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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竹蔭清池

我們看向樹下,只見圍牆之外密密層層站著數十名禁衛軍,身上鎧甲整肅鮮明,手執刀劍斧鉞,為首之人似乎是個統領,模樣威武,滿臉虯髯,一雙眼睛瞪得碩大無比,向我們藏身之所怒視看來。

我從未見過這樣凶神惡煞的武士,心中略微有些驚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青蒿拉著我的手躍到地面上,向那統領嫣然一笑,說道:“我們不是刁民,今天無意中路過此地,請將軍容宥。”

那統領絲毫不為所動,仔細審視著我們的著裝打扮,我和青蒿所穿衣服雖然並不華貴,但是繡工精緻、色澤優美,一眼即可看出與那些採桑農家女子的區別,他冷然道:“你們是何方人氏?為何來此偷窺?竟敢爬上大樹窺探皇陵內的情形,看你們形容言語,定非良家閨閣女子,速速從實招來!”

我見他嚴詞逼問,答道:“我們並不知道裡面是皇陵,攀上大樹只為遠觀出城路徑,將軍為何斷定我們非良家女子?”

青蒿輕捏我掌心,示意不必解釋,我感覺到她的暗語是讓我準備好一起逃出包圍,輕輕點了點頭。

青蒿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招認就是了,我們今天前來皇陵……”

一陣狂風乍起,將樹上枝葉拂落,吹起地面上的沙石遮蔽著他們的視線。

那些侍衛紛紛捂住眼睛,我們看準時機向他們包圍之外衝出,很快就衝出了數丈之外。

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我聽見了青蒿的一聲呼叫:“紫萱!”

我見她面色蒼白,急忙扶住她的肩膀,問道:“你怎麼了?”

她深情委頓,說道:“不好了,我這些天一直耗用法術,剛才那陣風動用了體內積蓄的真氣,恐怕……要現出原形了,你抱著我快逃,他們會追過來的!”

她說完這句話,我雙手中倏地出現了一隻藏青色的小狐狸,她烏黑的眼珠依然在轉動,還帶著焦急和催促。

我將她抱在懷中,加快速度奔跑,越過桑林、草地和禾田,卻不料迎頭撞見一名屠夫推著一輛架子車,車中囚籠內關押著數只待宰的肥犬,一起汪汪吠叫。

我心中一陣驚慌,不敢再向前跑,躲藏在密林中,等待他先過去。

突然只覺眼前疏疏落落的黑影閃過,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迎頭罩下後立刻收緊,將我們困於網中,且聽見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好玩好玩,真的有人掉進了陷阱!那只青色的小狐狸好漂亮,你們快去,我要那只狐狸啊!”

我試圖掙扎,卻不料越掙扎越緊,青蒿在我懷中動彈了一下,暗示我道:“那是皇宮中的寶物‘天羅地網’,受到張力會反彈緊縮,萬萬不可再觸碰!”

我看著她的眼睛,答道:“我知道了,我會見機行事。”

幾名侍衛打扮的人走近我,卻並不放開,對我說道:“得罪姑娘了,安吉公主在此設網捕獵,公主喜歡你的小狐狸,請姑娘售賣給我們,不知價值幾何?”

我見他口稱“公主”,不覺抬眸向那少女看去,見她年約十六七歲,模樣嬌美動人,身穿大紅色華服,手執一條粗大的鎖鏈,目光灼灼看向我懷中的青蒿,似乎對它極有興趣。

青色狐狸極其稀少,在我們狐族中僅此一支,青蒿家族人丁單薄,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隻,人間更是難得一見。

我本想斷然拒絕,青蒿小黑眼珠轉動,示意道:“我雖然暫時法力缺失,不過幾日就可恢復,先設法出網再說。”

我明白她的話意,心中轉念,答道:“這只小狐是我從小養大的寶貝,極通人性,既然公主喜歡,就送給公主了,不要售價。”

安吉公主大喜,急忙對左右說道:“快快將她們放開!”

那侍衛對她低頭耳語了幾句,她眉目間帶著不耐煩的神色,說道:“隨你們吧,我只要那小狐狸!”

那侍衛解開‘天羅地網’,從我手中接過青蒿,卻從袖中掏出一副鎖鏈,“喀嚓”一聲將她的手腳套住,說道:“狐性極靈,公主唯恐它不聽約束私自逃竄,所以先管束它幾日,待它對公主馴服了再放它。”

他捧著小青狐向安吉公主走過去,青蒿被鐵鏈鎖住,不斷扭動手爪,回頭看我。

我從網中逃脫出來,追趕上他們說道:“不要鎖它,它一定不會逃的!”

安吉公主伸手去接小青狐,小青狐卻不肯讓她抱自己,不斷躲閃,我忙道:“我來替公主抱著她吧!”

她看了看我,將手中的粗大鐵鏈交給那侍衛,下令說道:“一起帶走,將她的腳也鎖上。”

我手中抱著青蒿,雖然雙足被鎖鏈套住,卻暗自歡喜不已。

我的法力還不足以騰雲駕霧,但是重物不會影響我奔跑的速度,這副鎖鏈雖然是精鐵所鑄,對我而言卻並不沉重,只要我們自由出得網來,青蒿回到我手中,我們可以很快逃離。

安吉公主坐進一乘軟轎,說道:“快回去,我到行宮找一個金籠子把它關起來,再和她們玩。”

眾侍衛侍女簇擁著她上轎之時,我不再猶豫,為了避免遇到陷阱,沒有選擇了人煙稀少的道路,抱著青蒿沿著官道向東而行,一口氣奔跑出數里之外。

眼前是一片天然生成的寬闊湖泊,湖面青煙嫋嫋,天水一色,分外清幽動人。岸邊是一片茂密竹林,數叢蘆葦,湖面似有人泛舟。

我隱身在蘆葦叢中,將青蒿放下,施展法力去除了捆縛她的鎖鏈,待我同樣對自己施法之時,卻發覺那副鐵鐐銬紋絲不動,無法開啟或者讓它脫落,只得看向青蒿。

小青狐眼中帶著焦急之色,示意道:“那鐵鏈是‘萬年玄鐵’所鑄,紫萱,除非能夠找到鑰匙,否則我們打不開它的!”

我見她著急,安慰她道:“你別急,我不怕鐵鏈沉重,不妨礙我行走的,以後有機緣之時再設法解開。”

湖邊有座草廬,我將小青狐放置在草廬中,讓她屏息凝聚真氣,走到廬外靜靜守護著她。

我在湖畔席地而坐,習慣性伸出足尖去撩撥碧綠的湖水,卻突然發覺潔白的足踝上多了一雙美麗的繡鞋和一副醜惡的鐵鎖鏈,這繡鞋與鎖鏈卻都是蕭氏皇族之人所賜。

我心中暗暗自責,今日兩次歷劫,險些被皇宮侍衛所擒獲,如果我是真正的狐仙,一定不會懼怕任何人間的傷害,也能夠保護我的同伴和姐妹。

可是,如今我並沒有這種能力。

除非如阿紫所說的那樣,我找到一株能結出“瑤果”的相思樹,獲得西王母娘娘的格外嘉獎提前位列仙班,否則,不知道還要茫茫等待多少年才能成為真正的狐仙。

我注視著煙霧瀰漫的湖面,手託著腮幫,喃喃自語道:“媽媽,哪裡才能找到相思樹呢?”

湖面一片寂靜,偶然有幾隻鷗鷺飛過,它們的翅膀擦著湖水,將水面激起陣陣漣漪,激盪起一個個環形的圈紋。

我取出珍藏的小玉片凝視端詳,陽光下的玉片並不是一本有字跡的天書,只是一塊平常的無暇美玉,我仔細看著上面雕刻的花紋,正面是一條出水的蛟龍,反面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鳳凰。

正在此時,湖心突然傳來一聲水花濺的聲響,似乎有人失足跌落水中,我急忙將玉片收回藏好,向湖心看去。

湖心小舟上兩名垂髫丫鬟,神情驚恐,嚇得六神無主,對著湖心大聲呼喊:“小姐!小姐!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那是一艘裝潢得富麗堂皇的遊船畫舫,船頭兩名划槳的小家丁立刻扔掉船槳跳入湖中,尋覓那落水小姐蹤跡,他們二人沉入水中片刻,一人探出頭急道:“湖水太綠,看不清小姐漂流的方向!”

另一人同樣急道:“這邊沒有,也看不清!”

我站起身,利用法術向那碧綠幽邃的湖水中望去,隱約可見一名身著粉紅衣衫的少女隨著水底漩渦載浮載沉,長髮宛轉盪漾,她雙眸緊閉,卻有氣泡從櫻唇中吐出,似乎喝了不少湖水,將近窒息,如果再不及時救起,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處,我向那二人呼喊道:“你們尋錯方向了,湖底水流向南,你們應該往南尋,她一定在兩丈之內!”

那二人齊齊向我看來,又一頭扎入湖水中,過了片時,果然將那紅衫女子救起,兩名垂髫丫鬟蹲在她身邊,設法讓她吐水,過了些時候,那紅衫女子竟然醒轉過來。

一名家丁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說道:“多謝姑娘指點!請問高姓大名,可是蘭陵人氏?我好回家稟告老爺夫人酬謝姑娘!”

我微笑道:“我並非蘭陵人,你不用問這些了!”

他遙遙深施一禮,說道:“救命之恩,我代我家小姐謝過了!”

我見他們的小舟向對面湖岸行去,提起裙角正欲回草廬,卻見另一艘簡潔的畫舫從西面緩緩行駛而來。

船頭所立之人一身白衣,神秀俊朗,左手上的佛珠格外醒目,右手輕執一支紫玉蕭,夕陽餘暉灑落在他雙肩上,將他的身影籠罩上一層金色的光芒,正是我們午時皇陵所見過的太子蕭統。

我在湖邊大石後悄悄蹲下,暗中觀察他的行為舉止。

他獨自一人立於畫舫之上,似在欣賞湖光山色,輕輕吟誦道:

“江南採蓮處,照灼本足觀。

況等連枝樹,俱耀紫莖端。

同逾並根草,雙異獨鳴鸞。

以茲代萱草,必使愁人歡。”

我聽見詩中一“紫”一“萱”,竟然如此巧合,二字恰好是我的名字,又偷偷向他看了一眼,他翩然出塵的皎潔風姿讓我的心跳頓時加速,心底油然而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卻不知是何來由。

他取出玉蕭輕輕吹奏,旋律輕逸悠揚,宛如仙樂飄飄,令人忘卻自己身在塵世之中。

我凝望著他的身影,臉上微微覺得異樣,心道:“世間竟有這般人物,不似太子,倒似仙人,難怪青蒿為他鬱鬱寡歡。若是一定要找尋人間男子體會情愛之事,我莫若選擇他,只可惜此人品性似乎過於高潔,不易接近,恐怕更不會接受毫無來由的女子投奔,卻該如何是好?”

我思索片刻,從湖石後走出,脫下足上的繡鞋,一邊隨著他的簫聲踏步起舞,一邊用柔脆的嗓音曼聲而歌《詩經?衛風?伯兮》道: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萱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簫聲如我所料停歇,我卻並沒有停止舞蹈和歌唱,在夕陽下舒展長袖,如同一隻快樂的小鳥兒,盡情抒發心中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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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隱隱感覺到小舟徐徐駛近,有意假裝驚慌失措,踉蹌跌倒在湖畔草地上,讓長髮遮擋住我的側臉,卻是背向湖心。

他站立小舟之上,輕輕道:“姑娘小心,我並無惡意……姑娘適才之曲,是為萱草而歌麼?”

我依然背對著他,讓他無法看清我的面容,溫柔答道:“是為我自己而歌。”

他柔緩沉穩的聲音離我更近了幾分,似乎已躍至湖岸邊,說道:“莫非姑娘與萱草有極深的淵源麼?”

阿紫給我的《娘繯訣》,終於有了應用的機會。

我整理好裙裾,從草地上站起,以最優美的姿態轉身,伸手將烏黑柔順的長發自肩上拂到身後,向他嫣然一笑,溫柔說道:“我的名字正是紫萱二字,因見公子賦詩心生感慨,是以貿然而歌,讓公子見笑了……”

青蒿不過學到了阿紫的十之五六,她作出嬌嬈之態時,連我都會忍不住怦然心動,此時我面對著他,一招一式都與書中所載無異,心中料想他會向我投來會意的微笑。

但是,事實卻出乎我意料之外。

蕭統看到我的瞬間,面容依然端莊沉靜,毫無半點變化,彷彿沒有看見我的溫柔和嬌羞。我甚至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無論我是絕色少女還是風燭殘年的老嫗,他對我的態度依然沒有任何分別。

剎那之間,我終於深刻體會到了青蒿的心情,或許他是無意,而青蒿只會覺得自己被輕視、被忽略,心中難免會透出淡淡的委屈。

建康皇宮中美女如雲,三皇子蕭綱第一眼看見我和青蒿時,眼神中猶帶著驚訝之色,我從而判斷出即使他們曾經見過無數千姿百態的美人,也決不可能對我們視若無睹。

蕭統的確很特別,美貌並不能誘惑他。然而,正是這種“特別”,讓我渴望接近他、瞭解他。

他站立在我面前,緩緩道:“原來如此,萱草能讓人忘卻憂愁,我才用了此字入詩,看來是我冒犯你的閨諱在先,對不起。”

我保持著剛才嬌柔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

我本來以為他向我道歉後就會轉身離去,卻不料他眸光轉移到我*雙足上,微微訝異道:“是誰將你鎖住的?”

粗大的萬年玄鐵鎖鏈緊緊制箍著我的足腕,我剛才跳舞之時與肌膚碰撞摩擦,略微可見紅腫的痕跡。

我正愁無人幫我解開這個鎖鏈,見他出面相詢,答道:“安吉公主。”

他向我走近一步,和藹說道:“安吉公主是我妹妹,她一向頑劣調皮,為何要將你鎖起來?”

我將經過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他凝視我的雙足,道:“你家在何處?安心在家等候,我會讓人取鑰匙來,替你解開它。”

我說:“綠柳莊外青石畿,就是我家。”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玉瓶,放在我掌心道:“這是治療跌打損傷的靈藥,系海外仙山上天然生成的靈芝所製成,你塗擦在傷口處,就不會疼了。”

我見他如此悉心關懷我,將玉瓶收好,心中只覺得無限溫暖,露出喜悅之態道:“謝謝你!”

足部小小紅腫根本不疼,我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將玉瓶中的膏狀藥體小心翼翼傾倒出,依他之言塗擦上足腕,暗中卻時刻留意他的表情。

他雖然站在離我三尺開外,卻一直關注著我的動作,我見他神態肅然,有心逗他,故意將手顫了一下,那玉瓶沿著我的小腿順勢滾落之際,他終於不再矜持,俯身接住了那只玉瓶。

他的手隔著玉瓶緊貼我*的足心,我忍不住嬌呼了一聲,他察覺失態,急忙撤手遠離,說道:“對不起……”

蕭統接近我的那一瞬間,風中隱隱傳來一陣陣鬱金香花的淡淡香氣,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

我抬頭注目,見他面容帶著深深歉疚之色,絲毫不懷疑我是有意失手引他來取那玉瓶,心中竟然生出不忍之意,深悔自己不該如此戲弄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將玉瓶交給我,緩緩道:“仔細收好留著備用吧,一日之內,我定將鎖鏈鑰匙送到青石畿,請姑娘靜侯佳音。”

我眼望著他轉身登上小舟,回到草廬內,見青蒿合眸入定,並沒有打擾她,直到她將真氣執行數週天,傍晚時分我們才回到綠柳莊。

次日,我聽見輕輕叩門聲響,從大門縫隙看去,是一名行宮侍衛,手中拿著一個錦盒。

我問道:“是誰?”

那侍衛答道:“奴才奉太子殿下之命,將玄鐵鎖鏈的鑰匙交與紫萱姑娘!”

蕭統果然是信守諾言之人,不到一日就將鑰匙送到我手中,我暗自歡喜,急忙開啟大門。

那侍衛將一個小盒子遞給我,說道:“因這玄鐵鎖鏈是皇上曾經使用過的聖物,請姑娘開啟後將鎖鑰一併交給奴才帶回。”

我展開錦盒,用盒內小巧玲瓏的鑰匙開啟鎖鏈,將鎖鏈鑰匙一起交給那侍衛。

他伸手接過,上馬說道:“多謝姑娘,奴才覆命去了!”

他去不多時,我又聽見了一陣叩門聲,心中無限疑惑,惟恐那侍衛去而復返,走到門前向外張望,卻大為驚異。

站在宅院門前之人,竟是青蒿最厭惡的那名身著淡紫錦衣的四皇子蕭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