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風雲錄
第四卷英魂歸鄉
第一章千里躍進蜀道難
第二節 凋敝的漢唐故地
由於連日來急於趕路，龍驤鐵騎將士們一直都未好好休整，都已經十分的疲憊了，於是劉雲威決定在洛南城中再休整一天的時間，好讓將士們恢復一下體力。而在這期間，劉雲威則是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仔細的研究著接下來的行軍路線。
劉雲威皺著眉頭坐在書案邊，雙眼緊盯著書案上的大明地圖，手指在地圖上不停的比比劃劃，思考著每一條可行路線的利弊。經過一整天的權衡，劉雲威最終確定了從洛南城南下，途徑商州、山陽、鎮安、漢陰、紫陽，最終經過枸坪關進入四川的路線，這條線路在所用時間最短的前提下，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證大軍糧草的補充。
這天傍晚時分，制定了一天行軍路線的劉雲威感到有些疲憊，便帶了兩名將士來到了大街上，準備隨便走走放鬆一下心情。於是，劉雲威和兩名將士全部換上了便裝，徒步走出了軍營。
三人悠閒的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只見城中街道上行人十分稀少，道路兩邊的商鋪門前更是門可羅雀，一些鋪面不大的商鋪甚至已經關門大吉了。劉雲威心中詫異，這洛南城也算是一座大城了，現在天色尚早，街面上怎麼會這樣蕭條？
劉雲威等人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前面一家店鋪十分的熱鬧，幾乎有上百人圍在商鋪的門前，像是在搶購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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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雲威見狀頓時來了興趣，招呼著兩名將士上前一探究竟。三人走到近前才發現，這是一家米店，這些百姓都在哄搶糧米！而劉雲威看了看店家掛出來的價目之後，不禁大吃了一驚，這家米店賣的糧食竟然要一斗八錢銀子！要知道平日裡的糧價也就是一斗三、四錢的樣子，這家米店竟然將糧價翻了一倍！
劉雲威皺著眉頭，拉過了一個買糧食的百姓，問道：“這位兄弟，這裡的糧食這麼貴，你們為什麼還要搶著買啊？”
那個百姓連頭卻是也不回，一甩手就又向前擠了過去，邊走邊說道：“現在整個陝西的糧食都歉收了，到處都在大旱，再不買些糧食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要餓死了!”
劉雲威聽完頓時一愣，之後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希望朝廷快些調集賑濟糧過來吧，否則陝西遲早會出事的。”
看著米店門口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劉雲威心情不由有些沉重，也就沒有了繼續閒逛的心情，轉身便帶著那兩名將士返回軍營了。
次日一早，劉雲威便率軍離開了洛南城，繼續南下趕路了。
龍驤鐵騎一路飛奔趕路，沿途經過的城鎮、村落都是十分的蕭條，特別是一些規模不大的村子，更是空無一人，成為了一個又一個的荒村。
劉雲威一路上看著滿目的瘡痍，心中暗道：“看來陝西的旱情遠比我想象得要嚴重得多，那些城池暫時還好一點，無非就是糧價高一些，百姓還有活路可尋；但是城外的村莊就不行了，無數的農民沒有了糧食，手中又不會有太多的銀子，那就只能等著餓死了；或者是變成流民，背井離鄉四處去乞討求活。一旦這樣的事情大規模地發生，那麼河南的流賊暴亂就要在陝西上演了！這可是漢唐故地啊！”
劉雲威駐馬停在了路邊，看著鐵騎將士從身邊經過，戰馬踩踏在道路上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周圍的地面上幾乎看不到一丁點的綠色，滿眼都是昏黃的景象；就連路邊的樹木都已經徹底枯死了，樹上的葉子不知道是掉落了還是被附近飢餓的百姓吃光了，乾枯的樹枝猶如枯骨一般隨風搖動著，十分的刺眼。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劉雲威重重的嘆息了一聲，猛地一揮馬鞭跟上了鐵騎大軍，繼續朝著南面趕路了。
這天傍晚時分，龍驤鐵騎終於找到了一條就快要乾涸的小溪，劉雲威大喜不已，當即下令在小溪邊紮營過夜。就在這時，一名夜不收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臉色十分的蒼白，見到劉雲威之後略顯驚慌的說道：“啟稟將軍，前面兩裡的地方發現了數十名百姓，他們、他們、在……”
劉雲威奇怪的看了那名夜不收一眼，問道：“那些百姓在做什麼？發生什麼事情了，至於這樣驚慌的嗎？”
那名夜不收深呼了一口氣，說道：“將軍，那些百姓正在吃飯！”
“哦？吃飯有什麼好怕的？”劉雲威聞言啞然失笑，剛要打法那名夜不收再去前面打探訊息，突然想起了什麼，頓時臉色大變，厲聲喝問道：“他們在吃什麼！”
“孩子，他們正在吃孩子！”夜不收的眼中盡是恐懼。
片刻之後，劉雲威帶著一百鐵騎將士急匆匆的趕到了那群百姓所在的地方。
劉雲威見到數十人正聚在一處窪地中，人群之中已經燃起了三處大火堆，幾根粗大的樹枝架著什麼東西正在烤著。而那些百姓全都神色木訥、雙眼失神的望著騰越的火焰，靠近火堆的十幾個人正在低頭吃著什麼，不是發出一陣刺耳的咀嚼聲，而剩下的人則是等在一邊不住的朝著火堆觀望著。就在人群之外，地面上散落著數堆血肉模糊的屍骸。
劉雲威看著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置身於地獄一般，身處在炎熱的大地上竟然感到了陰冷!那火堆上架著的東西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
“將他們全都給我圍起來！”劉雲威憤怒的吼叫著。
一百名鐵騎將士也是憤怒異常，紛紛上前將這些正在吃孩子的百姓圍了起來；幾名將士更是衝上前去將火堆撲滅，頓時就引得周圍的百姓撲了上來，他們竟然以為這些官軍是來和他們搶東西吃的！
劉雲威猛地拔出了戰刀，大聲叫道：“所有人都給我跪下！反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鐵騎將士便撲向了那些大喊大叫的百姓，一陣刀光過後，地上便多出了十幾具冰冷的屍體。周圍的人群猶如潮水一般頓時退了下去，並且在將士們的喝令下老老實實地跪了下來。
見局面已經控制住，劉雲威仔細的看了看現場，發現這些百姓全都是成年人，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孩子了！
劉雲威此刻已經氣急了，衝上前去一腳就將一個神色發木的百姓踢倒在地，然後不停地踢打著，並且大聲喝罵著：“你們這些畜生！你們難道沒有一點人倫綱常嗎！一群雜碎！混賬！”
打了一會兒，突然一個婦女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軍爺啊，我們能怎麼辦？一村子的人就剩下我們了，全都餓死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緊接著，周圍的幾十號人像是找到了宣洩的通道，也全都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劉雲威大聲說道：“寧可餓死，也不能像你們一樣吃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你們連畜生都不如！”
這時，一個男子抽泣著說道：“我們是豬狗不如，但是你們官府中人呢？遭了這麼大的旱災，田地全都絕收了，可是官府都做了什麼？那些官吏不但不去賑濟，反而一再加稅，我們但凡有一點活路能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情嗎！”
劉雲威沉默了，接著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了，不光是對這些百姓的憤恨，還有對那些不給百姓留活路的官員的憤慨！這些官員是在一點一點的挖掘國朝的根基，是在幫助韃虜消耗國朝的元氣啊！他們的所作所為與漢奸何異？
想到這裡，劉雲威瞪著眼前的人群，說道：“將這些孩子就地埋了吧。還有，留下一些糧食！”
說完，劉雲威便翻身上馬揚長而去，龍驤鐵騎將士也是緊隨其後，只是留下了十幾名將士處理這裡的事情。
三天之後，龍驤鐵騎將士經過急行軍終於到達了枸坪關附近，過關之後就是四川的地界了。
劉雲威望著前方已經能夠望見的雄關，心中非常激動，同時又有了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隨著戰馬的飛奔，將近半個時辰之後，大軍抵達了關城之下。
然而出現在劉雲威眼前的不是來來往往的行人，而是緊閉的城門，以及擁擠在枸坪關前的上千名逃難百姓！
就在劉雲威目瞪口呆的時候，被枸坪關堵在這裡的百姓突然發出了一陣驚叫聲：“啊！官軍來了！”
“官軍來趕咱們回去了。”
“回去會被餓死的！我寧死也不回去！”
“開門啊，我們要活下去！”
在呼喊聲中，上千名百姓再次湧向了緊閉的關門，無數雙枯瘦的手臂不停地敲打著冰冷的大門，老人和孩子發出了絕望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劉雲威看著眼前的景象，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痛徹骨髓！雙眼竟是留下了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