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秘密基地建在麻風病院裡頭……還真是老套呢。”尹族望了望四下簡單的陳設，不禁搖了搖頭，翹起二郎腿，掏出手機這兒點點那兒點點，權當打發時間了。今天的尹族還穿著從葉鷹那兒撿來的黑夾克，手腕上戴著銀鐲子，為了掩飾自己眼睛的問題，他還特地去買了幅墨鏡。這麼一套下來，尹族的形象無限逼近那種一到了春天就會在便利店門口繁殖的小流氓，再加上他翹著二郎腿坐在醫院的等候大廳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醫鬧之類的事情……
等候大廳裡空蕩蕩的，座椅大概有五排，但坐著的人就尹族一個。算上幾位偶爾從這邊匆匆路過的工作人員，這一層的活人甚至都不會超過十個，倒也確實符合秘密基地的氛圍。
大概三十分鍾以前，尹族像美國西部時代收保護費的混混那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麻風病院的大門，徑直著朝前臺走過來。還未等工作人員搬出那套“由於該院正在進行大規模醫療實驗，暫時無法接待病人”的常用說辭，這位黑衣小哥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超自然調查部”的事實，並宣稱自己也是超能力者，想要加入這個光榮的組織，在團隊的帶領下為社會穩定做出貢獻云云，總之後半段話幾乎可以在任何一個就職儀式上聽到，在此就不多贅述了。
這可把幾位接待嚇得不輕——以往組織接納新人，從來都是探員們去社會中發掘，還從未聽說過會有人主動找上來的。超自然調查部是一個極其隱蔽的組織，它極力在社會中抹掉自己的痕跡，被發現的可能性應該是接近於零的才對。
是否接納這個新人……幾位小小的接待員自然說了不算。於是乎，他們商量了一番，決定還是先讓尹族等著，再去向上級彙報一下這兒的狀況，趕緊請個能做主的領導過來。
不出十分鐘，公孫智就從樓上下來了。
他在現實中的容貌比遊戲裡還要清秀幾分，短髮、皮膚白暫、身形纖細，乾淨的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不同於尹族的精瘦，公孫智看上去纖弱得就像用是紙裁出來的。一雙秀氣的葉眉之下，黑色的眼瞳裡隱隱湛出幾寸瑰麗的蔚藍色光芒，在他金黃色的鏡框裡折射開，漸漸融化，將他整個人烘托出幾分神秘感。一打眼看過來，尹族不禁感嘆這世上怎麼會真的有這種人：他的身上既不乏少年的英氣和朝氣，卻也不可思議地擁有著幾點少女般的柔情與溫婉。他的形象就和基督教中的天使差不多，兼具著兩個性別中最完美的部分，隱隱透著幾分超脫的神性。
“怪不得應歡被他搞的五迷三道的，這傢伙不加濾鏡都可以做青春偶像片裡的男主角了……”尹族半低下腦袋，有些不爽地嘖了一聲，暗自說道，“遊戲裡顏值高也就算了，那種畢竟都是可以自己調的……但在現實中還這麼帥就有點過分了啊！你是從哪部動漫裡直接走出來的嗎？”
“尹族？歡迎歡迎！”看得出來，公孫智對尹族的到來非常高興，他甚至都還沒從樓梯上走下來就開始叫喚了，“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換個工作氣象嘛……我尋思著，你們這兒畢竟也是國家單位，各種醫保、公積金什麼的總是比較優越的。”從名義上來說，尹族是來投奔人家的，自然不好太做姿態。見公孫智給自己擺出笑臉，他雖然心中有所不屑，也只得強裝笑顏，站起身來，和他握了大概三十秒鐘的手，才“戀戀不捨”地鬆開。至於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尹族自己都沒認真地過過腦子，完全是隨口胡謅的……像他這種超脫社會規則的人，難道還需要醫保或者公積金過日子嗎？要來幹嘛？
倒也不是尹族多變態，實在是公孫智的手太軟了，無論是觸感還是溫度都不像是人，反倒是和那上好的波斯綢緞差不多……
“來，我們上樓慢慢談吧。”
跟著他上了二樓，人總算是稍微多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部門傳統，這裡的員工上班時穿的都是私服，放眼望去，什麼顏色的都有，樣式更是五花八門。尹族也抽空看了看公孫智的穿著，一件白色的衛衣，胸口的位置有和平鴿的圖案；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一雙乾淨的白球鞋，從上到下，簡單得讓人眼前一亮。
“所以……現在我們是去辦理手續之類的嗎？”
“哪有那麼多手續？”公孫智笑著揮了揮手，儼然一副老司機給新手普及路況的表情，“超自然調查部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組織，我們從事的工作……保密性比較高，不方便在各級政府那裡留下太多檔案。畢竟，社會主流還沒有準備好接受超能力者這種存在，要是檔案洩露出去，一定會引起巨大反響。
一般來說，組織內部的成員只需要在內部登記一下，留個備份就行。當然了，必要的政治稽核還是要有的。等你正式入部以後，會有同志去審查你的家庭背景、各項誠信記錄等等，不過只要你沒有犯過罪，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哦~~~原來如此。”身為新人，尹族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表現得蠢萌一點，“那我什麼時候能開始第一個任務啊？”
“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公孫智的回答倒是讓尹族稍微吃了一驚，按照常理，總不可能一上手就讓新人執行真正的任務吧，你就是RPG也得有個教學關卡不是，“尹族，你可能已經知道了……就在一天前，杭州城南發生了一起傷亡慘重的特大交通事故。這場事故的在逃嫌疑人正是一名超能力者！現在我們的人手本就不足，正是需要新鮮血液發光發熱的時候，你來的簡直太好了。”
談話之間，二人已來到了一間辦公室門口。看著門牌上的“戰略顧問辦公間”幾個大字，尹族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門裡面有什麼東西。
“沒什麼好緊張的，等你從裡頭出來之後，我們就是同志了。”公孫智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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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辦公室比尹族想象中的要小，一進門，兩株碩大的綠色盆栽便映入眼簾，每一株都有人那麼高，肥大的葉子因為門鎖的震動而微微顫抖著。各式各樣的樂器在地上擺得亂七八糟，好像某個夜市的地攤，亂到讓尹族幾乎要懷疑這是不是政府的辦公樓。提琴、胡琴、古箏、手風琴、豎笛、尺八、快板……這些東西堆成小山，讓本來就很狹小的辦公室顯得更加擁擠。辦公桌被霸道的樂器們擠到了牆角，蜷縮著，看起來格外憋屈。桌上擺著一臺筆記本，兩本樂譜，一杯熱茶，還有三件揉成團的毛衣，以及一條耷拉著角的白色秋褲。如果你的視力夠好，你還能看到桌子下面那張折疊床，很明顯是用了有些年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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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在辦公室裡掃了一圈後，尹族驚訝地發現，辦公桌後竟然坐著個姑娘！
這麼亂的辦公場所和女性實在是不怎麼配……
她看上去二十出頭點兒，長髮，散開著披到肩膀上。雖然頂著兩個黑眼圈，但五官生得相當精緻，明眸皓齒、螓首蛾眉、面若飛虹，自帶著一股知性成熟的氣質。疲憊的姿態落在她身上，竟有那麼點兒憔悴病美人的意思，讓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不免想入非非。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素色袖袍，卻依舊掩飾不住豐腴的身材和玲瓏的體態，隔著辦公桌，尹族都能隱隱瞥見她凹凸有致曲線，著實是勾人魂魄、引人遐思。要不是尹族不能感受到愛，這會兒估計已經讓她給拿下了。
“來啦？”她好像才看到尹族從門前進來似的，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把下耳朵上的兩根耳機線，“尹族是吧？找個地方坐吧……我叫公孫禮，公孫智的姐姐，同時也是部門的戰略策劃總顧問，多指教。”
說完這句話，她又把左耳朵的耳機線一插，再次埋下腦袋，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打著什麼。見她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尹族只好尷尬地笑笑，四下張望，卻愣是沒找到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只好乾脆站著了
“姑娘，你的名字和實際行動差距不小啊……”尹族如此吐槽道。
“又不是每個人都必須要和名字相互對應的，名字很好聽的賣國賊歷史上也有不少啊。”公孫禮耷拉著腦袋，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的，“尹族，尹族……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怎麼就突然罵人了呢……”
“在部門裡，每位同志都有一個行動代號，你也很快就會有的。我的代號叫做……‘禮佔’，姑且算是半個預知能力者。在看到某個人的那一霎那，我的腦海中會自動浮現出一些詞語，有名詞，也有形容詞……這些詞語描述的是觀察個體活到現在所經歷的大致人生境況，透過這些詞，我大概能判斷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公孫禮的聲音軟糯糯的，帶著幾分不做作的嬌柔甜勁，卻讓尹族覺得後背發涼、寒毛直豎，“你猜猜看……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些什麼？”
“反正沒一個好詞是吧……”尹族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公孫禮展顏一笑，美得蓬蓽生輝，含糖量至少百分之三百，“怎麼說呢……都是形容詞，半好半壞，好的把你往天上捧，恨不得直接說你是玉皇大帝下凡救苦救難的；壞的把你往地上踩，好像你就是千古難得一遇的大人渣，直接扭送海牙法庭槍斃都沒問題。這樣的事兒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我也拿不準，出於必要的防範心理，我姑且問一下……”
“你加入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女人。”下一刻，尹族便用一種流氓地痞的語氣說道，“說的確切點兒，她現在應該還是個女孩。”
“哦？你是為了追姑娘來的？”公孫禮微微吃了一驚，八卦的興致似乎也被勾起來了，身體往桌子前傾了半分，“方不方便跟我說說是誰啊？就衝著你身上這些貶義詞，我都有義務去提醒那個倒黴孩子別上你的當。”
“……”尹族白了她一眼，自然是沒有說話。
見此，公孫禮便拉開抽屜，從裡頭拿出來兩個硬幣，一個一塊錢，一個五角錢。在這個電子支付的時代，錢幣反倒成了十分稀少的東西，公孫禮抓起兩枚硬幣，也不見做她什麼複雜的手勢，極為隨意地便往桌子上一擲。只聽得“乒鈴乓啷”一陣響，硬幣翻了兩下，一個正面朝上，一個正面朝下，停在桌子上不動了。
“原來如此……應歡啊。”公孫禮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沉吟道，“那個小姑娘確實挺好，又小巧又可愛，像兔子一樣黏人。”
“我的個老天爺……”尹族驚愕道，“你是怎麼從一正一反的硬幣看出這麼多東西來的？”
公孫禮沒有回答，抓起硬幣，又是一扔，這次兩個都是正面。她又盯著硬幣看了會兒，便開口道，“你們是在小年夜晚上認識的，當時，她和你剛好坐上了一輛開往安吉的大巴……”
“停停停停！”尹族猛地一拍桌子，將兩枚硬幣全都給拍得滾下去了，“給人留點兒**行不行？”
“當然可以。”公孫禮溫婉地笑笑，似乎並不在意他的粗魯舉動，“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完全有能力透過這些占卜，來知道你過去所做的每一件事，將你的真面目公之於眾。”
“不管你到底是什麼，既然來了，就別搞什麼事情，安安心心地從探員開始做起。如果你真的是奔著匡扶正道，順便勾搭勾搭妹子來的，那自然最好……可如果，如果你還有什麼別的目的……最好想想後果。”公孫禮意味深長地笑道，“記住，我一直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