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鷹循聲望去，但見……來人身著一件黑色的大長袍，純黑色的披風在身後翩翩起舞，衣角飄動，葉鷹分明看見了其背上的圖案——那是一個倒著的紅色五角星，在五角星正中間，一隻猩紅的豎瞳赫然張開，帶著幾分常人不能及的兇光，默默地凝視著這個世界。他的裝束有點兒動漫裡的調查兵團，只不過袍子更薄一些，披風更長一些，通體都是一身黑，衣服上還連著兜帽。帽沿下翻，恰好將他的臉包裹進一片陰影之中，讓夜鷹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此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陰厲兇惡之氣，雖然身材看上去有些纖瘦，但葉鷹幾乎可以斷言他曾經殺過不少人。畢竟當警察也有些年頭了……什麼人是色厲內茬，什麼人是腹中有牙，葉鷹自是可以憑著第六感辨認一二，且準確率高的驚人。別看眼前這位仁兄打扮得好像要去參加漫展似的，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要是擱在幾百年前，他這號人絕對屬於被江湖人士集體通緝的型別，光是名號報出去就能止小兒夜啼的……
“你是怎麼進來的？”葉鷹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穩一點兒，別在他面前露出什麼破綻，“穿成這個鬼樣子，還想要進學校的大門？這完全不現實吧！”他暗中集聚著力量，將煞氣盤在手腕上，同時稍微向後挪了一點兒，對面前的黑袍男子表現出了極高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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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卻對葉鷹的戒備並不怎麼在意。他將腦袋微微仰起來，深深吸了一口空氣，沉吟一會兒，抬手將腦袋上的兜帽拂了下來。一瞬間，半空中捲起一陣令人愜意的暖風，操場左邊那一排高大的楊樹被吹得沙沙作響。風捲起塵埃，也將他滿頭灰髮吹得四散紛飛，一股凌亂的頹廢感撲面而來。
葉鷹著實吃了一驚。
兜帽之下，是一張相當年輕的臉龐，看年紀也就和應歡差不多大，十**歲的樣子，正值青春年華。只是，這位少年有著一頭純天然的灰色頭髮，它們在疾風中前後起伏著，和飄舞的黑色披風組合成了某種微妙的立體感。不僅如此，少年的眼眸也是灰色的，那是了無生氣的灰，是火焰燃燒過後的餘燼，由內向外地透著無法救贖的死灰。只不過對視了一眼，葉鷹就從中看到了無窮無盡的壓抑和絕望，那絕不是年輕人該有的眼神！
在他稚嫩的外表下，住著一顆蒼老的心。
“你……是超能力者嗎？”葉鷹的眼神在他的頭髮和眼睛之間來回打轉，最終還是定格在了他背後飛舞著的倒五角星上，“貌似也只有這種解釋了。”
“……你的問題很沒意思啊。”來人瞟了一眼葉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我是不是超能力者有什麼關係呢？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說到底，超能力者只不過是人類充滿了自大的定義罷了，這個世上還有妖魔鬼怪呢，它們算不算你們口中的超能力者？如果算的話，你們又該怎麼定義呢？你們部門那套用來定義超能力的方法，從根本上來說是十分膚淺的，它只能適用於‘人類’。一旦出現像我這樣的東西，你們就什麼都判斷不出來。”
我的天哪這人腦子有病吧！不就隨便說說嘛，扯這麼一大段幹什麼……而且字裡行間充滿了謎之優越感啊喂！葉鷹在心裡如此想到，礙於面子，他還是沒有將這段話給說出來。
誰知，下一刻，來人竟是勾起嘴角，第一次衝葉鷹露出了一個邪氣盎然的微笑，“以你們的心理指標來判斷，我確實具有相當程度上的心理疾病，你當然可以用‘腦子有問題’這樣簡潔而又準確的形容詞來形容我。”
“你……你剛剛是在讀我的心嗎？”葉鷹被嚇得有些懵，乾脆也不裝弱勢了，一骨碌從地上站了起來，驚愕地看著他，“我原以為只有我們部長能做到這種事情……你到底是誰？如果中國的超能力者圈子裡突然多出一個讀心者，我們部門不可能不知道的！”
“部長？哼……算了，忘掉這些人吧。葉鷹，你的天賦遠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強大，又何必拘泥於人類社會的道德體系呢？正義也好，法律也罷，光憑這些東西，連社會中那些心懷不軌的凡人都無法懲治完全。再說了，由你來充當光明使者也不是太合適呢~~”他輕輕地笑了兩聲，用那雙灰色的瞳孔緊緊凝視著葉鷹，這讓葉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莫名強悍的靈壓撲面襲來，懾住了葉鷹的元神，讓他動也不敢動，氣也不敢喘，“畢竟……你可是被天之大惡所選中的人啊，真的要幹，你也該是殺人放火、惡事做絕之輩，而非一個兢兢業業，到頭來卻什麼好處都撈不著的小警察。”
“天之……大惡？”葉鷹拼命抵抗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妖氣，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我這輩子，活到現在，從來都沒生過什麼惡念頭！”
“所以我才說你可悲啊……算了，這種涉及三觀的問題容易產生分歧，暫時先放到一邊吧，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探討。”黑袍少年終於停下了這通閒扯一樣的談話，將話題引入了正軌，“從自我介紹開始……我叫夜鷹。夜晚的夜，雄鷹的鷹，來自一個……嗯……稍微有點兒遠的地方，姑且就叫娑婆好了。其實我最初是在這個國家出生的，後來被別人帶到娑婆去，在那兒生活了一段時間，現在又回來了……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會說國語的外國人。雖然回到了故鄉，但這兒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畢竟離開的太久，這兒的變化又太快，已經和我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了。”
“你這個名字起得有點兒草率啊，還姓夜……該不會是你用心靈感應得知了我的名字之後現編的吧？”很顯然，夜鷹方才那番說辭，葉鷹半個字都沒信……這惡意如此濃重的名字，這彷彿是從某本三流小說裡直接摘錄下來的垃圾情節，會信就有鬼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多人有能力背井離鄉，哪有那麼多的久別重逢？你身上不帶錢地離家出走試試看？別說紐西蘭，新三環你都出不去！
“呵，行吧，不信就不信，正常。換了我，我也不信。”夜鷹衝他寬厚地笑了笑，“那麼，葉鷹先生，我們來談一筆生意吧。”
“哦？談生意？就算你把這句話用一種很酷的聲線說出來了……”葉鷹強裝輕蔑地笑笑，諷道，“我為什麼要跟一個認識了三十分鍾都不到，僅僅只是互相報了下名字，穿衣品味像某些中二少年且又立場不明的人做交易呢？”
“因為就在三十分鍾前，這個中二少年將你從城南的大型車禍現場救了出來，躲過了一波全城搜捕，避開了你們部門派來捉拿你的探子，並將你——那場車禍的直接責任人帶到了這個安全的地方。從結果上看，我避免了你被戴上手銬的悲劇，順便給你爭取了這麼長的自由時間。”夜鷹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不是你的敵人，沒必要這麼防著我吧。”
“……你想讓我做什麼？”
“不不不不，交易嘛，是相互的。”夜鷹見他終於鬆口，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你的終極目標是打倒那個尹族吧？”
“是正義！不是打倒尹族！”葉鷹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好好好，正義，正義。”夜鷹像哄小孩一樣立馬改口道，“可是，正義也得有力量是不是？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正義也就只是一場空談了。就好比現在，你的正義懟不過他的拳頭，約等於什麼用處都沒有。而我的這項交易呢……可以給你帶來更強大的力量。相應的，你只要答應我兩件事就好了。”
“答應什麼？”
“我還沒想好呢……不過別擔心，那種有違你道德底線的事情，我是不會讓你做的，估計到最後就是‘在冬天穿著短褲出去裸奔’或者‘當眾倒立學狗叫’之類的整蠱節目吧。”夜鷹稍微往前湊了一點兒，壓低了身子，風吹起他的黑袍，讓這一幕變得頗有幾分宗教圖畫的意味——魔鬼正在誘惑無知的凡人墮往地獄，“還不明白？相當於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從我手裡騙到了能讓你和尹族一戰的方法哦，穩賺不賠不是嗎？”
“和尹族一戰？”葉鷹眯起眼睛，身子微微一晃，似乎是將“兩個條件”的大前提暫時拋到了腦後，“那我能贏嗎？”
“能不能贏我不知道……反正他一直都是那副德行，打扮得極其不起眼，偽裝成雜魚的樣子，混在人群中間，從上到下都散發著‘我是戰五渣’的氣息。你以為‘紅魔手套’就是他的全部力量了嗎？那家夥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強大，注意我的用詞，是‘能與之一戰’，而不是‘完勝’。換言之，其實現在你連和他對打的資格都沒有。若不是尹族刻意收手，你們倆的戰鬥在開始的五秒鐘之後就會以你被打飛結束的。但是呢……”葉鷹知道，行言至此，他無論如何都得轉折出點兒東西來了，“你好歹也是天之大惡——天煞在人間的化身，只要路子練得對，不至於被他打兩下就不行了。我能給你的就只是修煉的方法，至於到底該怎麼練，練多少，練好了之後該怎麼辦……這些都由你自己來做主。”
“怎麼樣？”
怎麼樣……
葉鷹閉著眼睛，在精神中天人交戰，做著無比痛苦的抉擇：到底要不要接受這筆交易？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免費的午餐，別看夜鷹現在說的輕鬆，他一定也是帶著某種目的來和自己交涉的。自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認識，他的能力、立場、目的等等，都是一個謎，這樣的人怎麼能信任呢？！
可是……不接受的話，光靠自己有辦法打贏尹族嗎？
別說能不能打得贏了，自己現在的立場已經極其被動，幾乎已經被官方確認為了兇手。想要在層層圍捕之下逃出生天，再去和尹族決鬥，光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怎麼看都是不夠的！
必須要有外援，必須要有力量！
“你為什麼要幫我？”他如此問道。
“我喜歡惡人。”夜鷹冷笑道，“有些時候……不，應該是絕大部分時候，都只有惡人才能對付惡人。”
他莊嚴地、沉痛地點了點頭，在這個瞬間，葉鷹知道，自己永久地放棄了一些東西。就像蒸餾水裡混進了兩三滴墨，他的正義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純淨了。
“很好……”夜鷹露出了陰謀得逞的笑容，一步踏出，直接從葉鷹面前消失了，唯有他略帶一點興奮的陰冷聲線還在空中飄蕩，宛若幽靈的鬼語，“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還會出現在你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