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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蓮於江渚

太湖煙波浩淼,十里荷花,香飄兩岸。

我手持船槳,划船穿過密密層層的蓮葉,將小舟蕩向太湖中央,欲往湖心採摘蓮子。

蕭統、蕭綱與沈憶霜俱在一艘大畫舫之上,我回眸顧盼蕭綱,見他遠遠凝視著我,嘴角輕揚起一絲微笑,舉杯暢飲。

我身著一襲鵝黃色長裙,腰束淺碧色絲絛,碧紗水袖僅及皓腕,髮間飾著一朵林間野生的淺黃色天竺菊,隱身在蓮葉間,伸手將一朵大蓮蓬果實採下,蓮葉微微震動,湖心中頓時驚起數只野鴨,一陣“嘎嘎”亂叫,向天邊飛去。

我驚動了它們,它們同樣嚇著了我。

慌亂之間,我雙足踩踏未穩,小舟左右搖晃、幾欲傾覆,湖水漫溢過船舷,將我足上淺碧色的繡鞋浸溼,繡鞋尖上,一對比翼雙飛的小粉蝶沾染上滴滴水珠,我惟恐將鵝黃繡裙濺上水漬,急忙提起裙襬。

早有侍從駕舟跟隨在後,輕輕越過船舷,雙槳齊出,將小舟穩穩定住。

我手持數朵荷花,懷抱幾枝蓮子果實,回到畫舫之上。

且聽蕭綱笑道:“七弟前些時日所作《採蓮賦》中妖童媛女,想必應與適才情景相似。”

蕭統俊容略有一動,凝神而不答。

沈憶霜低頭沉吟,說道:“七王爺《採蓮賦》……‘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三王爺所指可是此賦麼?”

蕭綱將目光移至我身上,說道:“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餘,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裾,菊澤未反,梧臺回見。荇溼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採蓮於江渚!”

我細品此賦,只覺辭藻華麗,“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將那少女嬌柔動人之姿躍然紙上,句句蘊涵無限旖旎風光,那眇了一目的七皇子湘東王蕭繹,果然亦是極富才情。

沈憶霜微微一笑道:“妾身聽說還有一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願襲芙蓉裳’,七王爺自荊州帶二位少女回京,收留在身邊為侍妾,此賦便是為她們二人所作,可當真麼?”

蕭綱似乎對此事知之甚詳,說道:“不錯。那王氏姐妹年紀皆不過十三、四歲,比紫萱還小……”

蕭統起身立於畫舫舟頭,輕聲說道:“七弟此賦雖然琅琅上口,卻失於豔麗,終究不宜傳世。即如陶潛之文,大多寓意悠遠,然而白璧微瑕,惟在《閒情》一賦。”

他人品孤潔,似乎對這種情詩豔詞並不欣賞,對陶生淵明評價亦是極高,卻唯獨對陶生為青蒿所作《閒情賦》頗有微詞。

我心中不服,出言辯解道:“《閒情》一賦,有何不妥之處?‘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難道不是好句麼?”

蕭統微微一怔,卻並不慍怒。

蕭綱將壺中美酒傾入玉杯中,笑道:“大哥百密一疏,竟然不曾問過紫萱之家世來歷!紫萱家祖正是陶公,大哥須得罰酒一杯才是!”

我瞪大眼睛看著蕭統,他明淨的雙眸向我看過來,微帶一絲歉意,接過蕭綱手中玉杯,將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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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舉杯抬袖之時衣袂輕揚、姿態優雅,將杯中酒滴盡數吸入唇間,頓時想起那晚我用力齧咬他雙唇的情形,不敢再看他,急忙轉過頭。

蕭綱以為我有意嗔怪,走近我柔聲道:“大哥不是自罰酒向你致歉了麼?不要如此。”

沈憶霜亦微笑說道:“太子殿下從不輕易飲酒,今日可是為你破例了。”

我見她們都有所誤解,無奈之下轉身,紅著臉分辯道:“我才不會如此小器呢!”

蕭綱笑道:“那就最好不過,我們摘荷花去。”

他拉著我的手登上小舟,向蕭統道:“紫萱性格純真,大哥不要責怪她。”

蕭統本是不苟言笑之人,見狀亦只是輕輕說道:“是我失言冒犯她在先,怎會責怪她?”

蕭綱將小舟劃行至密葉間,蓮葉遮蔽日光,形成一道屏障,將畫舫與小舟分離阻隔。

他開心暢飲數杯美酒,微有醉意,見四面無人,不再顧忌,將我攬入懷中,低頭親吻我。

我茫然回應,卻不料他舉止越來越大膽,將手探入我寬大飄逸的長裙之內,一邊撫觸我胸前柔軟,一邊在我耳畔說道:“夏始春餘,葉嫩花初……紫萱,不知今日我可否採摘嬌花之初蕊?”

他的情話無比纏綿動人,我隱約感覺到他話語中傳遞的闇昧之意,他似乎斷定我還是清白女兒之身。

我輕喘道:“你就如此肯定我尚且……麼?”

他黑眸漸漸幽深,手指拂過我眉尖,輕笑道:“眉心若春山,含春猶未展……我怎會不知?”

我懵懵懂懂,心中卻迷惑不解,那晚我與蕭統明明已偕魚水之歡,但是蕭綱此言絕非毫無根據,不禁追問道:“難道你沒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他壓抑著笑聲,低語道:“你這是在誘惑我麼?我有沒有判斷錯誤,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突然之間,我只覺身體一陣疼痛,較之那晚神思混亂時疼得多,搖頭嚷道:“好疼!不要碰我!”

他撤回手,輕聲道:“感覺到了吧?若是與男子有過親密之舉,便不會如此。”

我如同被巨雷擊中,心頭豁然明白,原來在別苑那天晚上,我並沒有和蕭統真正“發生”過什麼!

蕭統對我所做的一切,甚至還不及蕭綱此時對我身體的侵佔程度!

一種莫名的羞愧和憤怒感覺讓我不禁咬牙切齒,大聲叫道:“太過分了!”

湖心極靜,我的叫聲卻極大。

蕭綱見我突然放聲大叫,俊面微紅,低聲道:“別喊,我不碰你就是,若是讓大哥他們聽見,大家都難免尷尬。”

他本是極講究情調之人,有意將我帶至繁花密葉間,欲在舟中春風一度,共偕魚水之歡,卻不料我突然大叫出聲破壞了情興,當下不再多言,拉著我的手,將小舟從湖心緩緩劃回畫舫旁。

幾名侍從見我和蕭綱攜手而回,有意作出肅然之態,他們分明都聽見了我在湖心中的那聲叫喊,故作不知的表情反而欲蓋彌彰。

蕭*立畫舫之上,沈憶霜似乎在船艙內歇息。

我見到他仍是那副白衣玉立的高潔模樣,心中暗恨道:“你居然欺騙我!若非蕭綱今日對我染指,我還以為自己曾與你有過一夕露水情緣,體會過人間歡愛!我若不消此恨,實在不能甘心!”

他見我們歸來,轉身對蕭綱道:“三弟擅長詩文,如此美景,豈能無詩?”

蕭綱窘迫之態稍緩,說道:“大哥在此觀景多時,定有佳句,不如大哥先來,容小弟思索片刻。”

蕭統並不推辭,面向碧波輕聲吟誦道:“江南採蓮處,照灼本足觀。況等連枝樹,俱耀紫莖端。同逾並根草,雙異獨鳴鸞。以茲代萱草,必使愁人歡。”

此詩入耳,我頓覺十分熟悉。

那日蕭*自泛舟仙人湖,初遇我之時,似乎吟誦過這首詩,我之所以十分留意,只因其中含有我的名字“紫萱”二字,他不賦新詩,將舊作在此處重新念出,不知何意。

蕭綱凝神思索,讚道:“大哥果然妙句!小弟亦有絕句《採菱曲》,只恐不及大哥。”

言畢誦道:“黃花落複合,桑女罷新蠶。桂棹浮星艇,徘徊蓮葉南!”

蕭統不動聲色,讚道:“魚戲蓮葉間,星艇徘徊蓮葉南,不愧是好句。”

我乍然聽他說出“魚戲蓮葉間”之語,只覺十分刺耳,蕭綱本是聰明機警之人,聞言微微一笑。

夏日天氣,變幻無常。

本是晴空萬里,頃刻之間卻烏雲密佈,沈憶霜自船艙內探出身子,說道:“我家就在附近不遠,早已備有水酒一席,三王爺和紫萱妹妹到我家坐一坐吧。”

我見天邊隱隱傳來雷聲,急忙躲進船艙內。

隱約聽見蕭統對蕭綱道:“大雨將至,你們不要走太遠了,且去沈府稍作歇息,以免雷雨傷人。”

蕭綱應道:“好。”

大雨傾盆如注,直至傍晚時分,雨勢才稍稍緩解。

沈夫人與沈憶霜誠意挽留,我們當晚就在沈府中住下,我居住在後院西廂房中,蕭綱居住在東廂房中,二人房間遙遙相對,距離沈憶霜的小樓亦並不遠。

三更時分,我從夢中被一聲驚雷震醒,習慣性的恐懼讓我驚惶失措地用手堵住耳朵,那雷聲卻依然震耳欲聾。

萬不得已之下,我將身體蜷縮進夾紗被中,茫然尋求著黑暗中的安全感,雷聲依然清晰可辨,身上卻熱出了一層薄汗,不知不覺,眼淚從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悶熱的感覺讓我無法再堅持忍受,我從被中探出頭來,倚靠在床頭雕花木柱上,帶著微弱的哭聲呼喚:“媽媽,媽媽!接我回家,我要回翠雲山去……”

又一道耀眼的電光將天地之間照徹分明。

我抬頭之際,驚覺門前廊下站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身形挺拔俊逸,衣袖在雨中飄飛。

竟然是他,怎會是他?

他是品行高潔之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梁國太子,他是一個決不欺暗室的謙謙君子,為何會三更半夜出現在我房間之外?

閃電之後,驚雷即將到來,我來不及思考,飛速跳下床,將門開啟,一頭扎進他的懷抱。

他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展開雙臂迎接著我,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雷聲在室外轟鳴作響,他背倚著門扉,彷彿欲將雷聲遮擋在門外,用顫抖的雙手撫摸著我的額髮,輕聲道:“紫萱……雷聲雖然可怕,並不會傷人,那天晚上你不是好好的麼?”

我心中劇震,倉皇後退,抬起淚眼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居然還記得當晚之事,是我的法術太拙劣,還是他的記憶力超乎尋常?如果他並未忘記我和他的曖昧關系,昨日在驛館見到我時,卻為何毫不動容?亦不質問我為何強迫他、又為何逃離他身邊?

他向我靠近一步,面容溫和可親。

我搖頭阻止他道:“你不要過來。你告訴我,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麼?”

他明眸閃亮,說道:“我當然記得。”

我咬著嘴唇,鼓起勇氣問道:“那麼,你心裡一定很看不起我了?”

當晚,我主動投懷送抱未遂,事後又不見蹤影,決非良家女子所為;重逢之時,我又與他的親弟弟行跡親密,調笑無忌。

這種女子,應是他心中最不屑一顧的那一種。

我只覺無地自容,恨不能立刻從他面前消失逃離,外面的雷聲固然可怕,而面對他之時的難堪更讓我害怕。

如果他此時向我投來憐憫、容忍或者佛祖普渡眾生的眼神,我一定會毫不猶豫衝向雷雨中,即使一出門便會遇上天雷大劫而魂飛魄散,也比站在這個男人面前接受他的仁慈和施捨好許多。

一陣淡淡的鬱金花香氣襲來,我倏地見他溫柔磁性的聲音在我耳畔說道:“不,紫萱,不是這樣。”

我驚疑不定,抬眸向他看去。

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映出一個小小的、怯怯的影子,一個黑髮垂肩、僅著貼身翠綠衣裙的影子,一張小臉泛著微紅,眼睛卻瞪得極大,紅潤的雙唇微合,似是羞怯、更似是期待。

他的眼神全然沒有我所擔心的種種情緒,只有發自內心的關切之意,甚至還帶著某一種我此時尚且不能完全解讀出的情感。

他站立在我面前,不過一尺之遙。

我靜靜仰望著他,並沒有挪動腳步。

時間彷彿凝注了很久很久,我終於回過神來,眼前風姿俊秀的完美男子正是我夢寐以求的蕭郎,從第一眼見到他之時,我就是如此眷戀著他,渴望接近他、瞭解他、擁有他。

莫非他對我,竟也有一絲絲的心動麼?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我們終於向對方邁出了那無比艱難的一步。

蕭統的胸膛微微起伏,我倚靠在他胸前,問道:“如果我在你心目中不是我所猜測的那樣,那會是什麼呢?”

他輕聲道:“是夕陽下踏歌起舞的小仙子,是被玄鐵鎖鏈禁錮的小可憐,是害怕雷聲雨點的小妹妹,是……讓人想忘卻不能忘的小狐狸精……”

我呼吸幾乎頓住。

“是讓人想忘卻不能忘的小狐狸精”

------蕭郎,你可知道,你一語早已道破天機?聰慧睿智如你,竟然看出了我的來歷!

夕陽下踏歌起舞的小仙子,飛揚旋轉的舞姿他可曾記在心中?被玄鐵鎖鏈禁錮的小可憐,是否讓他心生憐惜?他本應遠離害怕雷聲雨點的小妹妹,終究還是不忍拋棄。

他為何“想忘”?卻為何又不能“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