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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榮光復蘇(五)

女家庭教師變成父親情婦這件事情對格特魯德而言, 打擊不可謂不大。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她因為憤怒而顯得愈發過激的言論並未讓普法爾茨不滿。

相反,普法爾茨表現出了相當的認同。

長輩的過度風流即使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仍是個中翹楚, 普法爾茨並未在耳濡目染中成為一個花花公子,反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普法爾茨極度渴望忠誠與專一,卻又見多了貴族小姐們上一秒對他含情脈脈, 下一秒又和人打情罵俏的樣子。也許被吸引的人越多,對這些小姐們越是一種讚譽, 但普法爾茨不想做那種和許多小姐調情還為此沾沾自喜的男人之一。

他們倆在貴族裡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卻又成為能真正理解彼此的摯友。

格特魯德曾在信裡這樣評價普法爾茨:“萊茵, 你或許有很多缺點。比起一個成熟、堅毅的男人, 你還太過稚嫩,時常顯得過於優柔寡斷。你不是不敢作出抉擇, 你只是太清楚抉擇背後需要負起的責任,並且為此踟躕,不敢承擔。但光是這一點, 你已經勝過無數同齡的男孩。他們的肆意與妄為並非真正的勇敢,而是不知世事下天真的殘忍。你的多情,來自於天性裡的憫惜弱小, 你的怯懦,是因為不願傷害而又不敢在一眾貴族裡挺身而出、鶴立雞群。但終有一天,你善良的天性會引導你下定決心,做一個真正的勇士,反叛這些不人道的貴族規則, 給這個黑暗的世紀帶來一點光明。當然,萊茵,你永遠不必為我的這些話感到太大壓力,即使你始終缺乏那一點點燃你自己的火焰,你仍然是我心中最可親可愛的人。”

每多讀一封信,萊茵的心便多沉下一點。他在讀信時,總是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嘴角微翹,但最後總會歸於一種沉寂和哀慼。

萊茵想,格特魯德沒有看錯普法爾茨,他心中的火焰也確實為她點燃。只可惜貴族孱弱的身體讓普法爾茨沒能熬過心中大慟,直到離開人世也沒能真正成為格特魯德心中曾經期望過的勇士。但正如格特魯德曾經說過,即使普法爾茨就這樣逝去,他仍是她心中最可親可愛的人。

萊茵照例收起書信,準備回房睡覺,卻看見約瑟夫匆匆忙忙趕來。這位老管家在布蘭丁斯城堡工作了三十多年,總是謹記禮儀二字,任何時候都不願失態。此刻雖然形容嚴肅,步履穩健,但那種隱隱表現出的焦急姿態已經暴露了約瑟夫的緊張。

萊茵眉頭微蹙,問道:“約瑟夫,出什麼事了嗎?”

約瑟夫低聲道:“德裡克公爵渾身是血地出現在我們城堡門口,我剛剛讓人把他抬了進來。老爺,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弗蘭王朝的國王便姓德裡克,舉國上下唯一能被叫做德裡克公爵的,便是國王的長子,希爾·德裡克。

這可真是個大麻煩。

雖說身為伯爵,在自己的領土上有獨立的管轄權,並不直接受國王管理。但國王透過在各貴族的土地上設立教廷以及賦予他們特權,反過來對擁有領土的貴族進行轄制。雖說萊茵不想過早地捲入繼承人的戰爭之中,但此刻也容不得他抽手了,無論如何,德裡克公爵不能死在他的城堡裡。

約瑟夫已經派人去請醫生了。

萊茵卻等不及,如今的醫療水平他也有所瞭解,最常用的方法便是放血。德裡克都成現在這樣了,光等醫生來便要先去掉半條命,等醫生一到,更棒了,剩下半條命也沒了。

萊茵親自動手處理德裡克的傷口,約瑟夫見了一驚,勸阻道:“老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萊茵道:“德裡克公爵這樣出現在布蘭丁斯城堡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會救人,我會,你在旁邊給我打下手就好。”

約瑟夫有些遲疑。

萊茵板起臉來,再次嚴肅強調。

雖說萊茵是約瑟夫看著長大的,但他一直很尊重萊茵,見他堅持,最後還是順從了。至於萊茵說救人這件事,約瑟夫倒沒怎麼懷疑,萊茵雖然不愛運動,但在老普法爾茨還在世的時候,父子倆去打過幾次獵,對外傷的處理應當就是在那時候學的。約瑟夫從未懷疑過小主人的聰慧。他想著先聽萊茵的把公爵的外傷處理好,剩下的事等醫生來了再做。

萊茵給德裡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發現全都是被銳器所傷,傷口有的深有的淺,好在避開了致命的幾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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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用酒精給公爵的傷口做了簡單的消毒,又把傷口全都包紮起來,讓約瑟夫去看著採了些草藥。之前和希利爾巡查土地的時候,他把能看見的草藥都帶回來種了,現在剛好能派上一點用場。但是在這個缺少藥品的年代,感染的威脅實在太大,這位公爵要想活下來,最好祈禱那些捅他刀子的人時常清洗自己的武器吧。

萊茵看著公爵慘白的臉色,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再做點什麼,假如他很努力地想要撐過來,他幫一把又算什麼呢?

萊茵扶著公爵坐起,嘗試運出真氣傳到公爵體內。他體內的真氣本就少,要傳到別人體內更是難上加難,最後就那麼一點遊絲一樣的真氣過去了。

萊茵自己白了臉,覺得有些傷元氣,扶著頭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這位公爵的臉色要比剛剛好上一些了。

德裡克公爵,對萊茵來說是一個遙遠而又無關緊要的人。但要說聯絡,還是能勉勉強強找出那麼一點的。

萊茵猜,這位公爵對教廷不說恨之入骨,但至少不會喜歡到哪裡去。

希爾·德裡克是喬治國王與王后布里吉特之子。當時喬治上任沒多久,正是年輕力壯、理想遠大之時。

國王與教皇的權力爭端由來已久。眾所周知,國王登基之時,要由教皇為其加冕。而教皇為登基的國王加冕之後,又要向其鞠躬示敬。教廷抓住加冕這一點,力圖證明教皇權力在國王之上。而國王又抓住教皇鞠躬這一點,強調國王的威嚴無人可以冒犯。

喬治國王曾經是個有理想的國王,拿出了極其強硬的姿態想要打壓教廷。然而幾番角力之下,卻是教廷更勝一籌。到最後,教廷以布里吉特王后的信仰問題攻訐她,強迫喬治國王宣佈和布里吉特王后的婚姻無效,另娶鄰國溫特的瑪麗公主為妻。勢弱的喬治國王沒能抗住壓力,最終屈服於教廷,不得不將舊王后布里吉特送回她的故鄉莫託斯。

布里吉特回到莫託斯沒多久,便因病去世,那時候希爾王子十二歲,正是記憶清晰、能分好壞的時候。布里吉特去世的訊息傳回弗蘭,喬治國王將希爾封為公爵,選取了一大片富饒的土地作為他的封地。弗蘭向來是長子繼承制,只要希爾還活著,別的王子便不可能繼承王位。若是喬治國王或者希爾繼位後給予他們爵位和土地還好,若是沒有,他們的生活便會很快落魄下去,連一個有領地的伯爵都不如。而喬治國王雖然開始對希爾之後的幾位王子賜爵,但那領土面積和希爾比起來實在太過寒顫,怪不得有人忍不住對希爾下手了。

萊茵想,這位公爵倒在他城堡外面未必是個意外。倒不是說德裡克公爵自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然後倒在布蘭丁斯城堡之前。但他在尋求幫助時找到萊茵門前,興許是故意的。

萊茵想著這些的時候,約瑟夫回來了,草藥已經按萊茵說的方式讓女僕去熬了,只是約翰遲遲沒有把醫生帶回來這一點讓人疑惑。往常約翰替萊茵請醫生並不需要這麼久,替脾氣軟和的伯爵大人看病,哪個醫生會推三阻四?

聽約瑟夫這麼一說,萊茵便心裡有數了,道:“管家,你去找約翰,如果有人問便說是我生病了,隨意帶個醫生回來給我看病便是。”

約瑟夫有些疑惑,又不知該不該問。

萊茵主動解釋道:“醫生一直沒來,應該是那邊有些大人物在坐鎮,只怕和公爵的傷有關。約翰應對不來這種場面,約瑟夫你得去把他帶回來,裝作生病的是我就好。”

約瑟夫明白了萊茵話中意思,頗有些心驚膽戰之感,連忙去接人。

萊茵最後看了眼德裡克公爵,只希望他的意志力足夠堅強,可以熬過這一關。

看罷這一眼,萊茵便回房間去了。因為他那幾個不省心的兄弟,他還得裝一回病。好在西醫不把脈,現在這個時代又沒什麼好用的儀器,裝病對萊茵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萊茵在床上弄出了一身冷汗,配上那慘白的臉色,等約瑟夫回來的時候,別說請回來的醫生了,就連約瑟夫都以為萊茵真的生病了。醫生只能根據這些面上的症狀診斷,給萊茵開了些在他看來有些可笑的方子。

但萊茵還是裝作虛弱的樣子,配合地點點頭。

那醫生很快就走了。據約翰說,他送這位醫生出去的時候,發現他視線在城堡裡不停打轉,跟要找什麼東西似的。

約瑟夫立馬明白過來,心想還好老爺機警。隨後他又有些擔心地看向萊茵,發現他面色又逐漸紅潤起來,全然不似剛剛的虛弱。

萊茵解釋道:“剛剛為了裝病消耗了一些體力,休息一會兒就慢慢好了。”

約瑟夫自然不會質疑主人的話,反而瞭然地點了點頭。

德裡克公爵就這麼在布蘭丁斯城堡裡留了下來,他昏昏沉沉躺了幾天,中間醒過幾次,雖然隨後又昏睡過去,但在萊茵眼裡,他已是活了八成。

這位公爵著實是一個毅力堅定之人,對於這樣的人,萊茵很願意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