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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草接芳菲

夜幕降臨,酉時過後,謝府諸人都已安睡。

謝夫人命小璃兒將我送到西院客房居住,小璃兒幫我料理打點好一些日用之物後離開,我擔心惦記著蕭統,不知他會如何處理那些糾集作亂之人,獨自靜坐了半晌後,悄悄從西窗溜出了謝府。

我認識建康城中路徑,不久便到達皇宮西華門外,出乎意料的是宮殿大門處依然整肅如常,除了有幾名小內侍收拾打掃著地面的髒亂之物外,並沒有見到一個聚眾鬧事之人。若是剛才那萬餘人攻進了皇宮西門,皇宮內不會如此秩序井然,難道他們見蕭統抵達皇宮後,自行散去?

我隱身在西華門外的一個大石獅子身後,掃地的幾名小內侍放下笤帚歇息時,一人說道:“今日幸虧太子殿下及時趕回,否則宮中一定要大亂不可!”

另一人道:“前線傳來捷報,皇上近日即將班師回朝,太子殿下從揚州趕回,那些兇徒雖然頑劣,怎敢對太子不敬?況且殿下不但不責罰他們,反而加以撫卹,他們自然作鳥獸散了。”

我明白了剛才大概情形,蕭統及時趕回後,並不提及徐州揚州的危急情形,只說戰況良好,梁軍大勝,且對那些作亂之人曉之以理、恩威並重,皇后所尋覓之人料定亦不是訓練有素的死士,不過是些烏合之眾,他們懾於太子的鎮定和威儀,且恐懼大軍凱旋回京,竟然一鬨而散。

皇后或許並未料到蕭統會如此迅速趕回京城,她或許更意想不到,她一心扶持重視的四皇子蕭績會慘死於二皇子蕭綜手下,她想助蕭績奪取太子之位的計劃至此全部付諸東流。

我仰望著東宮的方向,利用隱身術縱越宮牆而入。

雖然我知道蕭統必定安然無恙,卻還是想親眼見一見他,我的法力有限,至多只能在皇宮中隱身一個時辰,我只想暗中偷窺他一眼,確定他無事就立刻返回謝府。

東宮之內別有洞天,我尋覓了好一陣,才找到蕭統日常起居的宮殿。

蕭統和蔡蘭曦一起站在月洞窗前,蔡蘭曦身著紅色宮服,腰身略顯寬鬆,似乎仍在假扮懷孕,她明眸隱然含淚,說道:“四弟他……殿下想將此事隱瞞多久?父皇遠在湖州尚可封鎖消息,母后與董淑儀那邊遲早會知道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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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統道:“我並未想過將此事隱瞞她們,只是擔心她們對吳淑媛心生怨恨,戰局本已不穩,若是後宮再起紛爭,父皇心中豈不是更加難過?明日一早,我先將此事稟明母後,看能否勸說她暫時平息心中怨怒。”

蔡蘭曦面帶擔憂之色,低聲道:“昨夜西華門外聚亂之事,一定有人暗中策劃,而且此人就在宮中,否則她不會將時機把握得如此恰當,只等殿下離開京城便開始發難。臣妾只恐母後未必肯聽殿下之言,或許還會因四弟之事遷怒於殿下。”

蕭統輕輕側轉身,對她說道:“蘭曦,你不用替我擔憂國中之事。多保重自己,小心腹中皇兒,日後有他陪著你,或許你不會象現在這麼寂寞。”

蔡蘭曦似乎欲言又止,輕輕嘆息了一聲,目視窗外道:“寂寞……這些年來,臣妾倒是習慣了,試問宮中寂寞者又何止臣妾一人?殿下自己,難道不覺得寂寞麼?”

蕭統清俊的容顏微動,答道:“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心境亦如你一般,我們既然生長在這宮廷裡,就只能享受這份寂寞了。寂寞的時候,卻也是心情最寧靜的時候。”

蔡蘭曦轉眸注視著他,眼神瑩如秋水,淡淡說道:“殿下的心,如今真的還能再如昔日一般寧靜麼?”

她說完這一句,又說道:“殿下今日來回奔波勞累,臣妾不打擾殿下歇息,就此告退。”

幾名侍女立刻近前攙扶著她,蕭統隨她一起走到殿門外,目送著蘭曦的身影遠去,隨後折返殿內。

我擔心法力不足致使隱身術超出時限,匆匆忙忙逃逸出皇宮,回到謝府宅院中。

次日清晨起床,我又認識了謝府中許多僕妾丫鬟,她們大都溫柔和善,謝夫人對我亦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我來到人間大半載,除了在苗府中居住的那幾日,從未得到過如此隆重的優待,不禁對她們無限感激。

我昨夜雖然進入皇宮,卻因為時間緊迫不曾前去凝香宮,苗映香被封為昭儀後皇帝就出征,皇后及眾多妃嬪對她難免心懷妒嫉,她獨自居住在宮中,不知近況如何。這幾日若有機會,一定要去宮中探望她。

我和謝夫人等人一起用過午膳,剛剛走到後花園中菊圃中欣賞秋菊,小璃兒走近我身邊,悄悄笑道:“老爺剛才見一位貴客,奴婢去伺候茶水,姑娘猜猜看是誰?”

我轉念一想,說道:“我在京城只認識一個人,除了他還能是誰?”

小璃兒拍手叫道:“奴婢知道姑娘聰明,果然一猜就著,確實是太子殿下來了,老爺曾經做過太子太傅,殿下以前也時常來和老爺一起談論詩畫,奴婢認識他。”

我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向前廳走去,想看看蕭統會與謝眺說些什麼,又如何解釋我的來歷。

小璃兒急忙擺手道:“老爺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姑娘不要去!”

我將手指放在唇畔“噓”了一下,示意她噤聲,說道:“我偷偷聽一下就回來,一定不會讓他們發現我的!”

我躲藏在前廳南窗下,沿著窗紙的縫隙向房間內偷窺,見蕭統身著簡裝端座在上首,一名侍從手中還替他拿著那件銀白的的羽緞披風,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謝眺坐在他左手側位上,正說道:“……皇上遠在湖州,殿下還是不要離開京城為上。”

我料想蕭統擔心徐州城的安全,一定準備再次前往揚州督戰,謝眺極力勸阻他不可犯險。

蕭統道:“事有輕重緩急,西華門之變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京城內有各部官員專司其職,不會有太多變故。四弟雖然在徐州城大敗北魏騎兵,然軍情複雜,太傅尚且有所不知,一旦徐州生變,較之京城更危險十倍。”

謝眺沉吟了片刻,說道:“殿下所言甚是,老臣不通戰事,亦不知前方軍情。殿下若是離開京城,吏部諸事臣必定會協助尚書大人妥善加以處置,決不敢有絲毫怠慢,請殿下放心。”

蕭統環顧了一下前廳,溫和說道:“正因如此,我才會將此事託付與太傅。將來若是有機會,只恐還多有勞煩太傅之處,我今日先行謝過。”

謝眺忙站起道:“老臣愧不敢當,殿下京中知交眾多,能夠吩咐臣辦理此事,是臣之莫大榮幸,況且此事若能成就,亦是臣全家的榮寵,臣應該先至東宮叩謝太子殿下恩典才是!”

蕭統站起身,那侍從急忙將羽緞披風替他披在肩上,他向謝眺說道:“我還要趕往徐州,一切就拜託太傅了。”

謝眺跟隨在他身後,應道:“臣必定用心促成此事,臣恭送太子殿下!”

蕭統走出前廳大門,謝眺靠近他身邊低聲問了一句,他眸光向內庭微轉,飛快應答道:“不必見了,讓她安心在此處居住吧。”

他們的身影從謝府消失後,我回到後花園菊圃前,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與謝眺暗中商議好了何事,但是此事卻必定與我有關。

我悶悶坐在太湖石上,隨手摘下一朵燦若黃金的秋菊,放在鼻端輕嗅那冷冽清新的香氣,暗忖道:“他前往揚州,分明是以身犯險。二皇子蕭綜明知自己與他們並非同胞手足,他對蕭績不擇手段加以毒害,對身為太子的蕭統更加不會手下留情。”

我左思右想,正打算尋找機會悄悄溜出謝府前去戰場,小璃兒又湊近我,神神秘秘說道:“夫人有請姑娘過去一敘。”

我萬分迷惑,瞪大眼睛問:“敘什麼?”

小璃兒不肯透露,說道:“夫人在房間等候著呢,姑娘快去吧,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走進謝夫人的房間,她面帶微笑攜著我的手在錦氈鋪設的長榻上坐下,說道:“今天請你過來,是想和你商議一件事情。”

我端端正正坐好,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她輕言細語說道:“我家老爺為官清廉,性情端直,算得上一個好官,家中雖然有一房姬妾,卻可惜膝下至今空虛,宗族中亦都是單傳,我們將來年邁之時不知倚靠何人!”

她說至此處,觸動心中傷痛遺憾,眼圈不覺微紅,接著又道:“老爺今日聽太子殿下言道你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多時,無依無靠。我們想收你為義女,在府中陪伴我們這兩個老朽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乍然聽她說出“收我為義女”,心念如電飛轉,謝氏夫婦昨日才與我相識,看見太子的玉佩收留我住下,今日太子來訪不久,他們就提出此等要求,絕非偶然巧合,一定是出自蕭統授意,他們為人正直善良,若是他中促成此事,他們自然沒有不答應之理。

蕭統唯恐我以後會無家可歸在外流浪,才會處心積慮替我尋覓一個可以躲避風雨的溫暖港灣,卻沒有想到紫萱本非凡間女子,根本不需要別人照顧。況且我來到人間已有數月之久,距離阿紫的一年之期並不遙遠,明年春暖花開時,她就會前來接我返回翠雲山,我倘若現在認謝氏夫婦為義父義母,到時候又突然消失不見,他們一定會傷心難過。

只是我不便當面拒絕謝夫人的好意,又不便解釋其中原因,只得支支吾吾答道:“我想一想……”

謝夫人似乎早有預料,態度依然和藹可親,說道:“不要緊,你慢慢考慮不妨。老爺亦十分仰慕你家先祖陶公,你即使答應為我們義女,老爺也不會讓你更易姓氏宗族的,一切悉如往常,你不必擔心顧忌這個。”

我急忙說道:“紫萱並非不願意,只是擔心將來之事或許會讓老爺和夫人失望。”

謝夫人微嘆道:“你這個傻孩子,你還能有何事讓我們失望?將來若是嫁出閨閣,一年能夠回來看望我們幾次,讓我們覺得世間尚有人牽掛,也就足夠了!”

我暗想阿紫向來通情達理,應該不會阻止我前來人間看望他們幾回,此事並不難做到,又見謝夫人言辭誠懇,看向我的眸光蘊涵無限慈愛溫情,較之阿紫的嫵媚溫柔更讓我覺得親切無比。

我思慮片刻,起身下拜道:“紫萱參見母親!”

謝夫人大喜,急忙俯身攙扶起我,對身旁丫鬟道:“快去稟報老爺,紫萱喚我母親了,讓他快來見一見我們的乖女兒!”

謝眺聞訊匆匆而至,我又向他拜了一拜,說道:“紫萱參見父親大人!”

他眉目之間同樣暗藏喜色,撫須微笑,向我說道:“以後你就安心跟隨你母親住在此處了,想要什麼只管向你母親說,不要委屈了自己!”

謝夫人道:“請老爺放心,妾身怎會虧待她?”

謝眺似乎想起什麼,叮囑我道:“最近四處戰火瀰漫,你不可輕易離開京城,若是有些事情需要辦理,為父自會命人替你去辦。”

我見他不準我離京,料想定是蕭統曾經交待他看管住我,無奈之下點了點頭。

當天夜晚,我再次潛入皇宮,來到凝香宮外向內偷窺。

寢宮內帷幕低垂,桌案上的銷金獸吻內泛出絲絲縷縷的龍涎香氣,一名宮妝女子斜斜倚靠在長榻上,手執一本書卷,蛾眉微帶輕愁,輕輕吟誦道:“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似是一首古詩。

我見苗映香面帶隱憂,玉面形容消損,暗暗想道:“她難道真的愛上了皇帝麼?見他出征數日不歸,故而為他擔心憂愁?”

一名侍女低聲勸慰她道:“奴婢聽說昨日皇宮西華門生變,太子殿下歸來時說前方捷報頻傳,皇上近日便要班師回朝了,娘娘不必如此擔憂皇上安危,宜放心懷才是。”

苗映香將手中卷冊放置在一旁桌案上,起身離開床榻,行至窗前仰望皎潔月色,幽幽說道:“你們都不明白我的心事,父親母親身在蘭陵,不知可否安好?紫萱妹妹被送至蓮心庵後情形又如何?我未能勸解皇上息怒寬恕她之過錯,實在不配做她的姐姐!”

那侍女忙道:“娘娘不可如此傷心!紫萱姑娘與太子殿下之事……”

苗映香聞言,神色遽然變化,急忙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不要再說了!你還嫌當晚死的人不夠多麼?皇上為了保護太子的清白名聲,將當晚御花園中知情之人盡數誅殺,我竭力替你掩護你才能僥倖逃過此劫!若是讓任何人得知妹妹出家之事與太子有關,你一定性命難保,以後萬萬不可再如此說了。”

那侍女嚇得面如土色,戰戰兢兢道:“請昭儀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苗映香嘆息道:“罷了,你切記不要再提此事就是。宮中處處兇險,小心隔牆有耳,莫要因為幾句不相干的話招來無妄之災。”

那侍女急忙連聲稱是。

我見苗映香形容雖然有些憔悴,卻並非孱弱之態,似乎並未受到皇后迫害刁難,尚且能夠在皇宮中安然度日,於是不再替她擔心。

我耐著性子在謝府中居住了三日,儘管謝府眾人對我親密友善,我心中依然忐忑不安,只想尋找機會前去揚州、徐州觀戰。

第三天夜晚,我擔憂前線情形及蕭統安危,實在無法再忍耐,給謝夫人留下一封書信,假稱欲往蘭陵祭祖告知相認義父義母之事,悄悄離開京城向揚州而去。

將近天明時分,一輪圓月與啟明晨星交相輝映,銀白色的光線將揚州城外山岩渲染得錯落有致、美若仙境。

城內隱隱傳來號角聲,靜靜沉睡的山脈彷彿隨著號角聲甦醒。

我在城門外下馬,正在暗自琢磨如何設法探知蕭統的訊息又不讓他發覺,突然只見城門大開,一人率領數騎如離弦之箭一般出城而來。

他們來勢太急,城門外四野平曠,我尚未來得及看清他們是誰,那為首之人早已窺見了我,大聲急喝道:“你們速速將她與本王截住!”

我聽出了蕭綱的聲音,心中暗叫不妙,欲待使用隱身術卻已來不及,那些騎兵見他一聲令下,迅疾加快馬速向我所站立之地飛馳而來,瞬間便將我團團圍住,蕭綱的馬隨後亦馳近了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