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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萬丈深淵

柳明德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羽菲淺笑:“父親可還記得,十五年前,金陵第二富商林家嫁女,十里紅妝,陪嫁便是林家一半的家產,這些家產現在都去哪兒了?”

若不是王氏身邊的衛姑姑強行從林氏這裡,將店鋪強奪了回去,只怕她還注意不到,王家的目的。王氏賬面上那鉅額的虧空,只怕都送入了王家。

一個千年世家,會缺錢到嫡女從夫家補貼嗎?如若不然,必是王家有所圖謀。否則王氏為何連他父親的面都沒有見過,便死心塌地要嫁給他?

柳明德雖說有些才學,做官也光明磊落。但人心莫測,詭譎算計層出不窮,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你的意思是?”柳明德也有些回過味來,但是一面之詞,他並沒有全信,何況就算信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若是王氏不再為難我們母女,我自然不會以卵擊石,但若是王家仍舊不肯放過我們,我們也不能毫無準備,林母的家產,女兒是一定要拿回來的,希望父親這些日子能夠做到不聞不問。”她還真怕柳明德又像上次一樣抽筋,自以為保護了她們,卻沒想到這種保護,才是將她們推向了萬丈深淵的推手。

柳明德有些頭疼地扶著額頭,嘆道:“我老了,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羽菲展顏一笑,親自為柳明德按著肩膀,捶著背撒嬌道:“父親放心,羽菲會照顧好自己和孃親的。”

儘管已經看穿了女兒的真面具,但柳明德還是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這個鬼精靈,連你母親都被你騙了這麼多年,若非你親口告訴為父,只怕為父還被你矇在鼓裡呢!

羽菲吐了吐舌頭:“誰讓父親把女兒丟到莊子裡就不管不顧了,若不是有舅舅一家照看,只怕女兒……”

說著,竟帶了一絲哭腔。柳明德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愧疚道:“是為父負了你娘,也傷害了你。”

想要給她一些補償,柳明德忽然道:“明年科舉,你表哥林明軒也是要參加的,不如就讓他先來柳府暫住,一來可以保護你們母女,二來也能提前結識達官顯貴,對他仕途有益。”

“真的嗎?”羽菲一臉驚喜,“父親,您真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父親。”

柳明德呵呵直笑,林明軒那孩子,倒也算知根知底。他聽林家人提起過,林明軒師從鬼谷後人鬼谷尋,鬼谷尋在這一世,一共只收了兩個弟子,一個是威震江湖的冷容,主殺道,嗜殺成性,才智超群;另一人便是林明軒,主生道,溫潤如玉,運籌帷幄。

傳說鬼谷派弟子,一怒則天下懼,安息則烽煙息。雖說過去了千百年,鬼谷派的影響力已經削弱的不堪一提,但難免也會出現驚才絕豔之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攪動九州風雲。

羽菲莞爾,四歲那年,在奶孃的協助下,她已經開始了長遠的佈局:她用假消息騙來鬼谷尋,然後湊巧讓他發現了驚才絕豔的七歲男童林明軒,於是順理成章林明軒成為鬼谷尋第二個弟子。

當時被官府逼迫的幾乎陷入絕境的林家,迎來了生機,但也僅僅是苟延殘喘,林家不復從前風光。

如此想來,這幕後之人,定然與王家脫不開干係。

搞定柳明德後,羽菲避過楚豪的耳目,易容悄悄朝柳府溜去,她想好好請教一番表哥,接下來該怎麼做。只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小屁孩,一把抱住她的小腿,奶裡奶氣道:“姐姐姐姐,鈺兒終於找到你了。”

“熊孩子,你…你……”羽菲一把拎起周鈺溫,佯裝不認識道,“你是誰家的熊孩子?”

“姐姐忘記鈺兒了嗎?”周鈺溫被提在半空中,扁了扁嘴,眼淚汪汪道,“我們一起在御書房睡過的……”

“姑娘的聲音很像我一位故友,她叫如意,不知姑娘是否認得她?”周成冶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希望能從她身上,找到如意的下落。

羽菲嘴角抽了抽,想當年她的確用如意這個名字做了不少壞事,不知道眼前這人,是來討債的還是來尋仇的。

“你是說如意小姐嗎?”羽菲隨手指了指明粹院,嫁禍道,“我家大小姐曾經自稱如意。”

說罷,悄悄地從黑衣人眼皮底下溜走,黑衣人目光怔然地落在明粹院:“朕怎麼就沒想到呢,如意很可能只是個化名。”

說罷,他伸手提起周鈺溫,訊息在柳府。

一大波斥候靠近,羽桃苑裡,羽菲閨房裡,香月易容成羽菲的樣子,安靜地伏在桌子上看書,書是《女則》《女戒》,她神情專注而認真,探子沒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情報,便悄悄撤了回去……

看著安靜乖巧的“羽菲”,連杜子騰都以為羽菲不是他要找的那人時,有些遺憾地折斷了樹梢上的樹枝後,頓時樹影輕顫,一道道劍芒迅速朝他襲來,他靈巧的躲避了過去,頓時十幾位黑衣人便將他重重包圍。

杜子騰吃驚地瞪著黑衣人,道:“暗一、暗二……暗十三,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有問題,太有問題了,楚豪竟然把他身邊的金陵十三暗,派來保護一個小小的官女?

暗一看到杜子騰,面色冷淡如常:“楚王殿下有令,請杜二公子速速離開。”

杜子騰指了指燭光下,挑燈夜讀的羽菲,道:“這種較弱的小家羽菲,表哥用得著這麼在意,這麼警惕嗎?”

暗一瞄了一眼燭光下的身影,眉頭一皺:“不好,暗二,你快去稟報楚王,羽菲小姐又溜出府了。暗三……暗十三,你們隨我去追小姐。”

說罷,再也顧不得杜子騰,暗衛們紛紛四散追去,消失在暮色中。

杜子騰拍了拍腦袋:他怎麼就忘了,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幽蘭會易容術。

說罷,也追了上去。

被重重地摔回床上,楚豪面色陰鬱:“本王說過,沒有本王的准許,你不得離開柳府半步,你以為本王是在說笑嗎?”

因萬朝來賀之事,金陵暗潮洶湧,一著不慎便會身首異處,這個小女人竟敢獨自外出,他該說她是膽子大呢還是愚蠢呢?

羽菲被摔得頭暈眼花,努力揉了揉自己受傷的小手,可憐兮兮道:“其實,我只是想你了,特意去楚王府找你……”

“繼續說謊。”楚豪不為所動。

羽菲聳了聳肩:“好吧,我只是想去確認一下十年前,林家被官府查封之事,是否與王家有關。”

“明日本王便命人將卷宗和人證送過來,你……”楚豪輕輕地勾起她的下巴,冷道,“朝聖之日前,不許外出,否則發現一次,本王斷你身邊丫鬟一根手指。”

跪在地上的香月手腳冰涼,止不住渾身微微顫抖。

第二日,王貴妃忽然宣召柳羽蓮入宮,回府後,不止王貴妃有賞,便是皇帝也賜下了如血如意、蜀錦玉鞋、羽璽翡翠珠等珍貴貢品。這一訊息在金陵炸開了鍋,畢竟皇帝很少親自賞賜官家女子,便是王、謝二位貴妃的賞賜,也不及羽蓮的賞賜豐厚,眾人都在尋思興許皇帝是看上了柳羽蓮也說不定。

若是羽菲知道因自己一句話,就引發了這樣的後果,只怕會苦笑自己簡直就是神助攻!

大周盤踞黃河長江兩岸,地大物博,物產豐饒,為諸國拱繞。即便被兇橫的安瀾奪了河套地區,也是當之無愧的九州第一強國。若非楚王行軍打仗只憑喜好,對河套不作為,只怕整個九州都是大周的囊中之物。

當然,大周的強盛,也引起了周邊小國的忌憚,以北方強國安瀾為主,集合周邊五國組建了九州六支,每年六月,在諸國朝聖、萬朝來賀的日子裡,這九州六支必定會從琴棋書畫、武術騎射等各個方面來挑釁大周。

前年朝聖之日,大周貴女竟然八局輸了四局,年輕的帝王震怒,下令今年初試,但凡官宦女子,若非重症必須參加,不分嫡庶。

初試便設在偏殿昭陽殿,卻說琴棋書畫羽菲還能矇混過關,騎射略同一二,但武術嘛,羽菲直接棄權了。

經過初試和複試,最終篩選了十位女子作為朝聖之日的代表,與六國一較高下。最令羽菲吃驚的還是朝聖殿上一襲月黃錦絲羅衫,華貴逼人,蓮步款款的柳羽蓮,褪去了往日的浮躁與張揚,柳羽蓮飛揚的眉目竟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她笑語盈盈地與一襲羅紅軟煙紗、婀娜明麗的王雨柔攀談著,即便模樣不如王雨柔,卻也引得眾人矚目。

王氏請的這位嬤嬤,倒是有幾分能耐。只是不知羽蓮的淑女形象能保持多久?

“妹妹竟然在這裡,倒是叫姐姐好找。”楚梨若仍舊一襲白衣,只是白衣上用銀絲繡了暗鳳紋,顯得清雅又不失尊貴,她的氣質如幽蘭般空靈,聲音清靈,硬生生將王雨柔給比了下去。

“快隨我來,太后要見你。”梨若語出驚人道。

被梨若牽著手快走,羽菲有些錯愕:“好端端的,太后為何要見我?”

“你那首‘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詩,太后很喜歡。”梨若說的便是比試時候,羽菲搜腸剮腹剖出的蘇大大的詩,羽菲一時尷尬不已。

柳羽蓮瞧著羽菲被太后請去,滿眼都是嫉妒怨毒。

王雨柔冷道:“收起你的情緒,莫忘了我們千辛萬苦將你弄進宮來的目的。”

柳羽蓮收回眼睛,想到至今未娶的少年天子,心頭一陣火熱。至於羽菲,暫且讓她得意這會便是。

“謝家謝靈筠才華橫溢,容貌出眾,將來必定是賢妻良母的典範。”楚豪眉間一蹙,太后見狀,再度試探道,“你既然不喜謝靈筠,那王家端莊柔美的嫡女王雨柔,你莫非也不喜歡?”

楚豪面色更冷:“臣自有分寸,若是太后無事,臣告退了。”

說罷,便邁開步子正欲離去,龐姑姑恰時挑簾進來,稟報道:“太后,柳二小姐來了。”

楚豪頓了頓,並未離去。太后鳳眸一亮。

見到太后第一眼,羽菲便覺著太后與柳府的老夫人不同,老夫人信佛,卻舍不下俗世榮華富貴,太后卻是不同,她一應用度極為簡樸隨意,整個坤寧宮,若說最值錢的只怕就是這一尊菩薩了。即便簡樸,歲月的沉澱仍是抹不去她素衣裹身那端莊尊貴的氣質。

規規矩矩地行禮罷,便聽太後笑道:“哀家聽梨若提起過,溫柔賢淑才學過人說的便是這位柳二小姐吧?”

楚豪嘴角微揚:溫柔賢淑?倒不如說裝腔作勢見風使舵。

迎著楚豪似嘲諷的視線,羽菲硬著頭皮道:“是梨若郡主抬舉,太后謬讚了。”

“倒是謙虛。”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褪下手中翡翠鐲子,遞給羽菲,“初次見面,哀家也沒有什麼準備,這小玩意你拿去玩吧。”

“長者賜不敢辭,羽菲便厚顏收下了。”見太后如此好說話,羽菲也松了一口氣,調皮一笑道。

楚豪怔怔的看著羽菲纖細如削蔥根的玉指上,翡翠綠的手鐲上,隱隱約約的鳳紋,只覺得有幾分熟悉親切感,卻不知從何處見過。

又笑著陪太后說了一會話,朝筵即將開始,羽菲與梨若便匆匆離開。

“喜歡她?”太后忽然開口,道。

楚豪並未作答,而是冷淡道:“臣先告退。”

看著楚豪的背影,太后笑著對龐姑姑道:“哀家瞧這孩子,十有八九是認真了,我們還須得在背後推波助瀾一把。”

皇宮金羽輝煌,青瓦浮窗、白玉鋪地,晨曦照耀下閃耀著溫潤光芒。乾龍殿上檀香嫋嫋,籠罩著看不真切的歌臺舞榭,輕歌曼舞,好一番盛世太平。來自四國的皇子使臣,紛紛落座,朝著首座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敬酒。

優雅、尊貴的少年天子,一襲明黃色繡滄海龍騰的華袍,頭戴綴有銀色瓔珞流蘇的珠冠,俊美的側臉稜角分明,劍眉輕揚,薄唇微抿,俊美的臉龐輝映著晨曦,帶著天神般的威儀和與身俱來的高貴。

坐在後座上的諸國女眷,皆沉迷地盯著他俊美的容貌,久久不能自拔。當朝天子年僅十六,除了宮中王謝兩位貴妃,再無妻妾,更沒有冊立皇后,縱使朝臣反對,也由王謝兩家聯手壓了下去,內鬥不休,由此可見少年天子的平衡之術。

唯有羽菲嘴角抽了抽:高位置上那人,正是五年前,她忽悠過的小屁孩。不曾想長開後,經過這麼些年的磨礪,竟散發著一種威震天下的皇者之氣。

此時,周成冶俊美的臉上噙著一抹詭譎莫測的笑意:“諸位不遠千里朝賀,朕心甚慰。”

一番寒暄罷,他忽而問道:“聽聞安瀾太子在我大周遇刺,不知近日可好?”

“多謝大周皇帝關心,刺客還奪不去吾這條命。”南宮月笙一襲月白錦袍,清貴無雙,只是唇角揚起諷刺的弧度,眸光落在一襲玄色錦袍,整張臉隱藏在森冷的面具之下,眸光沉靜如水的楚豪身上,邪佞道,“只是……若吾有關於刺客確鑿的證據,不知大周皇帝是否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哦?”周成冶端起面前的翡翠酒樽,淡淡地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冰冷如常的楚豪身上,頗有興趣道:“若安瀾太子能拿出證據,朕自然不會徇私舞弊,但若拿不出……”

“吾代表安瀾,奉還河套地區。”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面對這些驚詫的目光,南宮月笙繼續道:“但若證據確鑿,大周皇帝徇私了,又當如何?”

這是一場豪賭,楚王中了九幽之毒,容顏半毀,那夜他親手挑下他的面具,看到他半面猙獰,對他施了煉霜,而煉霜正是催發九幽之毒的藥引,不出一個月,九幽必定蔓延到楚豪全身,無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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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將幽雲十六州送你,又如何?”周成冶眸光深邃如幽潭,南宮月笙竟有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他沉默許久,眸光落在楚豪身上,終於冷冷地開口道:“不知楚王殿下,敢不敢摘下面具?”

“看過本王真容之人,除了兩人外,都死了。”楚豪冷漠地坐在那裡,周身冷氣能將人凍僵,諸國使節非常清楚,大周真正可怕的不是皇帝而是楚王。

人人都說;大周帝王一怒,伏屍百萬,但楚王一怒,則乾坤傾覆。

“楚王是不敢嗎?”單槍匹馬的寥寥幾人,便闖入他嚴密防守的府邸,將他暗中埋下的高手殺得一乾二淨,若不是自己另有準備,只怕就要交代在大周了。這樣的人,的確可怕,自己唯有一統魔宮,才能與之抗衡,不過他並不懼他。

“你若付得起代價,本王自然應你。”楚豪頭也不抬,囂張至極。若不是念及他那張可怕的臉,只怕在座的貴女都要撲上去了。

羽菲承認,自己也被楚豪的強勢霸道給電到了,不過也僅此而已,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吾這條命,只怕楚王殿下還要不起。”楚豪的語氣,令南宮月笙不悅。

“你這條命,本王還看不上,本王要護體冰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