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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人面之犬

指及經脈,劍一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觸手冰冷,此子這番竟是脈象全無?

“不可能的……我陽兒不可能這般短命的……”這幾尺高的漢子竟是面若死灰,又復連忙將雙指按在成陽頸間,語無倫次地嘀咕道,“你是嶽兄的兒子……你是天海雲閣一脈單傳的遺子,你不能死……你不可能會死的……”

萬軻已是跟隨劍一十數個年頭,鳳鳴山下的欽原惡鳥,萬蝠血海的赤月鬼哭,甚至仙道正統的連番圍堵,他不是沒見過。幾次二人瀕臨性命之危那漢子都未曾皺過眉頭,而今得見義父這般手足無措,萬軻自當更加驚懼無比,兀自顫聲道:“義父……成陽他……”

“還有脈象……我陽兒還有救!”那漢子神情稍稍一緩,已是小心翼翼地抱起成陽向門外急行,“軻兒,取我裂痕出來,我們走!”

“走?可是這房子……”

“燒了它吧,我等許是再與蜀州無緣了。”

只待萬軻取了仙劍,疾馳許久才算趕上劍一。而那漢子卻仍舊面如土色,一臉凝重,不禁小聲問道:“打傷成陽的……是個高手?”

劍一沉聲道:“你可還記得迴音谷遇到的那個老人?”

方傑心下一沉,顫聲道:“是他?”

那漢子略一搖頭,“打傷成陽之人內息霸道剛猛,不似那老人所為。只是成陽全身經脈既然全被那人震斷,為何還能在他身上尋到先天靈覺的動向……總之不論那高手是何用意,陽兒身上的傷卻是再拖不得了!”

說話間那漢子已是將成陽背在身後,手掐劍訣,那裂痕已復掙開皮鞘懸於空中。

“軻兒,快快站到劍上——你我御劍去尋那神醫!”

彭城郡,落日西陲,寒鴉唱晚。

朽木焦土,蒙山。

此時劍一肩上的成陽渾身冰涼氣息全無,活脫脫的一副死人模樣。三五只禿鷹自打開始便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二人,幾雙嗜血的眸子,自然毫無遮掩地照在那成陽身上。

“義父,您口中的神醫怎會把家安到這裡……莫非成陽當真沒救了?”只待萬軻看了看成陽,又瞥了一眼身後的一眾禿鷹,咬牙道,“這些個無知畜生……義父先行,只待我過去殺光了它們,倒也圖個清靜!”

“只怕我們若是不來這荒山,成陽小兒就定要沒命了。”萬軻才欲動身,那漢子卻是一臉疲累地擺了擺手,將其叫住,“罷了,只盼陽兒無事……那群賊鷹若是要跟,叫它們跟去吧……”

萬軻皺眉道:“此話怎講?莫說是此山當真有個世外高人?”

“高人談不上,他倒是個怪人,大家都戲稱他做鬼見愁。”提到“鬼見愁”三個字,這漢子眉宇之間終是閃過了一抹希冀,“他救人只憑眼緣,高興便救半文不收;若是他不喜歡的人,就是皇帝老子金山銀山盡數搬來給他,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萬軻的眼睛也開始發光,“叫他鬼見愁,莫不是因為若是他想救的人,算是黑白無常來了也沒辦法勾走那人的魂?”

劍一也沒做聲,不再多言這老人何等的通天本領,竟轉而淡淡道:“你可知這本來豐草水美的蒙山怎個變成了荒山的?”

話鋒徒然一轉,萬軻先是被問得一愣,隨即搖頭道:“莫不是也和這鬼老前輩有所關聯?”

劍一接著道:“十數年前,這老兒善心大發將一條被餓得半死的小黑狗帶上山來,半年間餵食療傷好生照料,卻不成想東郭救狼,反遭狼噬……古來便有一獸名曰禍鬥(*注1),狀似黑狗,身長五尺食火噴火。誰能料到那老東西帶來山上的,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兇獸禍鬥?”

想起同是被兇獸殺害的孃親,萬軻已是氣息不穩,拳頭直握得青筋爆現,狠聲道:“後來卻又如何?世間果真倒有這麼多的無恥畜生……那惡犬現在何處?可還活著?”

劍一面色一苦,呷聲道:“那惡犬遍體業火,仙門正統雖是與其鏖戰九天九夜得以平息災禍,此山卻終是燒成了荒山了。而那老兒也自知是自己善心鑄成大錯,從那時起便發誓只救有緣之人,卻也因此練成了一手相面識人的好功夫。”

惡獸殺絕,青山明月卻是再難復往常。

“人事無常……”萬軻當即仰面朝天輕嘆了口氣,關乎天災,區區芸芸又當如何自處?莫不是當日那鬼見愁真的錯了?

說來也怪,天上那幾隻禿鷹已是尾隨二人數個時辰,此間萬軻嘆息的當口,竟皆數沒個原由地悲鳴一聲四散飛盡。

萬軻正奇間卻見不遠處有一獸跑來,狗身人面好不詭異。此子自是不由分說立時拔出佩劍,提劍便是要斬,那怪物卻是裂開大嘴“嘿嘿”怪笑幾聲抬足便跑,未過幾息竟早已不見了蹤影。

人面之犬?

忖到這裡,萬軻不禁一陣惡寒,顫聲道:“義父……那又是個什麼怪物。”

只是那劍一卻也同是一臉迷惑,訥訥道:“不認得,灑家也不認得。不過見那怪物只是傻笑卻也沒有傷人之意,該是個與媼一般的……”

劍一這邊話音未落,只聽天邊轟隆一聲炸雷。這天竟是說變就變,漫天愁雲不知何時已做鉛色直欲壓塌了這座荒山。但見此間雷聲滾滾,愁雲聚湧,雷光直若九天神龍按落雲頭時隱時現,好個天災壯景!

二人具是倒吸了口涼氣,失聲道:“龍捲風!”

古有神獸,山犭軍(*注2),狗身人面逢人便笑,窮其一生被風追趕,大風災之前兆。

任你是何等修為的得道上人又怎有資格與天一斗?二人話音剛落那龍捲已然襲近二人衣袂,饒是這二人已修得無上金身卻還是被風中的飛沙走石直打得齜牙咧嘴。

“義……唔!”

“義”字剛吐,立時便被這股無匹罡風淹沒了下文,這萬軻更復只覺漫天的淫威直衝肺腑,哪裡還能說得出半句整話?當下四望,天與地間除了黑乎乎的一片又哪裡還能尋到半分劍一的身影?周身只剩下雷聲閃電,飛沙走石,一顆活心已在瞬間石沉大海。

怪不得那群禿鷲會跑,山林野獸早已洞悉了一套看破自然的本領。較之於人,人類雖得些小聰明用以參悟些許宇宙奧秘,在自然大災下,卻不仍舊如螻蟻一般?

浩蕩天威摧枯拉朽,滿眼只見一片死黑之色,但聽得“吱呀……噼啪”一陣連響,數人合抱之古木立時便被這罡風輕鬆拗斷。

心神一分足下便是不穩,萬軻腳下一個趔趄已是被這強風不由分說地甩上了半空。如此下去,這般萬仞之高,就算此子不被罡風撕碎,待到這風停雲散之時也要被活活摔個粉身碎骨!

“我不能死……想我中原浩蕩山河還未走遍,義父待我視若己出,我還未盡孝心……我不能死在這!”

心念所及,萬軻周身護體靈覺當即由明轉黯未過幾時竟是皆數被個氤氳白氣替代乾淨,本已是幾近昏厥的萬軻只覺神海一聲巨響竟是一個哆嗦轉復清醒過來。還不待其作何反應,異像再生,周身那一團古怪靈覺竟是當真氤氳開來,如個黑洞一般撕扯光亮,驚雷電閃竟是愈加不見最初那般奪人的豪光。

此子只覺得遍身筋骨奇癢難忍,渾身是以噼啪作響起來,又加之偶爾被那風中的飛石斷木擊中。斷骨,淤血,加上徹骨奇癢,此時的萬軻卻也不如死了來得痛快。神海威壓越來越重,那一副破境之態卻似並未對他現今傷勢起到絲毫作用。疼痛難當之際萬軻只想大吼出聲,氣隨神動,那周身古怪靈覺已是華光大放。

“啊啊啊——”

萬軻只若個斷了關節的提線木偶一般,在風中騰挪起舞,變換著各種詭異絕倫的姿勢。

然後風停了,像它來時一樣沒有徵兆來由。

但聞“噗通”一聲悶響,一道黑影極速墜地,當場血濺數丈。

再望不遠處的劍一簡直要被些個走石飛砂活埋了一般,一對手腳已是深深地插進土裡,血肉模糊——而他勉強壓在身下的正是成陽。

聽到那聲悶響,劍一也不自覺循聲望去。

血濺當場之人,不正是與他日夜相處的萬軻?

男人周身巨震,鋼牙緊咬已復黯然地闔上了眼睛。

而後但聞這漢子眼含濁淚仰天長嘶一聲,“老——天——爺!”

空幽山谷,斷枝枯木,三個字迴盪於山谷之間良久,回應他的自也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想來自己一世為人,處處皆道著家國天下,可究竟什麼是天?寂寥一生本已安生圖老,而今卻鬧個義子枉死,好友之子將死的下場——天下?你這狗屁天下好似一直都在耍我!

忖道這裡劍一乾脆“錚”地一聲拔出裂痕,劍指蒼天呷聲道:“亂世之下,你不去懲治些個惡鬼妖魔,卻處處為禍百姓。你這老天,又與魔何異?我看你這天,這天上仙,不信也罷,不做也罷,不要也罷!”旋即男人劍花一抖,直來直往便是一劍斬向天空。

“轟隆”一聲悶雷乍響,這一劍竟是斬開雲層露出晴空——紅色的天,竟似是傷於那劍,裂痕之處直欲滴血……

“呸!”

劍一冷啐了一口,反手又是向天一劍。

“怎個?你是怒我如是又變出個異象來嚇我?什麼狗屁天理仙途,漫天神佛你若有膽,可敢與我這幼稚凡人見上一見?快快滾出來見我!”

“咳咳!”

這麼清脆的一聲咳嗽,劍一似是沒聽到一般看都不看,仍是瞪著一雙血目盯視上蒼。

只見那漢子還欲提劍再斬之際,那敲冰戛玉的聲音卻又是響起,“我說前輩,你們碰著山犭軍都不知風災將來,卻只顧著與天慪氣,難不成……是不想救這兩個傢伙了?”

劍一但聽此言,瞳孔驟縮成豆,猛然轉過頭來急道:“你是說我軻兒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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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眼前是個白白淨淨出水芙蓉一樣的大姑娘,明眸皓齒,粉鼻杏眼,貝口薄唇,卻也似是畫中走來一般。

既是二子皆數有救,這漢子滿腔怒火自是煙消雲散。再復想起自己先前舉動,劍一卻也不禁老臉一紅,吞吞吐吐地接著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是何來歷?方才……見笑了……”

那姑娘也不賣弄,笑道:“前輩喚我做蕊兒便可,有沒有救等下便知。爺爺要我帶你們見他,剛剛在刮大風我所以……”

這劍一心頭一陣狂喜,開口急道:“敢問蕊兒姑娘家的爺爺可是喚作鬼見愁?”

*注1:禍鬥獸,狀如犬而食火,糞復為火,能燒人屋。 《原化記·吳堪》

*注2:獄法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犬而人面,善投,見人則笑,其名山犭軍(犭+軍實為一個字:huī,手頭的打字法打不出來這個字,才把它給拆開,諸君見諒。)其行如風,見則天下大風。 《山海經·北山經》

有道是:

能者醫仙起善心,密州蒙山荒百里。

俗塵未了意氣盡,再挽英魂入清渠。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