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顧小魚就開始對英招補課了。
如果學生肯配合的話，講課效率是事半功倍的，一個下午的時間，顧小魚覺著明顯比之前講的要輕鬆。
重明鳥有氣無力地飛到銅鈴下，用鳥喙夾住長長的紅繩子，一下下敲響了銅鈴。
“叮鈴鈴。”
下課了。
重明鳥鬆開了繩子，繞著銅鈴飛了一圈，飛進了教室裡。
它落在窗戶旁歪著頭看著顧小魚收拾課本。它的兩隻眼睛裡各有兩個瞳孔，看上去有些微的詭異。
顧小魚將語文課本收起來，“今天先給你補基礎課，從明天開始晚上上晚自習，到七點結束，你明天注意時間。”
“好，知道了。”
英招還是一副不敢抬頭的樣子。
顧小魚知道他一直沒什麼自信，她也不急，人的性格不是容易改變的，慢慢改造吧。
“對了，”顧小魚說，“我今晚上烤兔肉，一起來吃吧。”
英招吶吶抬頭：“啊？”
……
妖界的黑妖區，可以稱為窮山惡水。
因為環境的惡劣，導致富有靈氣的動植物都很少見，他們平常想要打獵物，只能去山上守株待兔。那天他們的運氣還不錯，沒有想到竟然被顧小魚發現，反而被沒收了獵物。
饕餮、朱厭、當康三個不良少年中午看著顧小魚喝雞湯，覺著胃都被虐待了一遍。
他們下午故技重施還想去山上打獵，沒想到就看到頭頂重明鳥紅色的尾翼，這個人類校長，竟然開始讓重明鳥巡邏了！
剛上任就宣示土地所有權，真是吝嗇！
到了暮色四合，依舊是飢腸轆轆，當康忍不住了。
“老大，那個人界老師是不是該吃兔子了，我也想吃。”
當康摸著沒有油水的肚子，想象著兔肉多麼好吃，口水都要下來了。
朱厭冷冷一笑：“就知道吃！你個豬！”
當康委屈巴巴：“我是豬，是原罪嗎？”
饕餮心煩意亂，身體的本能讓他蠢蠢欲動，但是理智在告訴他，絕對不能上人類的當。
“不去！堅決不去，她看上去悶聲不響的，指不定使什麼壞水呢！”
當康蹲下來，揪了一根草塞在嘴裡嚼著，沒滋沒味，“就是想讓我們回去上課唄，我都聽孟村長說了，現在嚴查學生輟學事件，孟村長把校長的鍋甩給她，她肯定急了。”
朱厭冷笑一聲：“哼。”
胖乎乎的當康用胖乎乎的手託著胖乎乎的下巴，想了想，又說，“她的調料很多，我都許久沒有吃過帶調料的食物了。”
這話一說，朱厭唇角的冷笑也掛不住了，他也想吃了。
饕餮揚著頭，篤定地說，“我就是餓死，我也不會去吃她的飯！！”
井水清冽甜美，與妖界髒亂差的環境格格不入。
顧小魚在進行烤兔肉之前的準備工作，英招蹲在顧小魚身邊，邊幫她燒著火，邊安靜地看著她忙活。
兔肉上午已經進行了清理與分割，在乾淨的盆里加了食鹽、生抽、胡椒粉等調料進行醃製，現在只需要拿出來，擱置在燒烤架上，刷上黃澄澄的油，又撒上孜然粉，開始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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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招燒著火，眸子裡倒映著燃燒著的火焰，“你從人界帶的調料麼？”
顧小魚開始燒熱另一口鍋，隨後往鍋裡倒油，將油燒熱，“不是，我是知道我被分到黑妖區之後，在調料店裡買的。聽說這裡什麼都沒有，我總不能空著手來。”
英招低著頭，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是啊，這裡什麼都沒有，而妖界，卻什麼都有。”
他沒再說話，只是沉默著又遞了一把柴火。
顧小魚瞥了他一眼，手上利索地將白芝麻下鍋，鍋鏟翻動著，芝麻的酥香味道就漸漸彌散開來。
“妖界雖然有支教計劃，但是把倒數第一分到黑妖區，安的什麼心你也知道，好好學習。”
顧小魚又去準備辣椒油，“學習了才有可能，不然就跟這一百年的黑妖一樣。我看學校不遠處有一片墳地，是這些年死去的黑妖麼？”
英招點頭，“沒有靈氣，沒有希望，得不到晉升，就漸漸死亡了。”
顧小魚點頭，“所以不要在墳地給自己預留位置。《黑妖詳解》上說黑妖吸食妖精靈氣，作惡多端，可是你們這些剛化形以及剛出生的小妖精基本上沒有吸食過妖精的靈氣，總會有解決辦法的。”
英招滯了一瞬，若無其事地說：“真的嗎？”
“對，首先，你得活到那個時候。”顧小魚說，“把兔子翻個面，別光聊天。”
“哦。”英招連忙將烤兔肉翻面。
“所以，記得幫我在同齡人當中宣傳一下，回學校上課。”
英招：“……”
所以，她說了這麼多，還是為了招生嗎？
顧小魚似是猜到英招在想什麼，她側過臉，認真地看著英招，“以後總有辦法，但是現在什麼都不做，就徹底廢了。”
“……嗯。”
時間緩緩流逝，兔肉的香味漸漸彌散開來。
像是一把鉤子，勾的人心底發慌，只想狠狠地大快朵頤一頓。
圍牆那邊傳來的聲音，幾雙屬於少年的手扒上了牆頭。
眨眼間，三個少年就翻上了牆頭，彆彆扭扭地坐在上面，想看顧小魚的烤兔肉，又想表現出不屑，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當康小聲地說，“她好奢侈，還抹了一層蜂蜜！”
三個人對視一眼，苦笑一聲，從前幾年開始，妖界的花都變少了，蜜蜂也漸漸消失了蹤跡。
蜂蜜……簡直是奢侈品。
顧小魚連眼皮都沒抬，好像沒看到饕餮他們，招呼英招收尾，“差不多了，咱們可以吃了。”
手洗乾淨，將烤兔肉放涼之後，顧小魚慢條斯理地撕扯兔肉，擱在了小桌旁邊的白盤子裡。
一塊一塊，酥焦嫩滑，烤的恰到好處。
撒上炒好的白芝麻，又可以根據自己口味加辣椒油，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多麼美味！
顧小魚將小碗與筷子分給英招一個，她也拿起來筷子，“吃吧！”
英招牢牢地盯著烤兔肉，悶頭悶腦地說，“多少錢？”
顧小魚一愣，失笑說：“今天算是老師請你的，畢竟把你捉的重明鳥當壯丁了。不過以後老師也要吃飯，算是開個學校小食堂，你要是還想吃，到時候會給你特別優惠，就是意思意思得了。”
英招這才放心，他又不傻，顧老師做飯這麼好吃，還有這麼多調料，他當然要來蹭飯。
筷子剛夾了一塊烤兔肉到口中，坐在牆頭那邊的三個少年就忍不住了。
他們在附近也算是遠近聞名，沒有想到到顧小魚這裡竟然一文不值，純屬空氣。對校長沒法下手，對悶葫蘆英招倒是爐火純青。
朱厭威脅英招：“英招，把你的那份拿過來。”
英招遲疑了一瞬，低頭看著烤兔肉。
那兔肉表面上油滋滋的，他吃了一口，知道裡面多麼鮮嫩可口，味蕾都會被炸掉。
給饕餮他們 ，他是不願意的。可是……
正在猶豫，饕餮頤氣指使地說：“你敢不給我，我就去找你奶奶，聽說她最近快要油盡燈枯了，你還不讓她安靜地走麼？”
英招捏著筷子的手瞬間收緊了。
他有些遲疑了。
顧小魚冷颼颼地開口，“坐好了。”
三個字，就讓英招的心定了下來，明明才認識顧老師幾天，不知道怎麼，就覺著她足以信任。
饕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兇厲，“你什麼意思？”
顧小魚第一次抬眼看他，眸光平穩，完全沒有將少年的狠厲擱在心上：“你回學校好好上課，就能吃到我做的飯。否則……”
她筷子又夾起一塊油滋滋的烤兔肉，一口塞進了嘴中，滿意地咀嚼。
“……否則你一口都吃不到！”
饕餮：“…………”
當康覺著自己就要動搖了，被朱厭的冷笑晃過來神。
饕餮看著顧小魚美滋滋吃了起來，他憋了半天：“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校長，還想留住我？？”
顧小魚沒回答，只是美滋滋地繼續吃著。
饕餮艱難地咽下去口水：“我饕餮就是餓死，死外邊，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吃你一點東西！！”
說罷，他狠狠地捏了一把旁邊的磚頭，“砰”的一聲，又捏爆一塊。
他翻身跳下牆頭，轉眼就不見了。
當康留戀地看了幾眼，用盡畢生毅力才跳下牆頭。
顧小魚嘆了一口氣，將筷子擱下來，掏出來隨身小本，在“輟學生饕餮，損壞學校磚頭一塊。”後面，加上“+2”。
英招看著顧小魚的舉動，“……”
怎麼突然感覺要為饕餮點蠟了。
英招跟著顧小魚一起去檢視學校的土地資源。
黑妖區位於妖界最南端，緊鄰大海，越是臨海的地方越是杳無人跡、兇險萬分。他們所在的白果樹村位於黑妖區的中東部，這裡屬於山區，荒山眾多。
在妖都管理黑妖區的時候，為了避免黑妖再次興風作浪，將大片的土地都劃分給了學校，也就是實際上剝奪了黑妖的土地權，收歸妖都公有。
沒想到一百年後，時過境遷，政策更改，顧小魚來到黑妖區成了校長，土地就變成了顧校長所擁有的。
這種情況卻不容樂觀。除去位於白果樹村裡的學校校區之外，其餘的土地都是荒山野嶺，她走了幾個小時也沒有走到最遠處。
最糟糕的是，很多土地上都是裸露出的石頭，草木枯萎，河水水位線也降低，這是僅有的靈氣漸漸枯竭的前兆。
簡單來說，被封鎖的“勞改區”黑妖區，僅有的“資源”在走向枯竭，當這些資源也完全消失的時候，就是黑妖們徹底死亡的那一天。
怪不得黑妖們都這麼鹹魚，當自己的命運都已經被提前知曉，甚至無力反抗，那麼還有什麼拼搏的必要呢？
她本想盡自己所能改變一下黑妖區，現在發現，這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英招手中拿著木彈弓與小石子，眉頭也一直皺著，他一路上並沒有發現什麼飛禽走獸，顧老師剛開始還說如果再碰到野雞的話不要殺了，抓活的回去養。
這讓他有些沮喪。
顧小魚走到河邊，去檢視河水。河流旁邊有明顯暴雨沖刷的痕跡，而鄰近的水面上，有幾尾剛翻魚肚的魚：“有些奇怪……”
“怎麼了？”英招也蹲下來。
顧小魚有些發怔，“我明白哪裡怪了，黑妖區的土地正在石漠化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