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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第376章

不管對此人的私德如何評價, 石詠必須承認,在打仗這件事上, 年羹堯真的是個人才。

過了正月十八出發, 待到二月初, 不過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年羹堯帶兵千里馳行,已經掃平青海。羅卜藏丹津和他所屬的部下幾乎被團滅,最後他只得帶著兩百多名餘部倉皇逃竄, 將不少心腹與家眷全部拋下, 自己逃去策妄阿拉布坦處尋求庇護。

半個月的時間,掃平青海。年羹堯老實不客氣地讓一直蠢蠢欲動的青海各部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力量。除了這等功績之外, 年羹堯這一仗打得實在是漂亮, 與在西北蹉跎了三四年的撫遠大將軍十四阿哥相比,後者顯得實在是拖沓無能。

“西北大捷, 西北大捷, 朕真是太高興了!”雍正扶起十三阿哥, 在這位親弟弟面前,他絲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畢竟雍正一直在戶部辦差,沒有太多主導兵事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的大捷, 足以證明他保衛疆土的決心,識人的眼光和掌控全域性的能力。

此刻南書房裡一片歌功頌德之聲,唯有石詠一個,惦記著這位年大將軍這幾個月在青海, 已經花了小幾百萬兩銀子的軍費下去。若還不能速戰速決,那邊真是拖不起。

接著眾人議起大捷之後的安排,白潢提議由年羹堯進京獻俘,被雍正斷然否決了:“蒙古其餘各部都在眼睜睜看著,朝廷總要顧及他們的臉面。”

白潢便自討個沒趣,只訕訕地閉了嘴。接著廉親王允禩開了腔,只見他微笑著道:“皇上近日正召各地督撫大員進京陛見,撫遠大將軍既然立下漢馬功勞,不若也召他快馬回京,入宮覲見,由皇上當面封賞功臣?”

雍正聽了點點頭,道:“廉親王之言極合朕的心意,就這樣辦吧!待年羹堯一回西寧,朕便下詔,賜年羹堯雙眼孔雀翎、四團龍補服、紫韁黃帶,宣他即日回京。”

石詠這個“南書房行走”依舊是一個書記員的角色,下筆如飛,將眾人所議盡數記下,之後他的筆記將會交給張廷玉,由張廷玉按照石詠所記,該擬旨擬旨,該下詔下詔。此刻他一面飛快落筆,一面抬眼往廉親王那裡看過去,只見此時此刻,允禩竟也朝他這邊看過來。

石詠心中一動,忽然覺得哪裡不對,筆下一頓,紙面上立即是一個墨點。他立即穩住心神,手腕微動,手中的搦管又繼續流暢地寫下去。而廉親王那裡,則若無其事地就此將眼光轉開。

石詠:究竟是哪裡不對?

不久石詠就見到了雍正召年羹堯進京的旨意,除了傳旨覲見以外,雍正還在年羹堯的請安摺子上批:“九貝子要來京,奏了個摺子,朕亦不曾批迴,渾淪說了個知道了,他若藉此要來,使不得。你只言不曾有旨與你,不要放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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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詠:……還真都是大白話呀!

看起來這位皇帝,即使皇位已經坐穩,還是無法徹底放下對兄弟們的心結。

這邊召年羹堯進京,年羹堯麾下將領嶽鍾琪則代為鎮守西寧。嶽鍾琪這次奇襲羅卜藏丹津,解年羹堯之困,又守住四川門戶,扼制羅卜藏丹津入川的野心,不可謂功勞不大。年羹堯這頭進京,嶽鍾琪那頭為屬下請功的摺子也送了上來。

請功摺子送上來,遞到南書房,被張廷玉見到了,“咦”了一聲,遞給身旁的石詠看。石詠見了,眉心一跳,只見請功奏摺上用細細的墨筆長長地劃了一道,正好將一個人的名字劃去,而這個人,則正好是他家二叔,石喻的親爹,石宏武。

原本進到御前的摺子就不應這樣塗改。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要塗改,將整個名字用墨團塗去,不讓人看見原本寫的是什麼,也好過如今欲蓋彌彰。

張廷玉看得一頭霧水,與石詠對視了一眼,便自去查問嶽鍾琪這摺子送來途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問到的結果竟是快馬往京中送摺子的時候半路上趕上進京途中的年羹堯,這位年大將軍便半路“截留”了嶽鍾琪的摺子,看了之後,轉天再命驛兵揣了摺子上路——這摺子便成了這樣。

石詠無語至極,心想好好的一個年大將軍,器量怎會如此之小?偏生石宏武是他的親眷,他也不便幫著說些什麼,但此刻耳邊彷彿能聽見年羹堯那囂張至極的冷笑聲,似乎在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當初死活不願低頭的,如今後悔了吧?

張廷玉看了被劃去的名字,同情地看了石詠一眼,說:“茂行,我就將這摺子呈上去,許是皇上見了,會過問一二,事情還會再有轉機。”

石詠對此並不抱希望,知道眼下雍正與年羹堯君臣知遇,感情正是最要好的時候。誰知張廷玉將摺子呈上去之後,雍正給嶽鍾琪寫了硃批,說戰事甫休,嶽鍾琪為所有有功的將領一一請封,恐怕一時難統計得全。因此命他不要著急,等兩個月之後,青海局勢全面平定,再慢慢上表請封不遲。

這就是暗示嶽鍾琪,兩個月之後再上表為石宏武請封一次,到時年羹堯未必有機會能再“截留”他的摺子。

石詠見了這硃批,心裡暗忖:雍正此舉恐怕也是在向年羹堯表明,莫要將手伸得太長,也莫要因一點舊怨就糾纏不休,失了他大將軍的氣度。

這回石詠猜的不錯,雍正確實是這般想的。早年間年羹堯借石宏武算計石家的事,當時的雍親王盡知,後來也曾努力從中調停,最後兩邊看起來也確實是息事寧人了,只沒想到年羹堯到這時候還會翻舊賬。

所以雍正讓嶽鍾琪使了一個“拖”字訣,卻也不當年羹堯的面指出,給年羹堯留了好些面子,證明這“君臣知遇”依舊並非一句虛言。

石詠暗想,年大將軍此次進京,自己恐怕要再三忍耐,避其鋒芒才好。

武皇的寶鏡聽說了年羹堯改了嶽鍾琪奏摺,劃掉石二叔名字的事兒,在那裡嘶嘶地冷笑,道:“這人已經昏了頭了。都已經到這節骨眼兒了,連朕都替他擔心,他卻渾不自知,犯下這等蠢事!”

“詠哥兒,聽你以前所說,此人不過是個外戚,不過有個得寵的妹妹做了貴妃而已。那些體面都是座上人君給的,想要奪去不費吹灰之力。然而一旦立下戰功,在軍中樹立赫赫聲威,才會真正為帝王所忌憚!”

“你看看,有哪個權傾天下的武將入凌煙閣之後有好下場的?”武皇的寶鏡蠻有把握地說,“這個年大將軍,功高震主卻不知收斂,竟以為可以自己的喜好代人君決斷,還偏偏不加半點掩飾,甚至還要皇帝替自己的決定蓋章。依朕看,這一位,由盛轉衰,恐怕也就在這一兩年間了。”

——這個年大將軍,吃棗藥丸。

寶鏡嘆息一聲,道:“如此看來,你家二叔運氣還不錯,在這個時候被此人所厭棄,被討厭的人所討厭,這樣的人,將來定會被重用的。”

石詠謝過寶鏡的吉言,卻發現旁邊那枚他精心補起的玉杯“一捧雪”在一旁打哆嗦,似乎是怕得厲害,抖著聲音問:“是……是上次那位,年……年大將軍嗎?”

早先年羹堯曾經強令賈璉獻出“一捧雪”,可後來見到一捧雪是碎後補起的,除了境遇傳奇以外,本身沒有再大的價值了,因此失了興趣,放了賈璉和石詠一馬。但是一捧雪從此怕上了那一位,此刻聽見寶鏡與石詠談論,抖抖索索地問:“他,他不會又來把咱討去吧!”

石詠想想答道:“不會!”

他熟悉年羹堯的傲性兒,一回看不上的物事,二回怕是更看不上。若說年羹堯會第二次來討要一捧雪,石詠覺得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也多存了個心眼兒,畢竟今年石家大事很多,石喻四月要參加會試,而如英五月裡要生產,如果年羹堯真的要做些什麼針對他石家,針對石家人,石詠絕對會豁出去。

待到三月,雍正宣各地督撫大員進京陛見,而年羹堯比眾人晚到數日。待年羹堯抵達大興驛館之後,京中臣子接到旨意,要去西郊迎候。

這日石詠剛好在南書房當值,因此免了去郊迎的差事。原本石詠當值的不是這個時候,因此他很懷疑是不是有人偷偷將值班表重新排過,好讓他必須留下來值班,從而沒有功夫去西郊迎接“年大將軍”。

石詠在南書房的差事辦完,惦記著內務府營造司前兒個提過有文書要他看過,便匆匆出宮,去了內務府府署。在那裡他一陣大忙,待從文書堆裡抬起頭來,正見到莊親王十六阿哥和內務府現任總管伊都立兩個從門外進來,兩人都是一臉忿忿不平之色。

十六阿哥背著手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人竟能如此目中無人麼?”

伊都立苦笑著道:“親王您還好,好歹不用跪迎,不像我這把老骨頭,跪了這許久,人家奔到面前,看都不看,連馬都不下!哎喲我這膝蓋喲,今兒晚上又得回去熱敷嘍。”

石詠聽得目瞪口呆:這是怎麼回事?跪迎?

十六阿哥與伊都立都見到了石詠,十六阿哥多少知道石家與年羹堯的恩怨,嘆了一口氣道:“茂行,這幾日你在京裡可千萬得小心一點。本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護著你!”

原來,石詠的確是走運。這一次廉親王帶同宗室王公與京中六部九卿的官員出城郊迎,在郊迎的時候竟然接到了禮部的旨意,說是王公以下“跪迎”。

石詠一驚,問:“今兒個在南書房沒聽見下這樣的旨意啊?”

十六阿哥悻悻地道:“誰知道呢?說是八哥提議的,皇上點了頭,禮部就擬了旨這麼幹了。”

石詠:又是廉親王?

伊都立點點頭,說:“不止有宗室與百官,禮部還專門遣了禮樂去,真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真不曉得皇上還能怎麼再加恩他,他才能心裡有點兒數。四川總督、甘陝總督、撫遠大將軍、太子太保、一等公,這些能給人臣的皇上都已經給了,難道還真要封他做異姓王不成?茂行,你可不知道,文武大臣是活脫脫跪了有小半個時辰的,結果這位年大將軍根本連馬都沒下……”

石詠:這個……

為什麼這些聽起來格外像是“捧殺”?

十六阿哥與伊都立也很熟,登時白了伊都立一眼,說:“今兒個還算好,你聽說前幾日直隸總督李唯鈞的事兒了嗎?人家可才是真的倒黴!”

原來,年羹堯進京途中路過保定,直隸總督李唯鈞奉旨在保定迎候。李唯鈞是年羹堯的舊人,能得這個直隸總督的職位,也是得了年羹堯的力。李唯鈞自然恭恭敬敬地去迎接昔日老上司。

哪知李唯鈞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年羹堯根本沒有給李唯鈞上前行禮的機會,他直接派了一名低品級的武官前來傳訊,說大將軍身佩紫韁黃帶,李唯鈞等人因何不跪。

“紫韁”與“黃帶子”都是御賜之物,但是年羹堯藉此說“如聖上親臨,百官跪迎”,卻也太過了。但是李唯鈞原本是年羹堯舊部,積威之下,雙膝一軟,“啪”地跪了。

豈料還不止如此,年羹堯根本沒讓李唯鈞在官道上跪拜他,他讓李唯鈞帶著直隸官員,在官道兩旁跪拜迎送,自己則縱馬經過,連看都沒看眾人一眼。

伊都立聽了心想,這樣對比起來,京官好像確實比直隸官員的待遇要好了一些,至少自己還是跪在了官道上的,年羹堯雖然沒有下馬,但好歹也過來他們這些文武官員跟前打了聲招呼的,比起李唯鈞……他伊都立就是這點好,擅長自我安慰,只要一想到有人比他更慘,伊都立的心氣兒已經平了。

十六阿哥冷笑著說:“李唯鈞是自己膝蓋不夠硬,就這麼跪了下去。若要我說,這是活該!什麼紫韁黃帶便要跪迎,宗室子弟都有黃帶子,入八分輔國公,就能佩紫韁,難道隨便尋個入八分的輔國公去見他李唯鈞,他李唯鈞也要道旁跪迎嗎?”

“伊都立大人是得了禮部旨意,不得不如此,而李唯鈞……這一筆,怕是在史書上都已經記下了!”十六阿哥最後嘆息一聲。

聽到此處石詠便完全明白了,固然可能有人暗中起心要“捧殺”年羹堯,然而年羹堯自己卻高調跋扈,不知收斂,在旁人的推波助瀾之下,他便越發顯得驕縱,無法無天——這些都是致禍的根本。

“不管怎麼樣,茂行,這幾日年羹堯在京,你多少小心些!”十六阿哥關心地囑咐石詠。

石詠點頭謝過提醒,心想他才不會故意去觸年羹堯的黴頭,他的膝蓋沒那麼軟,不會想要跪年羹堯的。結果轉天石詠在南書房外就遇上了這一位。

原本石詠只是在南書房外遇見了從上書房下來的弘曆和弘晝兩位阿哥。兩位小阿哥見了石詠,都不受他的禮,弘晝更是一口一個“師父”,叫得歡快。石詠少不得問過兩人如今在乾西二所過得如何。兩個小阿哥一向待他尊敬卻不失親熱,尤其是弘晝,拉著石詠呱唧呱唧說了一番。石詠好容易作別這兩位,一轉頭,登時與年羹堯一張冷臉對上。

石詠心思轉得極快,見年羹堯行來的方向,便知此人當是看過年貴妃之後出宮來。他剛才與弘曆弘晝兩個小的見面的情形,只怕都被年羹堯看在眼裡。一想到這個,石詠心知年羹堯對他的印象又會壞上一重——因為,年貴妃膝下有福惠阿哥,他做過弘曆與弘晝幼時的師父,年羹堯怎麼都不會待見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正史上年羹堯回京陛見是雍正二年十月,本文這裡所寫時間點與正史有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