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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孫少平滿身泥濘的回到了大牙灣,臉上,身上,腿上,到處沾滿了髒兮兮的黑泥,他一步一步的拖沓著步伐,不知為何,每走一步是如此的艱難。直到現在,少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曉霞還活著,是啊,昨天他還下決心要從此告別過去的那個夢,而今天,就得知了愛人還活著的訊息,此刻孫少平好像又看到那縷霞光在自己面前重現重現,它是那般的夢幻而又燦爛。眼前也一次次的浮現出了她微笑的面孔。沒錯,愛情將永存,在那杯黃土地和瓦礫中,會長出兩棵合歡樹來。那綠色的枝葉和粉紅的絨花將在藍天下摻雜在一起;鳥兒將會重新歡悅的翱翔在這蔚藍無邊的天空下……哦,我的愛人!你等著我,我馬上來和你相會。

少平走向澡堂,洗去了身上的所有汙塵後,便回到了宿舍,他又一次的從床底拿出那個皮箱子,開啟它,輕輕的用手捧起愛人留給他的日記,趴在床上忘情的讀了起來,上面的文字描繪著一副又一副美麗浪漫的畫面,文字中男孩和女孩依偎在一起,擁抱著,親吻著。女孩牽著男孩的手,漫步在平凡的世界中,在苦難與挫折接踵到來時,她鼓舞著他不要倒下……

少平再一次的用雙手捂住臉,在床踏上抽泣著,一遍遍的叫喊著“曉霞!曉霞!”

一路走來,他和她經歷了太多太多,他們在懵懂的學生時代,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後來釋放出了在常人看來永遠無法實現的愛情火焰……是的,曉霞對於少平來說,就是生命裡的一縷霞光,時時的照亮著自己。

孫少平也不知什麼時候,朦朧的昏了過去…睡夢中,他彷彿看到愛人就坐在古塔山的杜梨樹上,衝著自己不停的笑著。遍地的野花,枝繁葉茂,一點一點的光影飄飄欲上,除了她和他,什麼也沒有了。

…………

安鎖子把秀送走以後,在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雷漢義,雷漢義把一封來自黃原的信遞給鎖子,讓他轉交給少平。說來也怪,那封信已經寄出去快四天了,現在才到大牙灣,也許是因為大雨的緣故阻斷了信的運送。

安鎖子拿著信回到宿舍後,卻發現少平居然在床榻上熟睡了過去,他不禁感到一陣納悶,這傢伙不是今天要去黃原嗎?方才金秀告訴他田曉霞還活著,難道少平不知道嗎?鎖子推了推少平,叫醒了他。

少平其實也只是小睡了一會兒,事實上,連半個小時的功夫也沒有。是的,早上他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的路程,內心一直激動的難以平靜下來,他想休息一會兒,好接受這個對於自己來講的又一次“新生”!

“你今天不去黃原?你不知道田記者還活著?”鎖子問他。

少平點了點頭,“嗯,我在銅城報欄下看到了。”

“那你就把你妹妹一個人撇在那不管不顧?”安鎖子看起來有點生氣的對他說。

少平這才想起秀來,秀還在銅城,自己怎麼就一個人回來了?是的,對於孫少平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知道愛人還活著更讓他激動的訊息了,以至於他可以不顧周圍的一切人而獨自發洩自己的喜悅。

少平慌了,秀一個人在銅城,那陣子下那麼大的雨,她不會出什麼事吧。孫少平忙準備上銅城去尋她。

鎖子攔住了少平,“她已經走了。你還是抓緊動身去黃原吧。”

“走了?什麼時候的事?”少平驚訝的問。

“在你回來之前,你妹妹就已經哭著從銅城趕了過來,收拾著行李,離開了大牙灣,是我把她送到車站的。”

“啊…”一種莫名的內疚與苦澀感頓時湧入少平的心中。

“唉,我看的出來金秀姑娘是真的愛你,不過我也知道你放不下田記者。少平,既然田記者還在,你就去尋找你自己的感情吧。我相信秀姑娘一定會放下這一切的。”安鎖子以一種文化人的口氣安慰著少平。

少平長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她永遠都是我的好妹妹!”

“好了,好了,別想那麼多了。這有封來自黃原的信,是寄給你的。你快拆開看看。別把時間給耽誤了”安鎖子說著便把信遞給了孫少平。

信上的寄信人寫的是田福軍,從黃原發來的。孫少平心想,福軍叔這個時候給他寄這封信,到底是因為什麼?幾年前,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同樣收到了這樣一封信,只不過是來自寶康的,當年,曉霞被洪水卷走,福軍叔把他叫到寶康和他一同共享親人離去的悲痛。現在呢,曉霞還活著,想必他此刻一定也知道了,少平納悶的拆開福叔的這封信,仔細的多了起來

少平:

近來可好?在礦上過的如何呢?

我懷著激亢的心情寫下了這封信,當你收到它時,曉霞已經在你們約定的古塔山等你了許久。

沒錯,我的女兒,曉霞,她堅強的活了下來。我為她感到自豪,更為自己而慶幸,我們的親人又一次的和我們團聚在了一起。她活著給了叔很大的勇氣去再次面對這個對我來說千瘡百孔的生活,就我而言,我的寶貝女兒就好像我的一件棉襖一樣,給我的精神上帶來了無限的溫暖。讓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溫暖的家。

少平,想必她活著,對你來說會更為重要。你們經歷的點點滴滴我都清楚,我要謝謝你,是你讓她第一次飽嘗了愛的甘露,是你給她的青春帶來了太多美好的回憶,因為你,曉霞的學生時代,青春時代可以說是無怨無悔,因為你,讓叔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想想你們一同走過的路,實在是經歷了太多太多!你們這一代人的愛情,不一定要講究什麼門戶高低,社會地位,叔最反感這些,既然你們相愛,就可以拋開一切,不要有所顧忌的去愛。你是一個可以為曉霞帶來幸福的人,她同樣也可以為你付出自己的一切。曉霞,我的女兒,她活著,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活著,她更是為你而活。

你們的愛情永遠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聽叔的一句勸告,無論將來周圍的人怎麼說,你都要堅持的去愛我的女兒,去呵護她,讓她幸福,但我不得不沉痛的告訴你,你看到的將不會是曾經的那個曉霞,她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天真,熱情與活潑。洪水讓她喪失了一切記憶,也包括你和她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我相信,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人的生命是永遠不可戰勝的,它雖渺小,但是靈魂卻可永存,我堅信曉霞會是一個有靈魂的孩子,她不會就此沉淪在平凡的苦難中,你一定能讓她回到春天的時光中去。

你和曉霞同樣都是我的孩子,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夠堅守彼此的愛,曉霞和你一樣,也是這個平凡世界中普普通通的一員,只不過,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對生活的一套認知。如果說,苦難是你的財富,那麼對於她來說,靈魂深處的愛就是曉霞為之奮鬥的目標。當今的時代以不同以往,你們完全有理由能重新痛痛快快的在愛一場,你們還年輕,前方的路途還很遙遠,只要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才註定的過的不平凡!人可以渺如蟻,但要美如神,腰桿立與天,方可彰顯男兒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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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看到這封信後,一定要來黃原。古塔山是你們愛情的起點,去吧,少平,曉霞深深的愛著你,她在等待著你的到來。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記住,一定要讓她幸福,讓她快樂。

1986年8月25日黃原

田福軍

孫少平讀完後,緊緊的把這封來自曉霞父親的信捏在手中。他的兩個眼珠有力的跳動著,淚充斥著眼眶,頭上的髮絲也好像聳立了起來,他走出門外,向遠處深情的望去,雨後初晴,先前被烏雲阻隔的天空,此刻和白雲融會在了一起,溫和的灑在充滿積水的地面上,投射下遠處青山的倒影。

啊,親愛的人,你會不會不記的我了?不,這不可能,我和你共同走過了這麼多年,什麼沒有經歷過呢?你愛著我,我愛著你,我知道你不會失憶的。更不會消沉下去。

孫少平在心中說道,“曉霞,我這就去和你重逢。杜梨樹,我們的愛,我會如期抵達那裡。”

他吩咐著鎖子,幫自己收拾一下行李,既然雷漢義給他請了一周長的假期,那麼自己就要利用好時間,多去陪陪愛人。正如福軍叔所說的,她雖然活了下來,但是記憶全無,曉霞需要自己,而他更需要曉霞。

臨行前,少平特意帶上了曉霞給自己留下的日記本,它將會物歸原主,不,應該是屬於他們所共有的。從今天開始,這個載滿愛的本子又將重新被寫下一個又一個浪漫的文字篇章。

孫少平下午兩點從銅城出發,大約六點鐘就趕到了黃原。黃原,也是一樣,剛剛下過一場雨,只不過比大牙灣要小許多。城市裡的空氣格外涼爽而舒適,鳥雀也重新不知從什麼角落又鑽了出來,“嗷嗷”的鳴叫著。孫少平懷著期盼與激動,步行走向了遠處那座古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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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語:愛踐行高貴的靈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