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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真正的衣帶詔(下)

“對了,臣相派家丁來了幾次了,叔父你真的不去?”荀攸小心翼翼的問道。

“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不是交代過你了麼,說我今天上朝回來身體不適,下不得床,出不得府門。”荀彧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就算叔父的身體真的不好,也總給讓小侄有個病可說吧。”

“就說我偶感風寒,或者從馬上摔下來了,隨便你了。”荀彧不悅的邊說邊走到書案旁,從桌上拿起幾張相府新送來的軍報,隨手翻了一翻。

“袁紹最近在河北集結了幾萬的軍馬,又積極的囤積糧草,打造兵器戰甲,看來是準備不日南下了。”

“袁紹的兵雖然多,但是軍紀不整,手下又是一群酒囊飯袋。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又為了袁譚和袁尚的奪嗣之爭彼此勾心鬥角。”荀彧不在意的道,“至於顏良、文丑、張頜等輩,更是只有匹夫之勇的······”

荀彧呆了一下,剛才的聲音不是荀攸的,他從軍報上抬起頭,看見荀攸已經跪下了,頭抵在地上不敢抬起來。曹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堂上,此時解下了披在身上的紅色大氅,隨手掛在門邊的衣架上面。

“當年十八路諸侯討董的時候,袁紹曾經對我說過,他想南據黃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現在他距離他實現自己的夢想只有一步之遙了,而我卻剛好是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聽起來倒多少有些諷刺了。”曹操邊說邊走到荀彧對面坐了下來,笑道:“文若家的茶一向是最好的,回味最為悠長,怎麼,文若不準備請我飲幾杯麼?”

荀攸心裡忐忑,慌張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取了兩個杯子放在荀彧和曹操的面前,又取出家中裝茶的木盒,濃濃的衝了一壺,給兩人滿上。

荀彧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好茶被你這麼一沖泡,豈不是糟蹋了。”說罷站起身來,從木架上取下一個裝著整套茶具的木盒。紫砂的小壺中注入了濾過的清水,煮的咕嘟咕嘟沸騰起來,一股飄渺的茶香也漸漸迷漫了開來。

曹操拿起茶杯輕輕的呷了一口,皺起眉頭道:“味道怎麼不似以往那麼純正了?”

荀彧從曹操手中接過茶杯,將杯中的茶水倒掉,用煮沸的清水將茶杯涮了一涮,重新又斟了一杯茶,遞給曹操。曹操細細的品了品茶香,笑道:“這次對了,原來剛才杯中的舊茶水沒有倒乾淨。”

荀彧沉默的望著杯中澄清的茶水,像是在看裡面自己的倒影。良久,荀彧才開口道:“主公今天來不是為了與我品茶這麼簡單吧。如果只是為了喝茶,主公恕在下有病在身,不能奉陪了。”言中竟有逐客之意。

荀攸心中猛跳,渾身都開始發軟,幾乎要跪了下去。

曹操卻異常平靜,問道:“文若是怪我今日在朝堂上對陛下太過無禮了麼?”

“知道了還來問我?”荀彧側過身去,不看曹操。

“我也是猜的而已,你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曹操晃著手中的茶杯,看著裡面的茶水盪來盪去,一時間堂中竟沒有一點聲音。曹操低低的嘆了一聲,回身向荀攸招了招手,道:“公達,你也來坐下,你叔父有王佐之才,所說的話都是很有道理的,可謂是吾之子房啊。”

荀彧抬起頭狠狠的盯了曹操一眼:“主公,你這話是以自己比高祖麼?以我比留侯(張良)不打緊,以自己比高祖卻是大不敬!”荀彧把茶杯在桌子上一磕,眉毛挑的老高,接著道:“今天朝堂上那麼多臣子看著,主公讓陛下在自己寫好的詔書上面加璽蓋印,是害怕天下人不知道主公挾天子以令諸侯麼?是怕袁紹師出無名麼?主公這麼做,和當年的董卓又有什麼區別呢?”

“恩。”曹操低低的應了一聲,“文若你說的不錯,我也知道自己這麼對皇上是很過分,難道文若能看出來的事情,我就看不出來麼?我這麼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苦衷?什麼苦衷?”荀彧冷冷的笑了一聲。

曹操搖了搖頭:“袁紹的大軍已經在黃河邊集結,如果不出我的所料,他一定會與身後的劉備結成同盟。劉備是皇室宗親,若袁紹給他戴上匡君輔國的大帽子,劉大耳就算不想出兵也沒辦法。我現在雖然手握三州之地,但是實力遠遠不及聯手的袁紹和劉備,而且朝中的肱骨老臣又視我為國賊,一旦我們在黃河與袁紹交兵,恐怕會後院起火,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

“就這樣,主公要在朝上威逼皇上?”荀彧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我不得不為之。”曹操低低的說,“而且我之前不是教過皇上麼,如果對我不滿,想要討伐我,得發血寫的密詔。”

荀彧怔怔的看著曹操,曹操接著道:“方才下朝後,皇上曾詔國舅董承入內,隨他一起去功臣閣祭拜,還賜給了他錦袍玉帶。我急急的趕去,截住了董承。御賜的錦袍倒是尋常式樣,沒什麼古怪,但是那條玉帶的紫錦襯內卻大有文章,比尋常的玉帶厚了不是一點半點,若我所猜不錯,必有密詔在內!”

荀彧的身子忽然坐直了,抬起頭來,看見曹操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兩人對視著,荀彧的嘴唇顫動著:“主公,你是想要藉此機會弒君······”

曹操聞言愣了一下,笑道:“文若想到哪裡去了,有你在這裡,我怎麼敢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袍帶我都已經還給董承,讓他穿回去了。”曹操飲了一口茶,臉色忽然變得陰沉起來,低低的道:“我縱橫天下這麼多年,多少次差一點就丟掉了自己的性命,我又何嘗害怕過呢?可是讓我殺掉皇帝,我沒有這樣的膽量,也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此時我與袁紹的決戰已經是箭在弦上,沒有人知道這會不會是我此生的最後一戰,我只希望這一站不要讓我留下遺憾。所以開戰前我必須要解決我自己後方的所有憂患,誰敢亂我的陣腳,我就殺誰!”

“這就是命。”曹操咬緊了牙關,“這就是命啊。”

荀彧靜靜的看著曹操略有些猙獰的臉,久久的沒有說話,末了荀彧站起身來,拜了下去:“主公,在下願意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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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若,好!”曹操抓住了荀彧的雙臂,將他付了起來。曹操沒有發覺自己的雙手在不經意間狠狠的用力,將荀彧的雙臂攥的生疼。曹操自顧自的說道:“我已經派人監視住了董承,剛才密探來報,王子服等人已經上鉤了,只是西涼太守馬騰也參合了進去,這倒有些棘手了。”

荀彧沉思了一會,道:“自董卓、李郭等人死後,西涼的重兵就握在馬騰和韓遂手中。二人是結義金蘭的兄弟,若是我們擒殺了馬騰,韓遂必然會起兵為他報仇。以我軍的實力,現在實在沒有辦法把戰線拉的這麼長,只好等馬騰走了再動手了。”

曹操歪著頭看著荀彧,臉上還是顯現出憂慮的神色。

荀彧笑了笑:“主公放心,有鍾繇守在西邊,一年之內,我幹擔保西涼兵打不到許昌來。”

曹操瞪了瞪眼睛:“才一年!?”

荀彧捋須笑道:“難道主公以為,袁紹和我們的最終決戰,拖得了一年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