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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請大都督殺人救國

(補生病時期欠章【/7】。)

……

烏雲消散又重聚,陰雨復來,攜帶一絲冷意、夾雜幾分肅殺。

易京城南,三十裡路。

一座小亭,名曰“送別”。

高長恭孤身一人入亭,拴住火紅色的赤鬃馬,慢條斯理的取掉黃褐色的蓑衣蓑笠,露出一襲素白衣裳,於行囊拿得一架丹青古琴,忙碌的動作突兀停滯。遙望水霧連綿,精緻無雙的絕美容顏表情悵然,修長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撩動琴絃,音律混亂,恰如他的心境一般。

風驟起,雨更急,銀蛇肆虐天空,滾雷轟隆炸裂。

潲雨打溼亭邊的高長恭左側肩膀,他渾然不覺,呆愣愣的佇立。

遠處漸漸有一行人馬……

高長恭醒悟,擦拭古琴上的幾滴水珠兒,將它放置石桌,正襟危坐,輕柔的彈奏,唱道“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他一遍一遍的重複,直至一騎飛來,馬踏涼亭。

聲停琴止,高長恭長身作揖:“大都督安好?”

“當年神武帝兵敗,我作此曲鼓勵,意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助他敞開心胸、重振志氣,不計較一時之禍福得失。”,馬背上的人,高有八尺,虎背猿腰,方額闊口,髯須茂盛。手持一杆點星槍,腰懸一柄七寶劍,肩插一張落雕弓,腿掛一壺鴨羽箭,身披一副鎖子甲。相貌堂堂、威風凜凜。不是斛律光,還是誰?

高長恭再次作揖,道:“心有哀傷,是故平添憂愁,壞了曲意應有的豪邁壯闊,您恕罪。”

斛律光翻身下馬,坐在高長恭對面,手中點金槍橫置石桌。一舉一動很麻利,看得出是個急脾氣。

高長恭沒坐,打量斛律光很久,道:“您老了。”

“是人就會老,沒什麼稀奇。”,斛律光淡淡的道。

高長恭搖頭,道:“我說的不是身體,您的頭髮仍墨染,無有風霜;身體仍健壯,搏狼鬥虎不在話下。我說的是您的精神,越來越大的負擔,令您快不能承受,您的脊背……佝僂了。”

斛律光不曾可以挺直脊背證明什麼,只道:“你截我相會,不是為了講廢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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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皇族又掌握軍權,您同樣掌握軍權……過往有意避嫌,少有與您交集。”,高長恭頓了頓,謙卑的道:“冒昧邀請,大都督勿見怪。”

斛律光一動不動。

“易京城流言蜚語傳的沸沸揚揚,您知道嗎?”,高長恭問道。

斛律光瞟著高長恭,哼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

高長恭雙手攏袖,道:“您一點不怕?”

“無非幾個奸佞作祟罷!何懼之有?以前不是沒有。”,斛律光強硬的道。

高長恭抿抿嘴唇兒,道:“這次不一樣,陛下真的動了殺機。”,他無奈的道:“您被騙了!您接的所謂陛下的口諭,其實是矯詔。想想,您率軍進逼國都,加上那幾個奸佞作祟,添油加醋、危言聳聽……本功高震主的您,下場可預見也。”

“嗯……”,斛律光毫無情緒。

斛律光油鹽不進似的,憋的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的高長恭難受,生擠出一句:“懇請您不要枉送性命。”

“不要枉送性命?”,斛律光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打點星槍,眸子眯成一條縫隙:“你欲學孝昭帝乎?”

高長恭坦誠的道:“我不存拉攏您造反的心思。”,他反而道:“您呢?”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斛律光坦然的道,話語間充斥驕傲。

短暫的兩回合問答,實際殺機四伏。

高長恭是皇族宗室,他父親是高澄,這個國家的奠基人。假使高澄尚在,北燕輪不到什麼高洋、高演、高湛一類的當家做主,他們全是在高澄的輝煌、殘暴下瑟瑟發抖的小弟弟!高長恭自然不再是王爺,該是皇子,且他的兄弟們遠遜色他,他就是皇位的不二繼承人選……可惜,高澄死了,死於非命。

捋清血脈,高長恭乃皇族宗室的嫡長一系。他手握軍權,控制十萬數目的大軍……於是,他有資格、有能力學孝昭帝高演奪侄子廢帝高殷的皇位,奪了表弟燕帝高緯的皇位。斛律光不允許這種禍起蕭牆的事情重演,他不知道可以,他知道一定不行。

而高長恭也試探斛律光的心意,無論燕帝高緯多不堪,終究是自己家人,斛律光卻是外姓,一個節制燕國全部兵馬、一個面臨生死抉擇、一個聲望滔天的外姓。一旦他出於主動或被動的叛逆,對皇權的威脅將是致命的。高長恭怎眼睜睜的看著高氏的江山旁落?

“你我立場一致。”,斛律光抓起點星槍,扭頭挑馬鞍上的酒囊:“我錯了!我以為武將就是武將,單純的保家衛國即可,其他的什麼事情無需操心……早知今時今日,我寧願揹負罵名做權臣,也不放手掌控朝堂,弄得朝堂小人得勢、烏煙瘴氣……”

“您是節制大燕全部兵馬的人,若伸手朝堂,您想做忠臣都難,好比曹魏武帝。”,高長恭道。

斛律光“咕咚咚”的猛飲酒,沉默寡言的他一反常態,道:“我想死的明白,誰是這件事情的主謀?陸令萱……嘖!提及陸令萱,我納了悶兒了!這個賤婢怎麼是陛下的‘親孃’了?你沒阻止個一二?”

“我歸返易京城之際,事已成定局。”,高長恭沉吟一下,道:“胡太後是陛下的屈辱,是陛下性格懦弱的源頭,她被陸令萱替換,沒什麼不好。”

“你以為陛下換了‘親孃’,會變?”,斛律光冷笑迭迭。

高長恭轉移話題,道:“這件事情的主謀,大概非陸令萱,也非祖珽,是高哲、高長生。”

“那個隋國外臣?號稱‘詩可奪城、詞能滅國’的黃口小兒?”,斛律光皺眉。

“他不是什麼黃口小兒,極其難纏一角色。”,高長恭苦澀的道。

斛律光道:“怎麼難纏?”,他一抬下巴:“坐。”

高長恭依舊沒坐,道:“他出使大燕,來的路上即有意識的求見羅大將軍、我。那會兒正值大燕、隋國戰爭一觸即發,他沒安什麼好心,恐是為了挑撥。到了易京城,原先他是呈遞勸降國書的,不曉得隋國有何麻煩,改作雙方友好議和。南轅北轍的目的,他竟生生的辦妥了。”

斛律光“咕咚咚”的又猛飲酒,鬱郁道:“與虎謀皮!與虎謀皮!大燕不趁隋國生亂搶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糧草,待隋國渡過艱難,轉頭便能憑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糧草覆滅大燕!‘目人用權,國必破矣’,我言中了!一語成讖!”

“他創造了新的博戲,迷的陛下終日玩耍,還幫陸令萱除掉南陽王……一步步楔進那些奸佞小人的黨派,佔據核心。”,高長恭揉著腦門兒,道:“胡太後的死,陸令萱的身份改變,他脫不清干係。最可怕的是陛下對他,跟先帝對和士開相媲美!幾乎但有所求,無所不應!太可怕了。”

高長恭繼續道:“我幾度想刺殺他,哪怕為此而死,但他思維縝密、膽氣十足,我覓不得一丁點機會!然後,他反擊了,未直接針對我,只是捎帶了我……他是隋人,包藏禍心的削弱敵國的力量,偏偏陸令萱她們迷戀權力至公私不分,助紂為虐。”

“詳細講講,我很好奇他是怎麼把我擠兌上絕路的。”,斛律光道。

高長恭想了想,道:“大致四步。首先溝通陸令萱,獲陸令萱的支援。其次調走韓長鸞……”

“調走韓長鸞?韓長鸞犒軍也是他的計劃?他們不是一夥兒的嘛!”,斛律光驚訝。

“韓長鸞是他們一夥兒的,然,韓長鸞是武將,也是與您私交不錯的人。調走韓長鸞,確保他們自己內部和諧統一。”,高長恭道。

斛律光呵呵笑道:“彎彎繞夠多呀!”

“接著宣揚謠言。”,高長恭道:“末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好計策,好陰毒!”,斛律光不惱不怒,反讚歎連連。

雨水慢慢的小了,雲層薄了不少,中午的烈陽依稀顯現一層光暈。

斛律光眺著遠處等自己的兵馬,道:“蘭陵王,你不妨直述意圖。”

高長恭恭敬的跪地,大禮三拜,道:“請大都督殺人救國!”

“武將職責哪個不是殺人救國?”,斛律光慨嘆一句,馬上認真的道:“你得懂,殺戒一開收不住!宰掉陸令萱那些禍國殃民的混蛋東西,我不是沒想過,但我沒敢……我動刀戈,下邊的人必動心思,他們會像裹挾琅琊王去篡位那樣,裹挾我去謀逆。”

高長恭道:“不!不是陸令萱他們,是駐紮驛站的隋國使者隊伍。”

斛律光思忖道:“破壞議和,由此與隋國交戰,大燕需要能征善戰者,陸令萱他們迫於局勢,肯定姑息你、羅子延……對大燕有利,可以!”

高長恭叩首,道:“我希望藉助這件事情,切斷高長生歸返隋國的後路,讓他成為燕人!”

“他不是燕人,已禍害燕國如斯,他是燕人還得了?”,斛律光覺得不妙。

高長恭挺直半身,道:“陸令萱、高長生合作的基礎建立後者為隋人,雙方沒有直接的利害關聯。高長生成了燕人,就有了直接的利害關聯,陸令萱絕不容他。”

“驅虎吞狼?”,斛律光頷首。

“事不宜遲,請大都督……上路。”,高長恭再次大禮三拜。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