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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蕭統似乎並不驚慌,安慰丁貴嬪道:“母妃不必如此擔憂,兒臣並不覺得身體狀況有異,皇宮本是龍氣凝聚之地,父皇潛心向佛,兒臣身邊亦有師父所贈佛珠護身,怎會有妖孽危及兒臣?”

丁貴嬪身邊一名年長侍女聽他說完這番言語,忙道:“娘娘,奴婢記得當年空明大師贈太子殿下佛珠之時曾有言此珠可護佑殿下長命百歲,娘娘莫非忘記了麼?”

丁貴嬪經她提醒,雖然將信將疑,神色之間卻已輕鬆不少,頷首緩言道:“正是,我卻忘記了太子身邊尚有護身佛珠,宮中設有不少佛堂,那些妖孽想必不敢前來才是。”

那太醫本是機靈人,見蕭統語帶駁斥,丁貴嬪等人皆不信其言,惟恐他們斥責自己,早已汗流前額,急道:“微臣醫術淺薄,並無十分把握斷定此事,只因心繫殿下聖體安危,才會憑藉當年所見胡言亂語,其實不足為信……請太子殿下與娘娘寬宥微臣失言之過錯。”言畢又叩首告罪不迭。

蕭統走近他面前,親手扶起他,神態溫和對他說道:“太醫不必為我擔心,我雖有微恙,料想還不至於到那般地步。宮中流言相傳甚快,太醫切記今日在雲華殿中所言,日後不可在人前輕易提起,以免多生事端。”

那太醫知曉他話中利害,連連應諾道:“微臣遵旨!殿下如今並無大礙,只需多加調養休息,服用些溫補之藥劑即可。”

丁貴嬪終於舒了一口氣,又細心叮囑了幾句,準備起身離去。

我見那太醫臨去之時又小心翼翼靠近蕭統,對他輕聲低語數句,蕭統俊容微帶尷尬之色,輕輕點了點頭。

雲華殿內十分溫暖,熱氣自地籠升騰而起,香爐內的梅花淡香在室內四處漫溢,令人聞之欲醉。

宮人侍女們皆散去後,蕭統脫下外衣,端坐在大床邊緣,我輕盈一躍撲入蕭統懷中,他舒展雙臂將我擁住,一面低頭問道:“外面下著雪,出宮走這一趟覺得冷麼?你姐姐既然來到京城,為何不告知我?”

我將一側臉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嬌聲說:“我不怕冷。姐姐從未進過皇宮,她尚且不知我們的婚事,所以我此番前去將別後情形對她說清楚,然後才能讓蕭郎賜見她。”

他用指尖摩挲著我的髮絲,溫柔說道:“我下朝回來不見了小紫兒,還以為……”

我將頭窩在他臂彎之中,抬眸笑道:“蕭郎以為我又逃走了麼?我才不會走呢!”

他擁緊了我,低聲說:“你若是逃走,我走到天涯海角亦要將你尋回來。年關將近,朝中並無大事,我今日面見父皇時已對他言明告假一月出宮,父皇恩準了,等過了冬至,我就帶你去西湖別苑小住數日,好麼?”

我滿心歡喜,說道:“當然好!”又湊近他耳畔問道:“適才那太醫和你說什麼?”

他解衣躺下,眉梢眼角微帶笑痕,卻不肯回答我。

帳幔外的燭火忽明忽滅,窗外傳來一陣陣呼嘯的北風聲,蕭統一隻手擁著我,另一只手替我蓋好錦被,輕聲問:“紫兒,累了麼?”

我緊緊依偎在他懷中,剛才經過幾許溫柔纏綿,他的身體滲出薄汗,面頰微帶紅潤,額角的那一縷青色經脈卻更加清晰,俊美的面容顯現出疲累之色,似乎困極欲睡。

我從枕畔取出那一方親手織繡著小狐狸肖像的錦帕替他擦拭額角,嬌嗔著說:“這塊錦帕是我親手為蕭郎繡的,蕭郎可不許嫌棄它針線粗陋!”

他握住我的手,接過那方錦帕展開,仔細端詳片刻後微笑道:“很好,想不到紫兒如此心靈手巧,繡出的小狐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不知能否為我再繡一件?”

我聞聽他如此盛讚,心中歡喜不已,問道:“蕭郎想要什麼呢?”

他合了一下眼眸,凝望著枕畔的綠玉如意柄上鐫刻的可愛娃娃,柔聲道:“我想要一幅‘百子圖’,不知紫兒何時能夠繡成?”

我明白他話中涵意。

今日丁貴嬪有意在我們面前提及東宮子嗣之事,蕭統如今將近而立之年依然膝下無子,他心中自然盼望我能為他生下兒女承襲血脈,可是,我卻無法告訴他我與他本非同類,我們之間應該不可能生育孩子。非但如此,三個月之後,如果我不能說服阿紫讓我留在人間,我們面臨的便是永遠的分離。

我思及此處,不由自主地依靠他更緊,言辭閃爍迷離,說道:“只恐紫兒未必能有此等福氣,金華宮蔡妃姐姐不是已有身孕了麼?蕭郎日後必定能夠得償所願。”

他微嘆道:“蘭曦她嫁入東宮數年,都不曾懷有我的骨肉,怎會在突然之間就有皇兒?我早知此事有異,那晚在金華宮內,蘭曦已經將其中緣故告知我了,她其實並未有娠,只因當時情形急迫不得不如此,如今正在思慮脫身之良策。”

我沒有料到蔡蘭曦竟然將自己偽裝懷孕一事對蕭統和盤托出,蕭統得知此事後一直隱忍於心,直至今夜方才將真相對我說出來,他一定難免傷心失望,更加期盼我能儘快懷上他的子嗣。

我見他神情憂鬱、略帶惆悵,不由暗自思忖道:“雖然從未聽說過人狐交合生子,但世上本無絕對之事,蕭郎既無親生兒女,又如此渴望我為他孕育皇子,我怎能忍心見他如此失望?明日不妨出宮問一問青蒿,她常來人間行走,見多識廣,或許知道其中法門亦未可知。”

蕭統見我久久沉默不語,將我的手握在掌心內。

我靠近他胸口聆聽著他的心跳之聲,問道:“倘若蔡妃姐姐身孕是假,蕭郎準備如何應對金華宮之事呢?”

他在我額頭上親吻了一下,輕柔說道:“紫兒不必憂慮,此事應對並不難。我只擔心父皇母妃會因此傷神,且有朝中大臣關注,不知他們會如何想。其實諸位皇弟中不乏德才兼備之人,我倘若能夠藉此機會辭讓東宮太子之位,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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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驚訝,問道:“蕭郎不願意做太子了麼?”

他似乎微有倦意,緩緩道:“若是能夠退讓,我如今只想帶著你同遊山水之間,只是身居高位,若想全身而退……”他說至此處,卻沒有再說下去。

我留心觀察他神態,在他臉頰上親暱回吻了一下。

他臉頰漾起微笑,說道:“只要有紫兒陪在我身邊,無論何時何地,我都能開心生活下去。紫兒入宮這些時日以來,可曾覺得宮廷寂寞麼?”

我撒嬌搖頭,將床畔燭火吹滅,放下帷幔輕聲說:“沒有。”

他輕輕道:“紫兒……我如今日夜都不能沒有你了,今日太醫對我說要多加節制,不可過於貪歡。他們卻不知我對紫兒的心意,惟有如此……惟有如此……我才會覺得能夠完全擁有你,才能覺得安心一些。”

我傾聽著他在香枕畔低訴愛語,毫無顧忌與他甜蜜嬉戲,依照《娘繯訣》心法與他盡情共享魚水之歡。

次日午時,金華宮中傳來蔡蘭曦小產的訊息,我帶著小璃兒前往金華宮探望時,見眾多御醫神情驚慌垂手侍立,丁貴嬪眼角微帶淚痕,扶著一名侍女的手從正殿內走出。

我屈膝行禮時,丁貴嬪含淚嘆息道:“不必拜了,蔡妃素日行動皆小心,竟會為門檻所絆跌倒……你們須得引以為鑑,多加謹慎,若是無事就在宮中歇著,不必四處走動,免生意外。”

我低頭答道:“妾身一定謹記娘娘的話。”

一語未落,身後傳來沈憶霜的聲音道:“妾妃沈氏,參見貴嬪娘娘。”我回頭見她身著青灰色夾襖,下系淺青色羅裙,一副素淡打扮,身姿娉婷婉約而至,面對丁貴嬪恭敬請安。

丁貴嬪微微頷首,對她說道:“你隨我來映蘭宮吧,我有話要問你。”

沈憶霜輕聲應“是”,移步跟隨在丁貴嬪身後,臨去之時回眸看了我一眼,秀眸中透出的光芒複雜難測。

我並未理會她的敵意,與小璃兒一起走進金華宮,經過外殿時,無意中瞥見上次所見的那名太醫徐士茂在中庭親手搗藥,他神情專注,似乎有著重重心事,亦並未發現我從他身旁經過。

小璃兒正欲提醒他參拜我,我搖手示意不必驚動他,放輕腳步走進蔡蘭曦的寢殿。

寢殿內層層帳幕低垂,空氣中充溢著一種淡淡的藥草香,我走到寢床前懸掛著的珠簾後,向內輕聲說道:“紫萱向姐姐問安。”

蔡蘭曦命侍女將珠簾捲起,淡淡應道:“多謝你如此惦記我。我今日遭此不幸事,殿下此時必定心緒不寧,你既然時常在他身邊陪伴著他,替我多開解勸說他吧。”

我見她臉色蒼白、神情萎頓,心中不禁暗自佩服她偽裝之術,點頭說:“我記住了。姐姐多加調養歇息,我改日再來向姐姐請安。”

她身旁侍女凝翠向我福了一福,謙恭說道:“奴婢恭送謝妃娘娘。”

我轉身再一次經過外殿時,見徐士茂仍是剛才那副不知是專注還是出神的茫然表情,心中微覺詫異,不禁暗暗生疑,隱隱覺得這位太醫與金華宮必定有非同尋常的淵源,一時卻說不出疑問從何而來。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徐士茂驀然驚覺過來,急忙放下手中藥盅,恭敬行禮道:“微臣參見謝妃娘娘。”

我有心試探他與蔡蘭曦的關係,問道:“你一直在金華宮內行走侍候,蔡妃姐姐此時身體狀況如何?要不要緊?你不妨如實告訴我,我好回去轉告太子殿下,以免他擔憂著急。”

徐士茂不敢抬頭直視我,輕聲答道:“臣奉丁貴嬪娘娘旨意,自診視出蔡妃娘娘懷有龍脈之時便來東宮侍候,蔡妃娘娘此時雖無大礙,臣未能盡力挽救小皇子,實在罪無可恕。請謝妃娘娘代為稟明太子殿下,罪臣徐士茂無顏再苟留於太醫院,懇請辭官歸故里。”

我直覺此人頗有擔當,亦不貪戀權位,對他頓生幾分好感,見他因此事慚愧欲辭官而去,出言勸他道:“徐太醫既然已盡全力,又何須如此?殿下生性豁達,一定不會因此責怪你。”

徐士茂黯然垂頭,默默無言。

我步出金華宮門時,一陣簌簌寒風吹過宮院,將他的御醫袍服衣襟捲起,他似乎渾然不覺,依然保持著適才的姿勢,彷彿仍在自責。

我越發覺得疑惑不解,徐士茂身為太醫院尚藥典御,如此權位得來不易,他自然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怎會看不出蔡蘭曦有孕之事本系偽裝,竟然如此傷感慚愧?

蕭統曾經對我言及蔡蘭曦,“我尚且可以借些機會去宮外散心遊歷,能夠尋覓到真心相愛之人,她卻永遠都不能邁出宮門一步,即使近在咫尺,有些話她永遠不會說出口。”

難道金華宮中,藏著眾人所不知道的秘密?難道這個秘密與我眼前的這位太醫徐士茂有關?

我加快腳步離開金華宮,小璃兒追趕著我,氣喘吁吁道:“娘娘等等奴婢啊!娘娘要去何處?”

我向她眨眼微笑,輕輕吐出幾個字:“我們去御書房。”

12 煙生樓半藏

天空雪花紛紛墜落,如同柳絮輕舞,我帶著小璃兒悄悄來到御書房所在的昭文殿外,見殿門與軒窗皆虛掩著,廊簷下侍立的小內侍們身穿夾襖棉袍,將雙手籠在袖中取暖,互相低聲閒話。

小璃兒不敢近前,在我身後細聲急道:“娘娘,此處是太子殿下與諸位大人商議朝政之所,按規矩我們不能來的。”

我微笑示意她不要擔心,向殿閣廊簷下看過去,其中一名常常跟隨著蕭統的小內侍眼尖發現了我們,他匆匆忙忙走下臺階,對我說:“奴才魏雅恭迎娘娘!”

我悄悄問他道:“殿中有朝臣議論政事麼?”

魏雅稟道:“今日戶部、工部尚書侍郎等等大人都一起進宮來覲見太子殿下,此時皆在奏事。”他秉性機靈,環顧我身後見並無其他人等跟隨,忙道:“御書房往來的朝臣頗多,外面雪大天寒,奴才恭請娘娘先至偏殿稍侯片刻。”

我和小璃兒隨他進入昭文殿西側的偏殿內,見其中陳設著數列楠木書架,藏書不下洋洋萬卷,桌案上筆墨紙硯齊備,石雕字畫俱全,料想這西殿應是蕭統平日讀書批閱奏章之所。

數月前我乘夜潛入昭文東殿見蕭統,並未發覺此處竟然別有洞天,天下所有的書卷彷彿都集中於此處,書卷散發出淡淡的墨香,我不禁心生仰慕,沿著書架瀏覽觀賞那些藏書。

魏雅亦步亦趨跟隨著我,指著那些書架道:“娘娘請看,這些書籍皆是殿下讀過後細心蒐集收藏的珍品。太子殿下自幼聰慧過人,三歲便能念《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十歲盡通經義,讀書一目十行、過目成誦,吟詩賦詞無所不精……”

小璃兒面帶驚訝之色環顧四周,說:“奴婢一直跟隨著老爺夫人,老爺書房內的書已經很多了,可是若與太子殿下相比較,實在是……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魏雅不禁“撲哧”笑出聲,輕言道:“謝侍郎大人雖然亦是好讀書之人,若論及天下間遍閱群書,又有幾人能及殿下?連素有‘好學’之名的三王爺、七王爺,所讀之書恐怕只有殿下的十之五六……”

我隨手取下一部經卷翻閱,一陣幽雅的清新淡香霎時撲面而來,是一首古樂府《短歌行》:

“置酒高堂,悲歌臨觴。人壽幾何?逝如朝霜。時無重至,華不再陽。蘋以春暉,蘭以秋芳。來日苦短,去日苦長。今我不樂,蟋蟀在房。樂以會興,悲以別章。豈曰無感,憂為子忘。我酒既旨,我餚既臧。短歌有詠,長夜無荒。”

文字間隙還夾雜著一些眉批註解,我認識那些清秀飄逸字跡正是蕭統親筆所書,註解道:

“列子曰:秦青撫節悲歌。王逸楚辭曰:悲歌,言愁思也。左氏傳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曹植送應氏詩曰:人壽若朝霜……”

我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蕭統才華,他不但將《短歌行》之寓意詳細加以解釋、檢閱批註,且能一一指出典故出處、如數家珍。除了讀書數行並下、過目不忘,胸藏萬卷詩書的太子蕭統,世間恐怕再難有如此博聞強記之人。

我凝視那些批註良久,問魏雅道:“殿下閱讀每一本書都是如此認真麼?”

魏雅答道:“殿下習慣順手批註,多年積累下來,已經批閱過許多了,只是時常喟嘆時間有限,未能盡數閱完所有典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