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彩雀垂下頭,將鬢邊的一縷亂髮抿到耳後。
“還沒定下來呢,早早地同爹說了做什麼?我心裡有數,倘若他曉得了,必然會反對,倒不如等事情板上釘釘,與那些匠人都說好了,到那時爹縱使還想攔,總不能讓我們失信於人吧?”
其實,他未必會攔你們。
葉連翹在心裡暗暗地道。
當初,葉謙既然能將小小年紀的孩子們丟在家裡不管,自己出去做他的遊方郎中,現下孩子想要出去闖蕩,他又有什麼立場攔阻?
“這麼說,你是真想好了。”
她點了點頭,對吳彩雀道。
“是,我想好了,同你哥,前前後後也商量了好幾回。”
吳彩雀顯得很是堅定:“我也不怕別人在背後戳我的脊樑骨,說我剛嫁進來半年,就攛掇著男人要分家。其一,我就是想和冬葵出去單過,並未打算從爹這兒圖謀甚麼,暫且還琢磨不到分家上頭去;其二,就算有人指指點點,又怎麼樣呢?日子是我兩個在過,去了府城,天高地闊的,我們自個兒心裡舒坦,別的,真沒那麼重要。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丁香,怕我和你哥離了家裡,往後爹顧不上她……實在不行,我帶她一塊兒去府城又如何?只怕爹不允。”
“這事慢慢琢磨吧,別心急。”
葉連翹心下委實有幾分感慨。一個剛嫁進來半年的女人,便能如此替小丁香這個妹子考慮,不管有幾分真心,至少她想到了,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行,你心裡既然有了主意,我必然是要幫你的。”
她抿唇對吳彩雀笑了一下:“你只管安心,回去之後至多五日,我定會捎信給你們,找房子的時候,或許也能幫著出一點力。我哥和阿策是發小兒啊,感情那麼好,單是看在這上頭,他也鐵定不會敷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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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原本很失望。
出了秦氏截信的事,葉謙卻是那樣一種態度,叫她實在有些灰心,只覺往後這個家輕易是回不得了,更不免替葉冬葵和吳彩雀捏一把汗。
誰料柳暗花明,原來吳彩雀心裡早就有了別的打算,這也算另闢蹊徑,往後他們都在府城,可以互相照應,不必為家裡的糟心事所煩擾,倒也著實不錯。
葉謙正值壯年,醫館經營得有聲有色,現下又有了第二個兒子,嬌妻年輕貌美,如此,他們即便不在身邊,也沒什麼關係吧?
說罷了這事兒,吳彩雀便把門開了,將小丁香放進來,又與葉連翹說了一遍晚上她們三個一起睡,姑嫂正閒聊,葉冬葵從外頭進來了。
見她們三個湊在一處,這場景怎麼看怎麼叫他心裡熨帖,不由得嘿嘿一笑:“你們說什麼呢?”
“我嫂子跟我告狀呢,說你平日裡淨欺負她。”
葉連翹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扯!”
葉冬葵登時就急了:“天地良心,我哪會欺負她?我倆成親這麼久,攏共就紅過一回臉,還是她使小性兒,不信你問她!你也不瞧瞧你哥我,像是會欺負人的嗎?我說,你們這樣編派我,我可是不依的!”
葉連翹噗地就笑了出來,回身問吳彩雀:“哦,原來是你欺負我哥?那我可要跟你說說理,他這麼老實,你怎麼忍心吶!”
“別聽他胡謅!”
吳彩雀臉又紅了,忙不迭將話題扯開:“我是在和連翹說,去府城的那檔子事呢!”
“你們要去府城?”
這話被小丁香聽個正著,立時便坐不住,扭頭去看吳彩雀:“嫂子,那我咋辦?”
“噓……”
吳彩雀忙將手指豎到唇邊:“莫聲張啊,還未說定呢,你這包打聽,可千萬別轉頭就去說與爹知道了,那……”
她話沒說完,一旁的葉冬葵便是一個愣怔,撓起頭來:“可……我剛才已經說了……”
“你……”
葉連翹簡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回頭與吳彩雀對視,半晌,方憋出來一句話:“你缺心眼兒啊?!”
“咱不是說好了先不跟爹說嗎?”
吳彩雀也急了:“你這人怎麼不知輕重呀,爹若開口阻攔,這事就不能成了!”
“我也是話趕著話兒……”
被妹子和媳婦一塊兒攻擊,連小丁香也一臉嫌棄,葉冬葵便有點窘,搓搓手:“爹叫我去,同我說,秦姨把連翹的信攔下,又自作主張的回了信,雖然這事辦得欠妥,卻是好意,叫我莫吃心,還說往後再不會有這種事。可我這口氣咽不下去,只要一想到,我現在連我妹寫來的信都看不著了,火氣就直往上頂,就跟爹說,想去府城闖闖……”
“你那莽撞性子,幾時才改得了?”
葉連翹著實無奈,使勁翻了他一個大白眼:“那爹怎麼說?”
“他……自然是讓我再想想,可我見他那模樣,雖然不大願意,卻彷彿也無話可說,本來嘛,似那等‘全家人就該整整齊齊在一塊兒’之類的話,他也得好意思說才行!”
“是,他現在是不好意思說,這不是因為事情太突然,一時沒想到應對之策嗎?你這麼早就告訴他,過兩日,待他琢磨出辦法來,我看你怎麼辦!”
葉連翹狠狠瞪他,轉頭推了推吳彩雀:“嫂子,你管管他,我真要被他愁死了!”
“我就咬定了不鬆口,非去不可,他能把我鎖家裡?橫豎我有話堵他,你只管放心!”
葉冬葵倒是很胸有成竹:“反正我閒著,明日便去蓋房的工地上走一遭,那邊的活兒也該收尾了,同那幾位大哥商量商量怎麼去府城賺錢才最緊要!”
葉連翹也是懶得再跟他胡扯了,索性將吳彩雀拽到一旁,悉悉索索小聲說話,壓根兒不搭理他了。
……
這一趟回孃家,葉連翹只在家裡呆了一天,隔日一大清早,便讓夏青去僱車,自個兒拾掇利落了,臨走之前,少不得去同秦氏告別一聲。
彼時秦氏正在給冬青餵奶,聽說她要走,便抬起眼皮,懶洋洋地道:“難得回來一趟,怎麼才住一天就走?”
“知道我哥無礙,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府城裡,還有許多事等著呢。”
葉連翹也便輕飄飄地答,唇邊掛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是呢,連翹你是能幹人,不像我,成天在家閒著。”
秦氏微微一笑:“那麼,過些日子冬青滿月,你爹說是要擺酒呢,你和阿策可得空回來?”
這話分明是故意氣人,葉連翹也不打算再給她臉了,唇角一勾:“秦姨也心疼我一回吧,府城裡那些個小娃子吃的用的,我也給你置辦了不少了,如今我鋪子剛開張,處處等著使錢,滿月禮,我看就免了,你說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
秦氏臉色微變,大約是沒想到她會忽然唱這麼一出:“我只不過是想請你回來吃杯滿月酒,沾沾喜氣,也早日給阿策生個孩子罷了,你覺得我是圖你的東西?”
“秦姨就當我小人之心唄!”
葉連翹唇角弧度拉得更大:“按說你從我們兄妹這裡圖的東西也不老少了,我們不同你計較,你也要知足才好。滿月酒我就不吃了,生孩子這回事,是個女人都會,又哪裡用得著沾秦姨的喜氣呢?”
說罷,轉身就從屋裡退了出去,同葉謙告別,又將吳彩雀拽去一旁嘀咕了好一會兒,叮囑小丁香在家聽話,便也上了馬車,一路往府城而去。
雖說只回孃家一天,但到底成親之後,甚少與衛策分開,葉連翹還真是有點不慣,免不了心裡惦記著。馬車在下午未時左右進了城,她便打發夏青和阿杏直接回家,自己彎去通達巷看了一看,見並無異狀,便調頭回了衛家院子。
眼下這辰光,衛策當然是在衙門裡忙活,萬氏見她回來,倒是很高興,忙著將她拽進屋,上趕著問她家裡人是否都好。
當著萬氏的面,葉連翹自然不會說得太多,只揀好的說,告訴她那小冬青生得很是伶俐,冬葵的傷也沒什麼妨礙,很快就能好。
待得晚間衛策回來,她卻是成了另外一番形容。
一開始,衛策還沒發覺,見她那麼快就回了府城,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免不了親熱一回,便道:“程太守妻妹用你那兩種軟皮的藥,用得很好,並沒有任何不適之處,我估摸,最近這幾天,程夫人都不會再領著她去找你,你只管放心。”
葉連翹縮在他懷裡,悶悶地點一下頭:“嗯,那就好。”
衛策這才覺得不對,擰眉垂眼看她:“你怎麼了?莫不是冬葵那傷還有不妥之處?”
“沒。”
葉連翹乾脆把腦袋埋在他肩窩,嗡嗡地道:“我哥很好,那傷只要好生養著,就不會出岔子。我是……”
說到這裡,她便深吸一口氣:“我有個事想要你幫忙,不過等下再說。今天早上,我和秦姨嗆嗆了,十有八九,轉頭她就會委委屈屈地說給我爹聽。這次我回去,遇上的盡是煩心事,往後,若不是有太重要的事,我都不想回去了。喏,我現下在你跟前透了底兒,你曉得我是沒人撐腰的了,往後,你想如何欺負我,就能如何欺負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