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端午節,是方大舌頭從小到大,度過的最愉快的節日。
三傻子也是如此,他不記得有哪一次過節,會像今天這般甜蜜幸福快樂。
他和雲娥回到柴院茅屋時,已經快到晌午了。
雲娥挎著一籃艾草,剛一進屋,她娘就發現了不對勁:“哎呀,我的閨女,娘戴在你頭髮上的那串布老虎、小猴子、小笤帚的掛件咋沒了呢?”
雲娥一摸頭髮,那串辟邪掛件還真沒有了,想必是和三傻子在草地裡痛快淋漓時弄掉了。
雲娥看了三傻子一眼,三傻子低下頭,好像在自責一樣。
雲娥娘看了看兩個孩子,滿眼慈愛,“丟就丟了吧,快把艾草掛門上,完事過來吃粽子和紅蛋吧。”
三傻子便去幫雲娥掛艾草。
這時,正在院裡噼柴的雲娥爹和院門外一位趕車路過的老鄉打起招呼來。
雲娥爹大聲問著:“白老哥,打哪兒回來呀?”
趕車的白老哥回答著:“去河邊打點草。你噼柴呢呀?聽說你家來且了,等會兒我給你拿幾個鹹鴨蛋過來唄。”
“謝啦!不用了,咱家也醃了。一會兒過來吃飯唄。”
“呵呵,那就不了,咱家今個兒也做好嚼咕了。”
這時,雲娥爹的聲音清晰響亮地傳進屋來:“白老哥,你這小馬駒子頭上咋也扎了一串布辟邪掛件呢?”
白老哥就哈哈大笑起來,“俺在蒲河邊打草時,撿到了這串掛件,你看,這布老虎、小猴子、笤帚……還挺全的呢,多好看哪。也不知哪個丫頭弄丟的,我就給咱家小馬駒扎頭上了。”
正在屋裡忙活著的雲娥一聽,忙說:“媽呀,該不會是我丟的那串吧?”
說罷,急急跑了出去。
三傻子像個跟屁蟲似的,也跟了出去。
他今天黏湖湖的好像片刻也離不開雲娥了。
雲娥一跑出院門,就見駕車的騍馬身旁,跟了一匹水光熘滑的小馬駒子。
而那馬駒頭頂鬃毛上扎的一串漂亮的彩色掛件,可不正是她的布老虎、猴子、笤帚嗎?
雲娥一噘嘴,撒著嬌說:“老伯,那串掛件是人家丟的,你咋給小馬駒子繫上了?”
白老哥就笑了,“哎喲,這是咱閨女的掛件呀?老伯不知道,這就摘下來還你!”
白老哥從小馬駒頭上解下掛件,這時三傻子也出來了。
雲娥接過失而復得的掛件,見三傻子站在一邊,便耍著女孩兒的小性子,“站那兒幹嗎?還不給快人家戴到頭上。”
女子往往對至親至愛的男人,才會用這般口氣說話。
白老哥就問雲娥爹:“兄弟,他就是你家來的且呀?”
雲娥爹的回答有幾分自豪:“是呀,人家是打奉天城裡來的,會武把操,本事大著呢。”
白老哥就點著頭說:“小夥兒挺好,挺好!多般配。”又衝雲娥說,“閨女,啥時領著這小夥兒去咱家串門啊!”
說罷,一聲吆喝:“駕!”趕著車走了,小馬駒也跟在馬車後邊撒著歡跑。
三傻子在院門口給雲娥戴掛件,臉湊近了她烏雲般的秀髮,香噴噴的氣息襲入鼻孔,他陶醉了。
雲娥有點性急地問:“你磨嘰啥呀,咋還沒完事?”
三傻子便哄她道:“俺不是拙手笨腳嗎?再說,一給你戴東西,俺心裡就慌慌的哩。”
雲娥問:“你慌個啥?”
三傻子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俺不是怕弄疼你嗎?俺的媳婦兒俺能不小心嗎?”
“哎呀!”雲娥叫了起來,“你咋也學的這麼不嫌害臊啦!”
便在這時,院裡噼柴的雲娥爹站起身來擦汗,突然他指著柴院外前方不遠處驚叫道:“不好,要出事!”
三傻子和雲娥一愣,他們向前方看過去。
一隻來路不明的野狗,渾身髒兮兮的,吐著半拉舌頭,淌著口水,眼神渙散,一看便是已經發病了的瘋狗,它正向白老哥的馬車小跑來。
跟在馬車旁的小馬駒,是一匹兒馬,天性頑皮,好奇心強。
人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初生的小馬駒也是膽肥,它居然撒開蹄子連跑帶顛地直奔那野狗而去。
它似乎將那瘋狗當朋友了,要去跟瘋狗玩耍呢。
“兒馬”,那是東北的說法,其實就是公馬。
有村民看見了瘋狗,嚇得趕緊逃跑躲避,一旦被那家夥咬了,根本沒救,幾天就死。
那瘋狗見馬駒奔來,渙散的眼神頓露駭人的兇光。它有了攻擊目標,向小馬駒狂奔過去。
駕車的騍馬見小馬駒不知兇險,還在迎頭跑向瘋狗,“咴——”一聲長嘶,瘋跑著追向馬駒,它炸驚發毛了!
白老哥根本控制不住,儘管扳起了車闡,但那匹馬依舊奮力前衝,“卡察!”
那是剎車閘折斷的聲音。
前方有個穿開襠褲正要過路的小孩兒,嚇得手足無措,站在路中央哇哇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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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全是鄉親們的驚叫聲,所有的人心都懸了起來。
那結局每一個人都想到了:馬毛,車翻,人傷甚至亡,馬傷,瘋狗咬了馬駒,有可能再咬人……
啥叫千鈞一髮,那就叫千釣一發!
就是在這千均一發之際,一道身影躍起,帶起獵獵勁風,跨到馬車上落腳點了一下,便又借力向前騰空躍去。
在他身後,是雲娥焦急而又關切的呼喊:“方山——小心呀!”
沒錯,這道身影正是三傻子。
這道身影有如閃電,追風飛躍,雙腳點地,彎腰將那嚇傻了不知所措的小孩兒攔腰挾起。
這一切都在眨眼之間。
這道身影再次一躍,雙腳輪番直踢向瘋狗。
“嗷——”
一聲嘶號,人們聽到了骨碎的聲音。瘋狗被踢得高高飛出去,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
“颼——”那不是風聲,而是空氣撕裂的聲音。
“噗通!”路邊河溝的水中擊起一團水花,瘋狗跌落水中,隨著湍急的水流,漂向遠方。
三傻子一手挾抱著小孩兒,一手張開,平舉向奔騰而來的小馬駒。
眼見小馬駒要撞向三傻子和小孩兒了,可它卻突然“咴咴”嘶叫著,一對前蹄揚起,又落下,居然疾停在了三傻子的掌前。
而賓士的騍馬,見馬駒停下,平安無事,也放緩了蹄子,平靜下來。
所有人那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三傻子仍挾抱著孩子,平舉手掌站在那裡。
雲娥奔了過來,也不在意大庭廣眾下,就摟住了三傻子的脖子:“你可嚇死我了!”
有人跪在了他們面前,那是孩子的爹媽。
三傻子這才意識到,他腋下還挾抱著那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兒。
把小孩兒交給了他家大人,三傻子發現,腋下衣服上,蹭的全是那小孩兒的大鼻涕和哈啦子。
衣服下襬已經溼透,且有臊味,那是小孩兒在他腋下小.便失.禁了。啥叫嚇尿了?這就是。
又有人跪在三傻子面前了,是白老哥。
但他立刻被雲娥扶起來。
白老哥之後,咋又有人向三傻子下跪了?
只聽雲娥說:“哎呀,村長大叔,你哪能下跪呀?”
村長說:“俺這是在跪咱村的恩人哪!”
三傻子和雲娥趕緊扶起村長,匆匆趕來的雲娥爹也伸手攙了村長一把。
村長站起來後,雲娥一邊幫他拍打褲腿上沾的塵土,一邊說:“村長大叔,你咋給咱當晚輩的跪呀,這不是折煞咱們嗎?”
村長誇讚著雲娥:“多好的丫崽子,又漂亮又懂事。”
接著又誇讚三傻子:“多棒個小夥子,又英俊又俠義,還有這麼好的功夫!丫崽子,你有眼光,給咱村找來個好姑爺。”
“哎呀大叔,你瞎說啥呀,羞死我啦!”雲娥捂著臉跑回家去。
村長看著雲娥爹問:“老弟,俺說錯啥了嗎?”
雲娥爹就“嘿嘿”笑。
村長一拉三傻子的手說:“走,去咱家,俺請你喝酒去!”
三傻子望著雲娥的背影笑道:“不啦,謝謝村長大叔,俺……得去追媳婦呀!”
說罷,向雲娥那邊跑去,身後留下一串笑聲。
也是在這個節日裡,四愣子只能跟五鼻涕、六嘎子混了。
三傻子不在,黑娃子也隨他爹去大舌頭那兒了,四愣子就覺得這個節過得沒滋沒味的。
他看著蹲在地上埋頭打啪嘰的五鼻涕和六嘎子,商量道:“在家呆著怪沒勁兒的,咱幾個去奉天公園划船唄。”
“不去!”五鼻涕斬釘截鐵地說,“咱也沒有錢。”
“我這還有幾個零錢,是三傻子給的。”
儘管捨不得花,但四愣子還是豁出去了。雖然花他的錢比割他的肉還難受,但只要能讓這倆兔崽子陪他去玩兒,他居然也捨得了。
“那也不去!”五鼻涕回答得依舊乾脆,“操.他.媽的,俺現在贏了,趁手氣好,還得多玩兒幾把呢。”
六嘎子的回答同樣乾脆:“俺也不去!媽的,俺現在正輸著呢,俺不甘心,咋的也得撈回來點呀。”
四愣子無奈賭氣道:“那好,你們都不去,俺自個兒去!俺到公園門口買好吃的,不給你們,俺自個兒吃。”
“去去去!”五鼻涕不耐煩地說,“要去你就趕緊去唄,少在這兒嘮嘮叨叨搗亂,怪鬧心的,煩不煩?”
六嘎子說:“你自己去吃獨食吧,吃獨食拉餡屎!”
兩人就那麼說著,頭也不肯抬,依舊聚精會神地扇著啪嘰。
四愣子看著這兩個兔崽子,氣得心突突跳,可大過節的,又不能發火。
一怒之下,四愣子丟下那兩個小子便向前院走去。
他真的會自己去逛公園,吃獨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