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判斷大頭老爺爺精神不正常，基於兩個原因：
一，長相。
頭大不是錯，高宇也沒歧視他的意思。但是吧，老爺爺大頭比例驚人，差不多都能跟身體五五開了。
高宇斷定，這一定是種病。
第二就是穿著。
都什麼年代了，還穿著土藍色的中山裝。看看那張油脂分泌過分旺盛的大臉，也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呼一口氣釦子都能崩開。過去倒是見過精神不大正常的，家人疏於照顧，只能放任，穿著基本與他如出一轍。
電話沒來得及撥出去，就被大頭老爺爺摁斷了，他努力釋放友好訊號，臉都笑成包子褶兒了，“你先別急。我問你，看到紅線了吧？”
高宇懵了一下，大頭擠眉弄眼，一副只可意會不可言明的模樣。
他說的，不會是那個紅線吧？
高宇陷入深深的思索：紅線他是看到了不假，起初懷疑自己眼睛有問題，如今再看，問題興許是出在了腦子裡？
早知道就不該省錢，做個腦ct才是。
如今見到病友，高宇很焦慮。
窮就算了，如今還病了。賊老天非要將他逼上絕路，讓他靠出賣色*相謀生？
“嘿嘿，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看到了。我告訴你啊……”大頭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姚大媽，“看到沒，那個小妹妹。”
他竟然將五十五歲的大媽叫做小妹妹？
高宇使勁揉了揉眼睛，開始懷疑醫生的診斷結果。
大頭又指了指窗戶邊的王大叔，“還有那個小弟弟。他們啊，有一腿咧。”
“不可能！”高宇情緒激動，出口反駁：“姚大媽王大叔互相看不順眼很久了。”
大頭信心十足：“姻緣簿已定，緣分來了，誰也擋不住。”
先是說紅線，現在又冒出姻緣簿來了。高宇開口諷刺：“你不會說你是月老吧？”
幻想自己是個幾千歲的神仙，將大媽、大叔稱作小妹妹跟小弟弟，倒也合情合理。
大頭表情驚喜，蒲扇大的巴掌落在高宇肩膀上，拍得他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
“聰明咧，小夥子，這都被你猜出來了。沒錯，小老兒我就是月老。這次下凡咧，就是特意來找你的。等等，你怎麼又打電話咧。”
高宇決定，必須打120，再聽他胡謅亂道的，腦子沒毛病，也能給逼出毛病來。
“你聽我說，你先聽我說嘛？”見高宇不太好勸，大頭只得放出殺手鐧：“昨晚，你是不是睡在月老祠？”
“你跟蹤我？”高宇的第一反應就是被監視了，過往由於長相過分帥氣，沒少被人覬覦。小姑娘就算了，小夥子也勉強能夠忍受，被一個糟老頭子惦記，高宇想上樓頂吹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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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自稱月老的大頭還在喋喋不休：“說起來，都是灶王老兒的不是，若不是他出口擠兌，我能喝那麼多酒？對我的工作分析總結是假，分明就是要借機報復。說什麼如今這天下姻緣多是物質主導，少了許多可歌可泣，流傳千古的感情傳說。還把責任都推到小老兒我一人身上。”
說著說著，大頭竟掉下眼淚來。大眼睛裡含著淚花花，楚楚可憐用在這裡雖然不恰當，神韻卻很貼合，就差讓他捏著塊小手絹掩住臉了。
若是個貌比天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還好。一個頭有他兩個大，肥的流油的胖老頭兒哭得就算斷了氣，高宇也生不出同情心來。
“那些個仙子也是，竟愛捧灶王的臭腳……”
高宇沒了耐心，於是，再度偷偷舉起手機。
大頭眼疾手快，將他的手機按下去，“重點來了。我喝醉之後，辦錯了一件錯事兒。瞧著你睡在月老祠，感念於你的虔誠，將許多紅線都牽到你身上去了。”
說罷，懊惱地拍額頭，胸口碎大石似的悍然氣勢，震得高宇後退兩步。
這是……犯病了？
“老爺爺，你先別激動。”
“你信不信我？”
生怕他將自己的大頭給開了瓢，高宇忙點頭說信。
“你信我就好，接下來我所說的每一句，你可都要仔細聽好了，”
唯恐自己演技不到位，高宇點頭點的差點跌個跟頭。
大頭神秘兮兮地往前湊，剛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副要做出指示的模樣，忽然瞄到高宇腳踝，“咦”地那叫一個九拐八繞，與《山路十八彎》有異曲同工之處。
他匆忙摸出中山裝口袋裡的小本子，譁啦啦地翻看，“難道……已經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
高宇正費解呢，大頭陽壽將盡似的，印堂發黑，沒了活人氣兒，哆哆嗦嗦詢問高宇：“你不會是已經遇到俞碧了吧？”
此時此刻，高宇的心情，又何止震驚這麼簡單。
“你真的跟蹤我！”
至於月老、紅線之類的說辭，受過多年教育的他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可笑的是，大頭手上所拿的小本本兒，別看書頁發黃捲曲，貌不驚人，封皮上竟然用宋體寫著“姻緣簿”三個字。
從做戲做全套的周密程度看，病的應該不是很嚴重。
還有救。
大頭深吸幾口氣，河豚似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高宇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拿針去戳戳他的衝動。
“小老兒我問你啊。你渴望過帝王一般三妻四妾的生活。不不不，可能是八妻九妾。保守了保守，說不定是……”說到這，他又要哭了。
高宇激動地擺手，並不全是為了安撫老爺爺的情緒。
從小生活在渣爹四處拈花惹草的陰影之下，十分牴觸他的生活方式。
“老爺爺，你放心，我可是一夫一妻制的堅決擁護者！”
到目前為止，高宇依舊認為大頭老兒是個腦疾患者，自己也是迫不得已，為了避免他再次做出自殘行為，才會配合他演戲。
直到，正捏陶土的姚大媽忽然乾嘔著衝出教室，王大叔憂心忡忡地跟出去，高宇漸漸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老爺爺，你先等等我啊，我去看看情況。”
作為陶藝課的老師，在上課時間，高宇有責任掌握學生的動向，保證他們的安全。而且，姚大媽跑出教室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擔心她的身體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高宇來到女廁所外面。
如他所料，姚大媽正在廁所裡面嘔吐，聲音不小，整條走廊都聽得到。
不會是急性腸胃炎吧？
高宇正胡亂判斷呢，王大叔的聲音忽然從女廁傳出來：“你是不是……懷孕了？”
那一瞬間，高宇就好像被天際一道炸雷轟得外焦裡嫩。
什麼！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