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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不歡而散的提親

寧家全然不知道趙學明那邊的算盤,寧福林回家說了傳話成功的事情,母子倆就一起等著趙家這邊來提親。

誰知道過了兩日,趙學明當真來了,進門就是空著手的,這讓本來就不甘心的褚老婆子跟寧福林頓時沉了臉!

接下來卻還有更過分的,就是趙學明坐下之後一點不客氣,開門見山說現在村裡都在說趙建國與寧光的事情,為了不讓兩個孩子的名聲受到進一步的損壞,要不讓他們結婚算了:“現在是新時代,城裡都不作興彩禮了,不過呢你家美頭畢竟也算我看著長大的,這樣吧,我給她拿個兩百塊,讓建國帶著上城裡去買身新衣服穿。”

褚老婆子跟寧福林當場就炸了!

這什麼意思?

不出彩禮,就給兩百塊錢,還是給寧光買衣服的???

作為將寧光養這麼大的寧家什麼都沒有???

“我家建國在城裡可是談了個美頭的,那是土生土長的城裡人,還是在念中專的。”趙學明振振有詞,說雖然這門親事受到了女方的棒打鴛鴦,可那美頭至今都惦記著趙建國,前幾天還託人轉了信來,信誓旦旦讓趙建國等她,她畢業了經濟獨立孃老子管不得了,就跟趙建國私奔!

說到這裡他嘆口氣,說,“建國這年紀結婚本來就太早了點,國家都不給領證呢!其實我兄弟跟兄弟媳婦他們都說,索性讓他等那美頭幾年算了,反正男人嘛,又不像女人那樣就這麼幾年青春,過去了就不值錢了。可我想著,城裡的兒媳婦難伺候,不如咱們村裡的美頭懂事聽話,所以才壓著建國答應娶你們家美頭……”

這話沒說完,褚老婆子已經跳了起來,滿屋子的找棒槌!

自來農村美頭只要沒有殘疾,或者其他惡名,那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別管討回去之後怎麼個當牛當馬使喚法,但至少提親這會兒是捧上天的!

結果這趙學明,進門就不像是正經來說親事的,這才講了幾句話,就已經把寧家美頭踩到了“要不是老子大發慈悲一意做主趙家兒媳婦的位子根本輪不到你們家”的地步,作為女方要是還沒點激烈反應,也別在這個村子待下去了!

然而趙學明根本不怕,他滿屋子亂躥的躲,邊躲還邊威脅褚老婆子:“你打,你儘管打!等會兒我出去了,就說我不稀罕你家美頭做兒媳婦,結果你惱羞成怒,拿棒槌逼老子兒子娶你家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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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老婆子差點沒被氣死,一怒之下將整個棒槌都扔了出去。看趙學明眼疾手快的跳到旁邊,棒槌倒是將家裡一個現在已經不怎麼用的煤油燈罩子砸了個粉碎,不禁意氣沮喪的蹲下來,拍著大腿嚎啕大哭,直說這到底是作了什麼孽,孤兒寡母的這把年紀了還要這麼被欺負?

寧福林也是滿心悲壯,指著趙學明說雖然寧家人丁單薄,但也不是被欺負了不敢還手的孬種!你趙學明心思如此歹毒,以為家族人多勢眾我們就必須吃了這個虧?我就是留著美頭在家裡一輩子,我就是將美頭嫁去山區,我就是將美頭扔臭水溝裡溺死,也絕對不會便宜了你們!

真逼急了,大不了同歸於盡!反正自己一把年紀,兌了趙學明跟趙建國哪個都不虧!

看他擺出這種決絕的態度,趙學明倒是坐下來好好說了:“我倒不是小氣不肯出彩禮,可你們家的情況誰不知道啊?別人家給一千塊,好歹給女兒壓箱底個三五百的出門,至於你們家,給一千,怕是十塊錢都花不到美頭身上。雖然是你們家養大的美頭,可嫁了人就是我們家

的人了,我能不心疼?你要是保證壓箱底的錢不會剋扣,那我也犯不著得罪未來兒媳婦不是?我老了還指望兒媳婦端茶倒水呢!”

又跟褚老婆子講,趙建國在城裡談的美頭是真的,那美頭也確實肯等他,“但我也是真不喜歡那美頭,那美頭家裡條件好啊,跟我們安怡一樣,從小送去學鋼琴,學跳舞啥的,估計家裡比咱們安怡都不差什麼了。安怡在村裡待過些日子,你們也知道的,那是飯菜都要端面前的!這是我們趙家的外孫女,這麼伺候著也就是了。可要是做兒媳婦,我是看不慣的!”

褚老婆子跟寧福林雖然恨他態度惡劣,不把寧家放在眼裡,可要說真的拼個魚死網破,這也只是一時衝動。

畢竟這件事情,最被坑的是寧光,又不是寧宗。

為寧宗拼命他們覺得是理所當然,為寧光的話……拼完命還怎麼照顧寧宗啊?

現在趙學明緩和了態度,不那麼咄咄逼人了,他們沉默了會兒,也謹慎的開口:“城裡的美頭跟鄉下怎麼能一樣?這要是過了門,別說伺候你們父子了,讓你們父子圍著她轉還差不多!之前你們家安怡不就是這樣?趙富梁老倆口多大年紀了,見天的跟保姆一樣,服侍的團團轉,就是這樣,她姑姑沒多久還把人接走了,可見到底看不起鄉下。”

“你說找兒媳婦要找鄉下的,這是正理。”

“不然的話,恐怕以後孫子孫女跟著學,都看不起他們阿伯跟牙牙。”

說了這麼一番話之後,復講到彩禮以及壓箱錢的事情,說這個沒什麼好商量的,自古以來,彩禮給了女方,那就是女方長輩做主,男方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再說他們寧光那相貌那做事的利索,妥妥的超過了絕大部分鄉下美頭!

這樣子彩禮還要減,那是不是讓其他美頭都免費出門啊?

沒有這種道理的。

何況趙學明還有力氣在身,趙建國正當勞力的年紀,父子倆以後又不是不掙錢了,你們要是真的心疼兒媳婦,等寧光過門之後再給她掙錢啊!

寧光要是能夠拿到經濟權,孃家沒準還能分點呢……這是褚老婆子的想法。

可趙學明當然不會答應,說自己父子掙錢艱難,好容易攢的點兒錢,還打算等新媳婦過門之後做房子呢!如果全部給了寧家,一分錢都不陪嫁,難道讓新媳婦跟自己父子擠在現在那幾間年久失修的瓦房裡?這不成了笑話了!

雙方唇槍舌戰了半天都沒討論出個結果,在灶間聽的七七八八羞憤欲死的寧光實在不願意出來喊吃飯,索性自己弄了副碗筷吃了,將其他飯菜蒸在鍋裡,順角落摸出去喂了雞鴨鵝跟豬,徑自回房去睡了。

到後來趙學明餓的乏力,不得不提出暫時休戰,容他回去吃飯休整,順帶雙方都好好考慮一下,褚老婆子母子喊寧光喊不到,找進灶間才知道寧光先吃過了,少不得要罵寧光自私,不知道尊敬老人……罵了兩句醒悟過來現在是要給美頭抬身價的時候,這話可不能教人聽到,這才悻悻住了口。

吃飽喝足去喊寧光刷鍋,趁勢跟她說趙學明的歹毒以及孃家為什麼要留著彩禮不給寧光壓箱底:“你別看那幾個錢好像了不起,就趙學明那個摳唆樣子,你真以為你的壓箱錢能自己做主啊?肯定帶過去就回到他手裡了!倒是留在家裡,一個是能支援宗宗唸書,宗宗可是你親弟弟,以後出了頭,能不拉拔你這親姐姐?第二個就是咱們給你存著,你有什麼用處回來說一聲,悄悄兒給你置辦下來

,怎麼都比被趙家捏著好!”

這番話寧光是連標點符號都不相信的,只是悶頭刷鍋不作聲。

褚老婆子因為她一直就是這種沉默寡言,也沒當回事,自去找寧福林商議對策了。

母子倆都覺得趙學明太過奸詐狠辣,不能信任,出於擔心對方魚死網破徹底敗壞寧光名聲的考慮,目前可以跟他虛與委蛇,但還是私下再找個親家的好。

如果能成,搶先把寧光許出去,趙學明也就無可奈何了。

“這個人家得找遠一點,不然趙學明跑上門去鬧就麻煩了。”褚老婆子叮囑兒子,“趙家畢竟是大族,就算給小光找的夫家也是其他村的大族……人家也未必願意招惹這種事情,到時候堅持把小光退回來,丟的還是咱們家的臉。”

他們這些打算寧光多少知道些,心情可想而知!

這種被當貨物評估算計的感覺,沒有一個正常人不憤怒的!

更憤怒的就是她好像沒有什麼路徑可以掙脫出這種處境。

寧光悲憤之下甚至又想到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寧宗讓寧家上下後悔莫及上去了……當然她其實也很希望趙學明死。

可是趙學明是壯年男子,又不是寧家人,正常來說她是沒機會殺死這個人的。

她只能在想象之中,將這些不把自己當人看的各種凌虐各種報復,甚至幻想這些人忽然掉池塘裡死掉了就好了,忽然去鎮上被車撞死了就好了,忽然……說什麼惡有惡報,她冷笑,真是鬼扯。

就在這種激憤的心情裡,寧光度日如年的過了一個禮拜,這天看著寧福林面帶喜色的從外面回來,她心裡一個“咯噔”,趕緊把手裡要做的事情拾掇拾掇,躡手躡腳去褚老婆子門外偷聽。

果然裡面寧福林正在跟姆嫚說已經給寧光找到個合適的人家,非常的偏遠,甚至不在本市,是鄰市鄉下的一戶人家,兩口子做生意發了財,家裡有小汽車的那種:“他們家這條件,正常討個城裡美頭都有可能!”

那麼為什麼不找城裡美頭,反而想要聘寧光呢?這當然是因為他們兒子不正常。

那是個先天智障的男孩子,都二十歲出頭了還是痴痴呆呆的跟三歲小孩子一樣,什麼都要人照顧,什麼都不會,見人就傻兮兮的笑,流口水,大小便要伺候……唯一的好處就是他不像有些智障兒一樣有暴力傾向,很聽話很溫馴。

當然這些都是介紹人說的,是真是假天知道。

褚老婆子是不在乎寧光婚後生活是否過得好的,可是……智障兒?這也太磕磣了!

到底她老公活著的時候很體面,老公死了也送獨子進過私塾,褚老婆子現在教人看著只是個尋常農村老太太,還格外的不講理,然而在她自己看來,她不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她丈夫兒子都是那個年代少有的識字的人,即使算不上書香門第,至少也是耕讀傳家不是?

曾孫女嫁個傻子這多難聽?

“但他們家彩禮給的高。”寧福林路上也掙扎過,可在彩禮數目面前很快就跪了,他說了個數字,哪怕隔著門板,寧光都能聽到她太婆猛然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真的?!”

她沒去聽寧福林接下來的確認,因為知道她太婆肯定不會拒絕的。

女孩子扶著牆,踉踉蹌蹌的走到外面院子裡。

這是一個大晴天,天高雲淡,瓦藍的天空上白雲稀少,金燦燦的陽光熱烈的鋪滿大地。

寧光卻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