”羽菲很喜歡多管閒事，但並不代表她同情心氾濫，有時候從任性角度思考，這世上就沒有那麼多的不公。
“縱便如此，那你也不能送他們神菲，賜他們仙緣啊！”杜秭歸嘟著嘴道。
“神菲能幫他們修行，也能將他們吞噬，他們若能堅守本心，一心求道，便能成仙，但倘若他們心有慾念，貪圖富貴享樂，因果之力加持，神菲會將他們的神魂一併吞噬。”
羽菲一臉平靜地看著濤濤巨浪，“每個人都有選擇生存和死亡的權利，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催化這一過程。”
大紅的珍貴珊瑚盤根錯節地編織出一派唯美夢幻的風景。那身子妙曼翩躚的鮫女，穿著一襲華貴鮫綃，正緊緊地圍著漩渦，一臉驚恐好奇地注視著他們。
“鮫龍大人說今日有貴客上門，沒想到是真的！”
“他們就是大人說的災難嗎？看起來不像啊！”
羽菲提前準備好了避水珠，在避水珠的作用下，他們這些人倒也不用擔心被淹死。只是鮫女的神態並不友善，她們蹙著眉頭，冷冷地盯著他們：“你們是從那裡來的嗎？我們鮫女宮並不歡迎你們。”
“對，你們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鮫女宮避世許久，並不想同外面的人產生任何聯絡。”領頭的幾個鮫女身上泛著金色的鱗光，看起來似乎要蛻成龍鱗，通身高貴大氣，一臉嚴肅地瞪著羽菲等人。
偏卻那些衣著素淡的鮫女，忍不住議論紛紛：“他們看起來好漂亮，不像是凶神惡煞之徒。”
“你懂什麼，人類是最陰險的動物，我們鮫女栽在人類手中，哪個有好日子過？”
“其實也有好人的吧？龍女雨師曾經就是被一個凡人所救。”
“哼，若不是那個凡人，龍女會發瘋嗎？龍女若是不發瘋，龍王又豈會被永世流放在東海海底？我們能被封鎖了成仙之路嗎？”
“成仙之路被封鎖，那只能說明是你沒用，你看綾羅姐姐，不就蛻變成龍了嗎？”
眾女嘰嘰喳喳，縱便是天崩地裂，也不能阻止她們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在這些鮫女眼中，楚豪、幽蘭、凌墨都是極品中的極品，甚至比她們自負容貌的鮫人還要好看。
和女人打交道這種事，羽菲只能派看似人畜無害的杜子騰上了，杜子騰一襲白衣，溫和謙遜地作揖道：“不知各位姐姐是否對我們有誤會，我們此行絕無惡意。”
“哼，壞人都這麼說。”鮫女儘管頻頻遭受人類迫害，但本性純良，這些生活在鮫女宮中，從未出去過的鮫女，仍舊有幾分單純可愛。
“我們從岸邊發現了這位被迫害的鮫女，所以特意將她送回來，當真沒有惡意。”杜子騰噎了噎，仍是彬彬有禮道。
鮫女們這才發現綾綺，頓時都怔了怔：“是綾綺長公主！”
領頭的鮫女微微怔了怔：“綾綺公主，您這是……”
“我在外頭歷練，被海魔脅迫，是他們幾位救了我。”綾綺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
鮫人之中，也分三六九等，如綾綺這般的鮫女，在鮫人中地位極高，智力開化也比尋常鮫女高上一些，尋常鮫人不會玩弄心機，但為了爭奪鮫女宮宮主之位，他們這些得天眷顧的鮫龍一脈，什麼都做得出來。
那領頭的幾位鮫女面面相覷，有些為難道：“綾綺公主，並非我們不想放他們進入鮫女宮，而是鮫龍大人吩咐過，倘若有凡人進來，定要阻止他們。綾羅公主甚至下了死命令，若是看見了您，要單獨將您帶到她那裡……”
綾綺的指甲嵌在了肉裡，她俏臉冰寒：“本公主想回宮，何時輪到綾羅作主？母後為了幫助綾羅化龍，龍氣受損，她所推斷的天璣未必準確。”綾綺心底一片絕望，她的母后竟然徹底放棄了她。
那幾個鮫女還待說什麼，綾綺便直接領著羽菲走進了鮫女宮：“人是本公主帶進去的，一切後果由本公主承擔。”
那些鮫女還想反對，卻被一股強大的威壓震懾，不敢上前一步。楚豪冰冷的眸子掃了她們一眼，旋即淡淡地跟上了綾綺。
“怎麼辦？綾羅公主說，若綾綺敢反抗，格殺勿論，可是綾綺身邊的人，看起來比鮫龍大人還要可怕。”
“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先將此時回稟給鮫龍大人，讓鮫龍大人定奪。”
“那你有沒有發現，綾羅公主最近不太對勁？從前綾羅公主總是跟著綾綺，看起來十分親密，為何現在綾羅公主要殺綾綺公主呢？”
“綾羅公主已經化龍，切不可在背後議論。”那領頭年長的鮫女，幽幽一嘆，道。
那領頭鮫女離開後，剩下的鮫女又忍不住探討：“好像綾羅公主最近真的很奇怪。”
“或許是因為化龍了，所以高高在上吧！”
“可是也不能殺了自己的親姐姐啊！”
“還有，鮫龍大人最近也很奇怪，似乎總是閉門不出，就算是最親近的鮫女，這些日子也沒有見過她的面目。”
“但願鮫女宮不要發生什麼可怕的變故才好。”
穿過大紅的珊瑚林，前方是高高聳立的巨大宮闕，距離眼前這座礁石相隔很遠，綾綺輕輕從礁石旁取下一艘木船，木船十分高大壯闊，裡面遍是華美貴重的鮫綃，隨著海水翩躚飛舞，煞是好看。
杜秭歸輕輕撫摸著薄如蟬翼的鮫綃，忍不住讚歎道：“從前覺得綢緞錦繡十分好看貴重，如今見到鮫綃，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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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綺溫和一笑：“鮫綃雖然貴重，但怎比得上諸位對綾綺的再造之恩？綾綺回宮，自當奉上鮫綃百匹，以報諸位救命之恩。”
綾綺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艱難，如今能依靠的，也唯有羽菲一行人了，哪怕這些人要將鮫女變成奴隸，也總好過讓她的妹妹當上鮫女宮宮主。
羽菲對她的識時務很是滿意，做人做事做生意不怕心腸歹毒，摳門，就怕不識時務，她可以和神仙合作，也可以和魔鬼為伴，只要那個人能幫她達到目的，對於那些白蓮花似的善人，羽菲一點也不感冒。
也難怪鮫女會被人買來買去，成為交易品，被人類獵捕殺害。便如那曾經風靡一時的美人魚，如今便是連海底都很難見到，這世上太過美貌的東西，都是原罪。
“綾綺公主，好久不見吶！”
大多數的鮫女都認得綾綺公主，此時見到她都和善地打著招呼，只是對她帶人類進入鮫魚宮，有幾分不解和驚詫。不過聽說羽菲這一行人救了她們的公主後，她們也將羽菲一行人當成自己人來看待了。
杜秭歸有些訕訕地傳音：“她們如此單純，總讓我覺得有些心裡難過。”對人類如此友好的鮫人一族，卻被人類當成豬狗來買賣殺戮，實在是……
“人性如此，你不必覺得難堪。”羽菲看的很開，“鮫人中有對人類和善的族群，自然也有將人類當仇敵殺戮的族群，綾綺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她是人，不是鮫魚，是人便有人性的善惡兩面。”
“你總是能說出一大堆道理來，雖然我不是很贊同你的看法，但不得不說你的思維很實用。”不會因為善惡的念頭，先入為主，去喜歡或憎惡一個人，而是透過他的言談舉止，分析這個人究竟能不能為她所用，也不知道羽菲的腦袋究竟是怎麼長的。
杜秭歸一臉頭大的表情，讓她分析善惡已經夠為難她了，更何況利用這種善惡，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羽菲微微一笑：“這樣冷血的我，我也不喜歡，可是人若想活下去，就必須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因為判斷失誤往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前世她被親情所累，根本沒有想到身邊最親近最善良的人，會成為她的奪命兵刃，所以這一世的羽菲格外謹慎，縱便是面對林氏，她也是全方位的監視，並不能真正放心將後背交託給任何人。
楚豪輕輕將她攬在懷中，不顧眾人翻起的白眼，淡淡湊在她耳邊道：“你的後背可以放心交給本王，你能為本王做的，本王亦能為你做到。”
破解傳音，對楚豪而言根本就是舉手之勞，每次聽到她這樣自嘲的說法，楚豪會覺得心口微微揪起，他想為她編織溫暖的窩，她卻認為那是溫室，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又怎能經得起風霜璀璨？
她想要做站在風霜中的臘梅，凌寒獨自開。能夠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倘若經不起風霜，只會過早夭折，她不想成為那樣的花朵，他便成全了她。
只是她這樣辛苦，卻總是讓他心口微微疼著。
“倘若這世上沒有人能威脅到我們，我會將自己的手放在殿下手心，希望殿下能夠捧著它，無論它是否佈滿皺紋，也能悉心呵護。”羽菲甜甜一笑，那眸底的渴望，讓楚豪忍不住動容。
“無論它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是你，本王定會傾盡一生愛護它。”楚豪冷俊的眸子深邃而堅毅，羽菲眼圈微紅，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從未有一天覺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竟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這時候兩人同時在想：若是他們只是尋常人那該多好？什麼紀元風暴，什麼天下大勢，與他們又有何干係？縱便真有一天，戰火焚燒了他們的家園，他們仍然能夠彼此牽著手，走向生命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