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秦川面前，正對著她，看著她狼狽的樣子，一言不發，略微低頭，俯視著快要陷進沙發裡的秦川。
“你來做什麼。”良久，男人淡淡的道，說話的語氣裡不帶一丁點的質問，就好像只是在平靜的闡述這件事。
秦川一言不發，只是面帶一絲痛苦和掙扎的用力抬頭看著他，然而就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做起來都特別的困難。
“想要留在這。”男人又道，周圍那大片的濃郁黑霧似乎被他的氣勢威嚇的又往後輕輕退了一步，不過很快又重新圍了上來，似乎不給秦川一丁點逃走的空間。
可就算他們不這麼做，秦川面對著他，也絕不會產生想要逃走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逃不走的，甚至只要她剛一轉身，或許就沒了命。
這就是深淵嗎，深淵的力量如此的龐大，讓秦川恍惚之間才想起，原來自己也是深淵的一份子。
“還是你想做什麼。”男人又道，從始至終他都沒變換過姿勢，甚至他說話的語氣也完全是一模一樣的。
秦川沒有絲毫懷疑，她不覺得這不是男人，就算這不是他，可僅僅一個虛假的影子就能將她嚇成這樣，那麼真正的深淵呢，又擁有了怎樣的力量，秦川不敢想象。
艱難的好像被別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一樣，秦川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的，哪怕他的眼睛在揹著光的時候只能看見那麼一抹幽深。
男人輕輕挑眉，卻是轉身坐在了床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早已癱軟在地上，只會瑟瑟發抖的秦川。
“你現在徹底站在了他們那一邊。”男人道。
秦川心裡快速的打著鼓，那種恐怖到極致的感覺甚至讓她回答不上來任何一個字。
似乎是她這種可憐的樣子取悅了他，從男人嘴邊突然傳出來一聲輕笑。
隨即男人從床上站起來，徑直走到秦川身邊，然後慢慢的蹲下【身，輕輕抬起一隻手捏住了秦川的下巴。
也是這個時候，親傳才能看清他的臉，在他的嘴角邊上，那一絲朦朧的笑意仍然沒有完全褪去。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原來之前她看不清不是因為房間過於黑暗，而是因為那濃厚的魔氣已經阻礙了她的視線。
秦川無力的順著男人的手輕輕抬起下巴，眼睛裡帶著一分瑟縮，和無法掩飾的深深恐懼——她這輩子經歷過最害怕也是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在崤山的那一場車禍。
然而那種恐懼是來自於她自己和內心世界的，而遠非如今這種，完完全全是由另外一個人徹底施加給她，全部都籠罩在她身上的威壓。
秦川本來就不是什麼戰士，更沒有做過什麼特殊又危險的工作，在她人生的前二十六年，她都是一個乖乖女，一個好學生，一個普通的工作小白領，甚至她做過最出格的事情恐怕也無非就是上學的時候偷偷逃課去網咖，或是嘗試性的抽過一口煙，想要學壞罷了。
然而那是每一個年輕人叛逆期都會做下的一些很普通的事情，她的人生基本上從來都沒有出過格，甚至只活在自己這麼不大的一個小生活圈子裡。
她的人生其實很短暫，不過區區二十幾年，她沒有大多數人在人生中歷練出來的成熟經驗，也沒有對這個世界足夠的認知能力，她有的只是強撐起來的自信，和一種死過一次就再也不怕死的勁頭。
不過現在，當她再一次直面死亡，秦川卻發現，自己似乎仍然還是害怕死亡的。
就在這一刻，秦川的腦子裡面渾渾噩噩的想了很多很多，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崤山，想起了之後的自己，想起了沈紹峰和周靖明說的那句話，想起了還在京城的林巴納，也想起了隔壁的穆英，甚至最後一刻她還想起了與那個人擦肩而過。
仔細端詳了秦川良久，他的眼睛就好像帶著魔力，似乎能看穿她心裡想的一切，她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渾身赤【裸，一絲不掛，坦坦蕩蕩的被展示在他面前。
胸口那顆堅硬的，似乎還帶了柔軟稜角的“核”似乎在不斷地發紅發熱，好像拼命地在給她製造一種存在感。
“其實你跟他們站在一起也挺好的。”男人鬆開了捏著秦川下巴的手，隨後道：“這沒什麼。”
屋子裡的威壓似乎有所收斂，濃郁到如墨汁一樣的魔氣開始漸漸變得稀薄，就像是鬆開了那只掐在脖子上的手，秦川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然而她也並不怎麼需要呼吸，只是，那是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男人轉身再次坐在了床上。
“我不管你想玩些什麼，但是你和他們站在一起總好過和他站在一起，秦川，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對吧。”
困難的點了點頭，秦川的臉上除了疲憊便是解脫。
“去吧，找你的小花朋友好好玩幾天，等這裡的事全部解決了，或許蔣正也能加入你們呢。”男人輕笑著說道，也不知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屋子裡的魔氣慢慢全部退出，只剩下男人仍然坐在床邊上，靜靜地看著她，而秦川也早已緩過了那股勁，如今卻是低著頭，眼鏡直視繡著大朵牡丹花的地毯，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臨走前，男人留下了最後一句話：“看好你自己和你的朋友們，千萬不要多管閒事。”
空氣慢慢的恢復流通，好像氣氛也隨之變得和緩下來，秦川在地上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
先前那些似乎快要堆滿了整間房的魔氣似乎也隨著男人的離開被同樣帶走了，甚至那些等著隨時捕獲她的天羅地網也跟著一同消失。
似乎，男人現在格外的信任她了。
閉了閉眼睛，秦川無聲的長嘆了一口氣，右手忍不住放在胸口的位置，感受到裡面那顆黑紅色的魔核正在漸漸地退卻它的溫度，恢復先前那種冷冷淡淡的樣子。
秦川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好像理智和清醒這才跟著慢慢的重新回到她的身體。
深吸了一口氣，秦川開啟窗戶，讓外面的空氣流通進房間，也開啟了緊閉的房門，透過一層薄薄的牆，她能很容易的聽到隔壁的穆英調小了電視音量，正和穆思成通著電話。
秦川也開啟了自己屋子裡的電視，剛剛穆英喜歡看的電視節目仍然在上演，青春浪漫愛情劇，曾經的秦川也是很喜歡看的，喜歡裡面的男主角，想成為裡面的女主角，然而現在她好像再也看不進去了。
心累。
倚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秦川耳朵裡聽著電視機裡的吵鬧聲，隔壁穆英給穆思成打電話的聲音，以及從窗戶外面傳來街頭巷尾人們的說笑，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了那層潔白的天花板。
第二天一早，穆英就來敲響了秦川的房門，而秦川也剛好洗漱完畢，正用吹風機吹著頭髮，就好像昨天晚上並沒有發生過什麼，一切都如往常一模一樣。
穆英自然也沒有多想，挺愉快的拎著早餐進了房間：“小川姐，吃嗎，這是我特意去買的早飯，排隊的人可多了呢！”
秦川幾下吹乾了頭髮，用皮套隨意的在腦後紮起來，坐在桌子邊，和穆英一起拆著袋子。
“昨天晚上深淵來找我了。”咬了一口燒餅，秦川若無其事的說道。
正喝著豆漿的穆英忍不住“噗”的一口把嘴裡喝的所有豆漿全都噴了出去。
一層淡淡的黑霧在空中一閃而過，秦川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咳咳咳，不好意思，咳，小川姐，咳咳，我不是故意的，咳，那個，你剛才說什麼，是，是那個深淵？”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穆英甚至還特別小聲的提起，彷彿大聲叫他的名字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能出現一樣。
秦川面不改色的吃著手裡的燒餅，好像說起的就是大街上隨便走過的一個平常人一樣。
“嗯，他來了。”
又是一連串的大聲咳嗽，看得出來，剛才穆英確實是被豆漿嗆了氣管，還是甜豆漿。
“不是，不是小川姐，那，他，他怎麼會，為什麼……”著急的穆英說起話來都有些不連串了，甚至更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都在說些什麼。
良久，等穆英好不容易理清思緒之後，才終於問道：“昨天晚上，什麼時候？”
剛問完，穆英就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秦川的異常，忍不住小聲問：“是昨天晚上我回去之後？”
點了點頭，秦川的表情很淡然。
穆英咽了咽口水，想了想，又小聲問：“那，那，那他來，都，做什麼了？”
說完穆英才發現似乎自己這麼問有些狹義，然後馬上換了種說法：“我是說，他來，是什麼意思？”
簡單的吃完早飯，秦川用邊上的溼巾擦了擦手，看著穆英：“他來警告我，還有你們，重點是特派總局還有那些修士，不要多管閒事，就這麼簡單。”
穆英一怔，先還有些不太明白秦川的意思，“深淵，深淵來就是說這個的？”
在她的想象裡，深淵發現他們都來了大興，可能馬上就會對他們痛下殺手，再不濟也得威逼利誘一番什麼的。
而且，深淵的本事穆英雖然沒領教過，但是在她的聽說裡，深淵完全就是地獄大魔王那個級別的怪物，實力深不可測，底下還有一大堆像是蔣正這樣臭名昭著的罪犯給他當手下，那他自己也一定是個心狠手辣手段惡毒殘忍之輩。
可怎麼現在聽起來，好像，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呢？
穆英好奇的看了一眼秦川，發現秦川也正在看著她，表情仍就那麼雲淡風輕的，似乎無論是什麼都無法打動她一樣。
遲疑了一下，穆英還是道：“那，深淵，他來就說了這些？”
秦川眸色轉深，卻也沒有掩飾，直接坦然的告訴穆英：“還說了別的，但與你們無關。”
穆英一噎，旋即閉上了嘴。
好一會兒，穆英吃下了這頓有點不是滋味的早飯，才小聲跟秦川道：“這件事我得和處長說一下，小川姐……”
搖了搖頭，秦川道：“不用，我親自和他說。”
穆英點頭，想了想，詢問過秦川的意思後，馬上將這通電話撥了出去。
省略前提那些不提，秦川只說了最重要的幾個問題。
“樓上房間裡住的就是那個人，深淵佈置了這麼多，就是為了抓他，大興快要變成主戰場了，我的建議還是讓你們先離開，這裡未必就會發生什麼。”秦川直白的說道。
周靖明簡單的應了一聲，然後繼續往下聽她說。
“昨天深淵來找我主要的目的其實還是對你們的，他現在對特派總局保持一個觀望的態度，這個態度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可能都不會更改，當然，前提就是你們不能插手這一次的，收割。”
電話另一頭的周靖明輕輕挑眉：“收割？”
“對，就是收割，深淵已經抱著讓他必死的準備了，如果你們不摻和，與我無關，我不會涉及任何一方，這裡只有他們和他的戰爭，到時候無論誰輸誰贏都只不過和之前一樣罷了，大不了就是多出個黑道老大，也沒什麼。”
周靖明沉默了一會兒，卻並沒有再說深淵的事，反而問起了秦川：“你的態度呢，你是想讓誰贏得最後勝利的？”
秦川挑了挑眉，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深淵想要表達的我都和你們說過了，至於到時候具體要怎麼做，看你們自己了。”秦川三言兩語的簡單說完，隨即結束通話了電話。
邊上，穆英微微皺眉，看樣子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
秦川看過去，穆英有些為難的咬了咬嘴唇，道：“小川姐，可能，到時候，我大師兄他們也會來大興……，還有我師父，他們似乎已經到了。”
望了一眼幾乎快要遮滿整片天空的黑**氣，秦川的眼睛裡難得的出現一抹惆悵，卻也多了一分好奇，他，究竟能不能活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