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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第380章

待到兩人一起從步軍統領衙門裡出來的時候, 賈璉疑惑地問石詠:“就這麼結了?”他實在是覺得有些兒戲。

石詠點點頭:“就這麼結了!”

賈璉摸著腦門,向前快走幾步, 猶猶豫豫地道:“那……我這就該回去了?若是京裡再有什麼事, 你又將怎麼辦?”

石詠已經喚過一直在步軍統領衙門外頭相候的李壽, 問:“給璉二爺僱的車駕都準備好了嗎?”

李壽點頭, 石詠立即吩咐:“今日你送璉二爺回保定去,一路平安送他到地頭了,你再慢慢回來也不遲!”他轉頭看向賈璉:“璉二哥, 你畢竟是地方上的父母官, 事務繁多,非是小弟不想留你, 但你若沒能及時趕回去, 怕是又會有人抓住這機會攻訐……將來你回京之時,咱們再一處痛飲!”

賈璉不是那等婆婆媽媽的人, 將適才步軍統領衙門裡的情形在腦子裡都轉了一遍, 覺得他確實已經將事實全部說清, 其他也很難再幫到石詠。賈璉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估計確實需要在大車上休息一會兒,才能順利趕回保定。

於是賈璉點點頭, 拱手向石詠道別, 邁出兩步,突然又轉回來,湊近石詠,在他耳畔輕輕地道:“我左思右想, 也沒想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這麼無聊,竟要彈劾你,剛才在堂上靈光一現,許是年羹堯想要動尊岳父,插手廣東政務了!”

石詠不動聲色,拱手與賈璉作別,心想連賈璉都看出來,是年羹堯在針對他了。如今“年選”之名大噪,不少人求官都求到了年羹堯頭上,連東南數省的官場年羹堯也開始染指,所以賈璉就順著想到了廣東巡撫穆爾泰頭上。

早先,在步軍統領衙門堂上,一道問案的年羹堯自始至終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而怡親王十三阿哥則始終皺著眉頭,面露憂色。

石詠心知十三阿哥是知道方世英與他的那一段淵源的,唯恐此刻會有人將後來方世英在拍賣會上買參的事揭出來,到時便更加纏夾不清。

可是石詠自打知道了賈雨村是幕後策劃此事的人之後,就打消了這方面的擔心。於是他只是將當日微山湖遇襲的事老老實實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也輕描淡寫地提到了方世英,但是當年羹堯問及方世英與人對那句“地振高岡”切口的時候,石詠只說:“沒聽見!”

一會兒換了賈璉來,賈璉與石詠答得一模一樣,一應細節,完全一致。待年羹堯問及方世英與人對答切口時,賈璉也一樣毫不猶豫地回說:“沒聽見!”

兩個人全都矢口否認了。

堂上五名總理事務大臣也都沒有想到石詠竟然能找來賈璉這樣一名證人:四品官,政績優秀,挑不出毛病;又與石詠一樣,同是當日微山湖上水匪案的親歷見證,是曾經在江夏地方官的案卷上按手印兒的——當然了,當年江夏地方官的案卷也已經被調至京中,案卷上也一字未提那“逆黨”之事。在座的廉親王、隆科多與馬齊三人都以為,御史依著匿名信舉告便要彈劾石詠這樣“年輕有為”的臣子,是否是太冒失了。

“石詠,怎麼好像都察院與貴府上有仇似的,總是因為這種摸不著邊兒的事兒來狀告你和你的家人?”廉親王溫煦無比地笑著,卻微偏著臉望著年羹堯。

“回廉親王的話,”石詠在步軍統領衙門堂上答得鏗鏘,“大約也是都察院的御史們覺得微臣兄弟二人的表現太過無懈可擊了吧!”

廉親王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望著與他坐在一處的其餘四名大臣,“看看,看看現在的年輕臣子們,心氣兒都挺高的啊!”

馬齊、隆科多一概賠笑,十三阿哥面露憂色,嘆了口氣,而年羹堯聞言則面色鐵青,盯著石詠,好像要就此從他身上找出漏洞把柄一樣。

石詠這兩年來的表現確實無懈可擊,就像當年石喻當年在順天府鄉試,應試的結果也無懈可擊一樣。

可是石詠卻明白這種“無懈可擊”並非意味著政治上“無可攻訐”,這事兒既然由年羹堯身上起,石詠就做好了自己需要吃一點小虧的打算。

果不其然,這件彈劾案由五大臣問過之後,最終以御史全身而退,而石詠得了個“不謹”的批語,受了怡親王訓斥告誡,並且罰俸一年而了結。石詠自己倒覺得沒什麼,畢竟他故意稍許說出些“狂妄”話語之時,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但是他聽說賈璉也被罰俸罰了半年之後,卻格外鬱悶,忍不住向十三阿哥抱怨,豈料十三阿哥卻說:“有賈璉這樣一個朋友,世人羨慕都還羨慕不來,你還有啥好抱怨的?”

石詠:……他竟無法反駁。

“皇上已經露出口風,年羹堯再過十日就要啟程回西寧去。所以你不過是多受兩天委屈,等到年羹堯回了西北,你的日子就會好過些了。”十三阿哥安慰他。

“年大人……真的不能在會試之前回西寧嗎?”推算時日,年羹堯將剛剛好在會試開始的前後日子返回西北。

會試共考三場,每場三天。閱卷後放榜,若是中了貢士,便還要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若是殿試能中,那便是真正“金榜”題名天下知了。偏生年羹堯要在會試開始之後才離京,雖說聽起來兩者沒有多少關聯,可是石詠總覺得不大穩妥。

十三阿哥登時板了面孔,嗔怪石詠一句:“國家取士這等大事,年羹堯有哪來的膽子能夠左右的?再者等會試交卷之時,年羹堯早已出京,你又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石詠想想也是,會試由大學士、尚書等朝中大員領銜,考場的監臨由禮部侍郎擔任,同考官二十餘人,多為翰林院翰林。順天府丞任提調,御史任監試。年羹堯如今在官場中突然權勢熏天,但若要說他能左右考試的結果,對取中石喻有什麼影響,可能性也極小極小。

既然如此,石詠只得鄭重拜別十三阿哥,可事實上他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依舊有幾大疑點未解:

一是關於年羹堯。康熙六十年那次年羹堯進京陛見,石詠見過年羹堯一面,當時年羹堯感興趣的是是賈家祖上傳下來的玉杯一捧雪,待見到“一捧雪”之後,年羹堯見這玉杯是碎了修起的,就徹底失了興趣。但這次賈雨村重提年羹堯相中了“一捧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一條線便是賈雨村,賈雨村與他結仇的經過與冷子興有關,而冷子興當年到石家是去偷石家那二十柄舊扇子。

一邊是一捧雪,一邊是二十柄舊扇子,看似並無關聯,但是石詠心知肚明,這兩條線匯在一處,便是指向前朝奸相嚴嵩留下尚未見蹤跡的鉅額財富寶藏。

許是這扇子的秘密早就由冷子興告訴了賈雨村,然而這麼多年賈雨村卻始終不言不語,直到現今年羹堯得勢,賈雨村才將這秘密獻給年羹堯,借年羹堯之手,擺佈石詠。

石詠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兒,畢竟賈雨村在順天府送他出門的時候,曾經說過:不止是一捧雪,暗示之意很明顯,目標應當就是嚴嵩父子歷年積攢的大量財富與寶物:一捧雪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詠哥兒,你……唉,你這不就是朕昔日所說的,‘三歲小兒,身懷異寶’嗎?”武皇的寶鏡聽石詠說起這一段經歷,登時長嘆一聲。

“你再想象一下,身懷異寶的三歲小兒,世人豈能容你搖搖晃晃地招搖過市?詠哥兒呀詠哥兒,你想想看,你哪兒來的這種幸運,這案子能怎麼輕易地了結?”寶鏡提醒石詠。

石詠也覺得這樁“黨逆”案了結得太過簡單,案子雖然了結,可是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旁邊那枚玉杯一捧雪,聽說它又給石詠惹來了禍事,忍不住又小聲哭起來,道:“詠哥兒,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給你惹來了禍事……”

石詠搖搖頭,順手將一捧雪杯身上一片始終未曾最終固定的玉塊輕輕摘下,並柔聲安慰:“這怎麼是你的過錯?記得嗎?咱們說過的,我可沒將你整個兒修起。所以旁人不可能是針對你,定是針對我家藏的舊扇子才是。”

他又說:“正是因為你,才讓我意識到我家藏舊扇子的特殊,也才能早早地預備些措施,提前防備!”

他見這枚既驕傲又敏感的玉杯還是哭聲不止,忍不住微微提高聲音,說:“旁人心懷不軌,覬覦珍寶,錯自然不在珍寶本身,錯在慾壑難填的人。對了,一捧雪,你若還是這樣難受,定是不信任我能護得你周全,不肯相信我!”

石詠的語調裡也稍稍現出些受傷,一捧雪嚇住了,連忙解釋:“不不不,我……我只是……捨不得……詠哥兒,我怎麼可能,不信你?”

石詠當然明白他身邊這些文物的心思,古物有靈,不同於普通人,數百年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因此更明白這知音的可貴。與其說一捧雪是自怨自艾,怕給石詠一家帶來災殃,倒不如說是一捧雪捨不得石詠,生怕被人巧取豪奪,日後再難與石詠重聚。

“那就好,說實在的,我也信你!”石詠柔聲安慰,“我也信你,你問世也不過數百年,卻經歷過這許多是非曲折,我自是信你的閱歷,信你能幫我走出困境,只要你自己也願相信……”

一捧雪聽了石詠所說,終於不再哭泣,武皇的寶鏡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問:“詠哥兒,朕記得當年頭一回來到你這兒的時候,你就曾提過你家有二十把舊扇子,生怕被人強奪了去。你那時是怎麼知道有人覬覦你家傳之寶的?再說一回與朕聽聽。”

石詠趕緊將當初紅樓裡記載的“石呆子”舊事一一說來。寶鏡又追問了許多細節,石詠卻懵圈了,畢竟在紅樓裡整個石呆子的故事,就只是借平兒之口道來,不過一千來字的敘述。石詠便只知道是賈璉曾看過石家舊扇,告知賈赦,賈赦心癢要買,石呆子死活不賣。賈雨村摸著賈赦的心思,便給石家安上一個“拖欠官銀”的罪名,將石呆子抄家下獄,那二十把扇子自然落入賈赦囊中。

當然,紅樓夢未完,石呆子的故事絕非曹公信手寫來,只怕日後賈家事敗,也有賈雨村的幕後推手,舉告賈赦強買古董不成,仗勢強奪之類的戲碼。這些曹公便沒再寫出來,石詠便也無法推測。

寶鏡聽說了石呆子的故事,淡淡地道:“賈雨村……果然是個奸雄。此人野心不小,年羹堯今日接納此人,日後怕是要後悔死。”

它話鋒一轉,又問一捧雪:“孩子,說說看,當日嚴嵩父子強奪你這只一捧雪的玉杯,又是如何行事的?”

一捧雪便大致將舊主莫懷古的事一樁樁說來,不過就是嚴嵩父子強索珍貴玉杯一捧雪,莫懷古便獻上了一隻贗品。嚴世蕃發現是贗品之後,便立即下令抄了莫家,並上書彈劾莫懷古。莫懷古恐懼,便棄官逃走,被嚴世蕃下令擒住。莫懷古被生擒之後,嚴世蕃便命莫懷古的好友戚繼光,將莫懷古就地正法。最後是莫懷古家中忠僕莫成替死,愛妾雪豔嫁與仇人湯勤才讓莫懷古勉強熬過這一關的。

“打住!”武皇的寶鏡聽到這裡,連忙叫停,對石詠說:“你想一想這幾件事的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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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詠登時沉默,只聽寶鏡緩緩地道:“咱們且先不管對方求的到底是扇子還是一捧雪,我們都姑且籠統稱之為‘寶物’便是,前陣子賈雨村見你,以‘結交逆黨’的罪名相要挾,便是想迫你做出決定,要麼據理力爭,死活不讓出寶物;要麼企圖瞞天過海,矇混過關——但是你什麼都沒做,既沒咬死不讓,也沒有想歪招送什麼假扇子之類,你沒有表示出任何態度。”

“結果對方下一步便是真的出面彈劾你,告發的罪名還不小。偏生你有個靠譜的朋友,甘冒風險願意出面幫你作證,將這天大的罪名消弭於無形。可是你想想,以那種罪名,即便你有賈璉相幫,又豈是那般容易全身而退的?”

石詠震住了,他心中原本早有個答案且呼之欲出,偏生這答案太兇險太醜陋,是他自己都有些不敢去想去面對的。

“武皇陛下,您,您的意思是說……”石詠心裡緊張,忍不住開始結結巴巴起來。

“旁人的打擊,都還未真正開始,即便這些人遠不及朕昔日所用的周興來俊臣等人,也絕不會如此不濟,”寶鏡語氣異常嚴肅,緩緩地道:“詠哥兒,你須做個萬全的打算!”

“二十把舊扇子的事,我早已有安排。”石詠小心翼翼地道,“但只是怕……”

“只怕對方會不管三七二十一,隨便尋個名頭直接將你抄家下獄。你固然早有準備,可若這世上你只單獨一人,便也罷了。但如今你家中有高堂尚在,子女尚幼,嬌妻待產,你兄弟即將步入考場,一展胸中抱負與才學……你若連累了他們,你有何面目在世為人?”

石詠被寶鏡這樣一激,登時肅然道:“是,若是如此,我有何面目在世為人?又有什麼資格做人丈夫,為人兄長?”

只是以他這點力量,鬥得過炙手可熱的年羹堯,和老奸巨猾、始終藏在暗處的賈雨村麼?

想到這裡,石詠心知肚明,他的確需有個萬全之策。只是這等萬全之策,依舊需以不影響他的妻兒家人為前提,若是像莫懷古那樣,要忠僕莫成替死,要愛妾雪豔嫁與仇人,那又算得什麼“萬全之策”?

於是石詠匆匆去見弟弟石喻,並帶著石喻去忠勇伯府見伯父富達禮。他打算讓石喻暫時在忠勇伯府借住備考。石喻免不了一頭霧水,問:“大哥,是要我暫且住在賜宅裡備考麼?”

石詠搖搖頭,道:“不是,是暫住在伯府後院的客房裡,宗祠跟前,有一排房舍,正好供你清淨讀書備考。”他託付給富達禮,富達禮自然會命人穩妥照料,食水住宿這些小節上絕不會虧待石喻。

可是這卻瞞不過敏感的石喻,石喻連忙問:“大哥,可是公務不順,可是朝事不諧?有什麼是弟弟能幫上忙的?”

石詠卻說:“都不是……就是昨兒個夜裡你伯父給你大哥託了個夢!”

石喻:……託夢?

石詠說的是他自己的親爹石宏文:“你伯父告訴我說,你這一科是必中的。但是這一科開始之前十日,你必須在伯府宗祠跟前住上十天,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備考,直到會試之日。我本來也不待信,可是醒來之後,這話卻一清二楚,我每一個字都記得住。許是你我兄弟自幼與族中疏遠,先人才會這樣託夢。我想,這也是拉近你我與伯府的一個好法子,大伯父為人也是極穩妥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照辦。”

石喻一聽,想了片刻,點了點頭,滿口答應下來,但是他還是有個要求:“大哥,以往弟弟去應考,每次都是大哥親自去送。這一次,大哥能否答應弟弟,也來送一回弟弟?”

石詠當即拍胸脯答允:“那自然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