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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承天

光和六年,冬十二月。

五星聚於尾、箕,熒惑先至而又先去。

人間道,有德受慶,改立王者,奄有四方;無德受罰,離其國家,滅其宗廟。

於是有郃陽李儒陰奏河南太守董卓:

“此帝王易姓之符,漢祖入關之應,尾為燕分,其下必有王者出。主公擁雄兵戰將,據河東鹽鐵,此乃天授公符寶,入主洛陽。”

董卓問其故,對曰:

“昔者,周將伐殷,五星聚房;齊桓將霸,五星聚箕;漢高入秦,五星聚東井。所以五星聚尾,便是人間易代。如元始四年,四星聚柳、張,各五日。後有王莽、赤眉之亂,而光武興復於洛。今五星聚於尾、箕,天下必亂,將有王者出。”

卓陰喜,乃礪兵秣馬,進窺東南。

……

天象變動,人間又是刀兵四起。無論聚的到底是四星還是五星,都表明皇權失馭,霸者迭興的亂世已經到來。這一切無不對漢室的神聖和威嚴提出重要的挑戰。

天下有望星者,皆憂心哀嘆一場變革將要席捲天下。

同樣是這一日天象大變,濟陰太守張寵登樓夜觀。

作為家傳星象學問的他,當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聯絡到西面送來的訊息,知道國家已經西遷,河南逆黨將入主京都。張寵就是一陣沉默。

終究是要做選擇的時候了。

於是,第二日,從濟陰郡守府出三騎背旗。一去西方洛陽,一去郡北方的鄄城,一去南方的梁國。

去洛陽是找河南逆黨輸誠,去鄄城是找泰山賊議和,去梁沛是找攻守同盟。

值此亂世,便是如張寵這樣的兩千石大吏,也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選擇。

這一日更多的地方太守也如張寵一樣,各自做著自己的選擇。整個天下的形勢就因為一場天象而加速起來。

而同樣加速的還有長安的局勢。

……

劉宏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這一年是整個的大不順。

先是太平道莫名其妙就造反了。然後又被河南那些世家背刺逃到了長安。他這邊宮室還沒入,就又來個異象五星相合。

當長安的太史令告訴他這個事的時候,劉宏還沒當回事,但在完整瞭解了後,劉宏才真的擔憂了起來。

現在劉宏最擔心的是什麼?就是漢室的權威。

而漢室的權威就代表著他的權威。

如今長安要想能反攻洛陽,就必須得到雍、涼、並、益的支援。如何能獲得呢?就是看各地太守是不是還站在劉宏這邊。

一開始自然是沒問題的。因為這些太守基本都是劉宏的郎官出身,他畢竟登基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各地太守基本都是從他這裡外放的。所以劉宏有信心獲得這些人的支援。

但這只是一開始,因為三互法的原因,關西各地的太守不一定都是關西人,所以就很容易在河南那裡獲得另一種權力渠道。

一旦不能速平叛軍,這些人必然會觀望。

而現在最可怕的又發生了。那就是天象預示他劉宏要亡。

他是天子,權威除了人間的刀兵就是上天的卷顧。而現在刀兵折了,天也不卷顧他了,那誰還會聽他的?

那些本還顧忌反叛他而蒙受亂臣賊子罪名的人,現在可以光明正大起來反對他了。

所以劉宏萬萬不能接受這一點,忙讓太史令想出辦法速速攘除此災異。

太史令還真的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改承正統一事。他說天不許漢,那就可以自己改宗,然後再受命。

這實際上是例可循的。當年前漢時期哀帝也經歷過這樣的合法性危機。

當時已經度過二百年春秋的大漢,各大儒紛紛言天命不屬漢了,甚至有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民有七死而無一生的苦難景象。

如齊地方士甘忠可,聲稱漢家氣數已盡,天帝派真人赤精子傳授給他法術,並讓他取代漢朝以統治天下。

他也算是本朝的張角,只是不等集眾,就被以罔上惑眾之罪處死了。

彼時哀帝面對漢室將衰,天命不在的危機,聽從眾臣建議,變德改朔,以示改元更始,再續天命。

也因為此,漢從土德改到赤德,之後漢又延續二百多年。

所以現在太史令就建議劉宏改朔易色。將炎漢改為黃漢。

他說以五德相生說,赤德之後就是土德,所以要變黃衣。如此,大漢還能再續二百年。

這個建議讓劉宏非常為難。

他將變黃衣,下意識就想到了那群黃頭巾的蛾賊,心裡就有一層陰影,難道這些人真的有推翻漢室的可能嗎?

土德,黃天,黃巾,黃衣……

越想,劉宏越覺得這個辦法不好。這不是讓他告訴全天下,炎漢亡定了?下一個坐天下的是土德?

之後劉宏又問了其他幾個人的看法。

這些人皆言太史令這個辦法已經是目前能做的了。至少此舉還是讓天下人知道天命還在他們這些人頭上,只是換了個招牌而已。

但可惜劉宏不讀史,也沒有人告訴他當年完整的舊事。

那就是自哀帝改德之後未久,漢室就被王莽給篡奪了,篡奪的手段就是用讖緯。畢竟就連你們劉氏自己都說了,漢室失德了,天命不在了。

那天下再有一個聖賢王者出,受天命,他還是黃帝和虞順的後人,天生的土德。那這人取代漢朝是不是很合理?

當然合理了,於是一個叫王莽的外戚輕而易舉的篡奪了劉漢的天命。

但可惜呀,劉宏不知道這些。而關西的士族們也不懂這些,想要勸也沒法勸。說到底,兩百年過去了,關西士族和關東士族在文化上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的。

所以到最後,即便因為長久的政治直覺,讓劉宏覺得此策並不是多好。但在這個天象災異的危急時刻,劉宏也只能選擇了這個方法。

那就改德再受命唄!

經過短暫的籌備,劉宏昭告天下宣佈改德易幟。昭稱:

“國家承炎漢火運,故為土德,衣服尚黃,旗幟尚赤,常服赭赤。以商、周為二王,封舜、禹、湯之裔為三恪。紹漢復興,土精應王,厚德載物,生數五百,成數千年,古今祥兆,若合符契。“

而且為了彰顯正式,即便是關內外形勢如此緊張的時候,劉宏依然帶著禮儀車架登上華嶽封禪,埋玉寶金冊於五色壇,祭祀上天。

之後,劉宏就改年號為承天。然後又去長安宗陵朝饗太廟,並於南郊,合祭天地,親自完成封禪、太廟、南郊祭祀三大禮,正式改改德易幟。

為了將新的德運真的做實,劉宏甚至還從本就不太富裕的府庫撥出一筆布,專門為諸軍改旗幡隊仗,之前用絳色,現在全部改用杏黃,以符土德,進一步強調了土德的正統地位。

當然布匹有限,不可能一下子換裝全軍。就先從西園五十四部開始,給這些新軍先換上黃衣。而其他外鎮諸兵看著那些黃衣黃旗的新軍,嘲諷其為“黃頭軍”。

就這樣,漢軍打著打著,就發現自己卻打成了蛾賊的模樣。

但劉宏並不理會這些細節。在處理完德運的問題後,他立馬就開始籌備他的天子親軍組建,也就是那西園五十四部的黃頭軍。

劉宏是非常清醒的,天命過於渺渺,只有手上的刀兵才讓他有安全感。

自黨人之亂後,他帶著公室子弟倉皇出逃,原有的南北二軍的宮衛體制已經崩散。

北軍已經凋零在河北,南軍失陷在京都,此時劉宏身邊只有五千多人的黃頭軍。雖然此時的長安有各營兵萬餘人,但皆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於是,稍一安定,他就開始組建西園五十部兵起來。

如今長安行在,士不滿百,兵不過萬。要想補充完整的編制,劉宏只能將目光放在原先抵抗羌人的西軍頭上。

西軍的校尉是討虜校尉蓋勳。他手上有虎牙營甲士千人,雍州營甲士千人,扶風營千人,還有長安各陵兵三千人。

蓋勳很容易的就交了兵權給劉宏。之後劉宏就以這六千精兵為主體,補元從、扈從官子弟,六郡良家子、關西健兒入軍,置西園十軍。

劉宏嘉獎蓋勳忠勇,加其為討擄將軍,敕賜長安上宅三區,亂採一千段,細馬十匹。

沒辦法,劉宏用錢的地方也多,也只能給到這個份上了。要是後面光復,再給蓋勳補上。

之後劉宏又從涼州刺史耿鄙處要得羌人善騎射者數百,又擇關西豪強子弟善騎射者共千人,重建射生軍。

這裡的射生和老北軍五校的射聲營不同。前者是一個騎軍,後者是弓弩軍。

射生的本意就是陪皇帝射獵之意。漢武時期,武帝自羽林騎中簡點材力善騎射者號為百騎,武帝遊獵,則衣五色袍乘六閒馬以從之。

現在劉宏沒老祖宗那樣的財力,只能給千騎射生配黃衣黃馬。

射聲軍甫一建立,劉宏為了彰顯武德充沛,就親帶射聲軍入苑狩獵。他還親自狩獵了一鹿,取血煎鹿腸,賜予了射聲軍的五名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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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分別是:隴西李越、隴西辛洪、安定胡震,漢陽閻行,天水趙昂。

這些都是涼州各地的豪傑,是各地補上了精銳。

劉宏雖然依仗雍涼勇士為爪牙,卻並不放心將黃頭軍託付給這些人,而是將隨他一併西遷的宦官們分插在軍中。

比如蹇碩就是上軍校尉,為十軍校尉之首。

而又因為西園十軍又分內五軍和外五軍。其中外五軍駐紮在西苑和東平觀。內五軍就直接駐紮在長安的坊市街道上。

而對於內五軍,劉宏甚至將宦官佈置到每一個屯上。每百人就有一個內使,掌握住兵權。

就這樣,經過一系列努力,劉宏差不多建立起了西園十軍的內五軍。劉宏分別賜予他們軍號為,捧日、天武、長興、寧國、威遠。

至於外五軍,劉宏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軍力填充,只能期待日後能從並、益等地吸納了。

做完了這些,劉宏並沒有高興多少,因為他還有一個巨大隱憂:

那就是自己的長子史侯沒有一起帶回長安,要是落在河南那些叛軍手裡就麻煩了。

……

當劉宏於長安改朔變服的時候,天下喧然。

誰都沒想到國家竟然會這麼果斷,在天象有異的時候,迅速採取行動回應上天。劉宏的果決使得不少原先還觀望的人相信,國家至少還有心收拾山河。

於是在利益和忠君觀念下,涼州、幷州、益州的諸多二千石太守皆遣上計吏帶著今年的稅賦錢糧送往長安,以示對國家的忠誠。

不過這裡面,河東太守董卓卻拒不遣上計吏。不僅如此,他還江東的鹽池給佔領了,將利有千萬的鹽池吞為己有。

董卓的行為讓劉宏大感意外,幾次遣發訓斥。但董卓除了虛偽應付,沒有一點變化。

這下子,劉宏知道自己河東保不住了。

河東是洛陽和長安之間最重要的一個大郡。要是河東傾向了洛陽,那長安這裡就危險了。於是,劉宏再不敢逼董卓,不僅許其無罪,還許其建武將軍一職,許其開府建牙的權力。

時間到了光和六年,十二月末,也是承天元年的開始。

洛陽方面終於和城外的漢軍和談好了。

由許相出城,各公卿相隨,河南漢軍並世家部曲軍兩萬人正式入主洛陽。

在長安那邊宣佈改德後,河南漢軍正式宣佈長安為偽帝偽朝,並擁立偽帝長子,史侯劉辯繼位,繼續以炎漢為正統。

原先的光和年號已經不能用了,於是懵懂無知的小皇帝劉辯就在其舅大將軍何進,許相、袁隗、皇甫嵩等三公,朱儁、袁紹、曹操等一干將帥的陪伴下,正式昭告天下,改年號為共和。

本來關於洛陽的繼任者是何人,河南內部是吵成一片的。

立劉辯為帝,不少人是不同意的,因為這個不合法理。

從宗法制度而言,劉辯入繼大統是因為他是劉宏的長子。但現在劉宏已經被認為是偽帝了,已經不被承認為正統,那這劉辯如何能做君呢?

所以這些人就覺得可以從宗室血緣最近的選一人立為君主。

但這事並沒有得到河南上層士卒領袖們的贊同。

本來袁紹也是這個打算,甚至有想過以宗室長者劉虞為帝。但在袁紹入城見過族叔袁隗後,他果斷放棄了這個觀念,轉過來支援劉辯為君。

這裡面有幾個考量。

支援劉辯為君的,主要有他的舅舅何進、司徒許相和袁氏領袖袁隗。

何進的原因自不必說,他之所以願意放河南叛軍入虎牢,除了形勢所迫,更多的就是要擁立自己的侄子劉辯。因為這樣他還能繼續做大將軍。

而對於何進的態度,河南世家們不得不慎重考慮。因為何進代表著南陽方面的態度和一部分黨人大老。

黨錮解禁後,何進招徠了一大批黨人,比如劉表、蒯越等人,這些人背後都在各地有著非常強的影響力。

所以何進肯定是要爭取的。

而司徒許相支援劉辯的原因,有兩方面。一方面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因為他擁立劉辯,就不是對劉宏不忠,只是因為劉宏失德,他無奈之下才諫言擁立新君。

但這只是他個人的陰私算計,上不得檯面。如果只是這個原因,除了城內的一部分投降公卿會贊成,其他人是不會被說服的。

但許相厲害就厲害在,此人真的有政治頭腦。

在和鍾繇談崩了之後,他就知道河南漢軍並沒有真的想好如何團結關東諸郡國,這無疑將大大不利於後面的東西對抗局面。

但許相幫他們想到了。

之後他驅車到了袁隗府,直接和袁隗面談。因為在許相看來,這次兵諫,袁隗即便不是背後首腦也必然是知情的。

開始袁隗還和他演戲,一副忠君愛國的樣子,為小兒輩的胡鬧痛心疾首。

但在許相點出河南世家背後的隱憂並告訴他自己有辦法。那袁隗不裝了。

那這到底是什麼辦法呢?

這辦法就是效彷周幽王時期的共和一事。當年周幽王無道失德,激起國人暴動。最後幽王逃到彘地,朝廷就由召公和定公共和執政,輔助年幼的太子。之後等太子長成,再還政於天子。

此辦法一出,袁隗大聲叫好。

這許相真的是能人,既解決了日後朝廷法統問題,又將偽帝釘死,然後還將河南世家們作亂的事給遮掩了。

袁隗他們老一派的,早就和漢室綁在一起了。所以他們不反漢室而是反劉宏。用這個辦法,他們依然能借用漢室四百年天命,繼續公侯萬代。

這個辦法一出,城內外迅速達成一致,可以說人人歡心,人人得利。

這裡面,可能也就是袁紹最難過,畢竟他是真的想代漢而不是輔漢。

但此時的袁紹還只能聽命於袁隗,繼續蟄伏。

也因此一事,袁紹想出任一方的心思就越來越濃了。

但不管是失意還是得意。一時間這天下二日當空,兩朝對立。

關東關西皆要選擇自己的君主和戰線,一道鐵幕就徐徐在東西之間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