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外十里，歸義軍大營。
程洲剛剛從洛陽趕回，正在看趙宋朝廷先前回覆的聖旨。
“多謝程少卿您的推舉，只是伯倫我才疏學淺、資歷有限，恐怕有負您的期望啊！”
張憲這倒不是虛情假意的客套話。
他作為官宦世家之後，自然也是常常夢想成就一番功業的。可沒想到程少卿竟然突然就把整個歸義軍交給他執掌，還向朝廷上書幫自己討得‘河西節度使’榮銜、領‘歸義軍制置安撫使’職位、‘正五品’、‘弱水鄉侯’侯爵。
張憲才十九歲啊，他還沒有參加一任何一次科舉考試，竟然跟著程少卿到西州回鶻轉一圈就拜將封侯了······一躍超過張氏宗族那些四十、五十歲的官場長輩，成為張氏現役級別第一人！
這一切太像一個夢、太不真實了，張憲時而驚喜時而惶恐，深怕自己罩不住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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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倫，你無需顧慮。”
程洲指著椅子：“坐下聊，你現在即是三萬歸義軍的統帥、也是河西六州的鎮撫大員，以後對我不可太過謙卑了。”
張憲屁股才碰到椅面，一聽程洲這話，他又‘噌’的一下子站起來了。
“程少卿您折煞我也！”
他‘啪’的一個抱拳：“您對張憲我恩同再造、如師如父，我是絕不敢在您面前有任何不敬的！”
程洲：······
行。
我知道你為什麼何岳飛死一塊了：你們倆真個是志趣相投啊！嘿嘿，看來從小被大儒洗腦也不完全是壞事；你看看這張憲，一舉一動都不逾矩、必合禮法，倒是夠忠誠！
我要是統治者，我也難免會喜歡上儒家這一套。
厲害厲害，我都差點被腐蝕了！
程洲自附體以來，在身邊長時間接觸的真正‘浸淫’儒學的士子，就只有張憲一人而已。他現在才算體會到什麼叫正兒八經的儒生了，他的感受是：可嘆、可贊、可悲、可憐。
——
趙宋朝廷給程洲也加封了，授‘正三品’、‘和田縣侯’侯爵。
縣侯比張憲的鄉侯高一級，是侯爵的最高級。最低還有一個‘亭侯’，就是關二爺那個漢壽亭侯。可見早先古人對封爵是很慎重的，到了宋徽宗這，侯爵公爵大批發，王爵都敢隨便封出去。
程洲並沒有得到其他的職務任命，還是鴻臚寺少卿，算是暫時留在歸義軍之中、充當大宋朝廷與新迴歸中原懷抱的‘歸義軍’的聯絡人。
其他河西歸義軍部屬也都得到了官職封賞，畢竟現在是趙宋朝廷在兩次大敗於北遼小國之後，必須得大肆宣揚河西漢家故地的迴歸、才能稍稍平復中原百姓受傷的心靈。
“報——！”
“稟報程少卿、張軍侯，陸指揮使回報；今日入城聯絡內應的耿驢兒逾時未歸，瞿都頭那邊也失去訊息。”
程洲、張憲聽了都是大驚。
“那楊再興呢？他在幹什麼，他怎麼沒有及時上報軍情？”
程洲大為惱火。
“回少卿，楊指揮使他······”斥候感受到程洲嚴厲的目光，只得如實稟報：“楊指揮使也跟隨瞿都頭進入城內，說是去去就回。”
張憲苦笑：“楊再興他怎可如此兒戲？至此，我歸義軍幾員主將皆深陷敵城，甚為不妙啊！”
“報——！”
此時，又一名斥候飛奔而來。
“稟報稟報程少卿、張軍侯，靈州前後城門突然關閉、吊橋拉起，城內傳出喊殺聲，火光衝天！”
程洲聽得是愁眉緊鎖。
怎麼會搞成這樣，總攻靈州城的時間定在三天後，今天就‘打草驚蛇’了······
“全部斥候一人雙馬，立刻召回全部化妝潛伏的歸義軍兵士回營！”
張憲趕緊下命令。
他拿出地圖鋪在條案上：“程少卿您看，我們三萬兵馬有一萬人放出去發動鄉親們，現在的兩萬人都是步兵，正適合攻城。如果能在兩個時辰之內破城，那時召回的一萬騎兵就能回來，正好可以一鼓而入拿下靈州。”
“當然，我說的是最理想的情況。”
程洲彷彿明天見張憲的話，只是痴痴的盯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喃喃自語：“靈州此地，怎麼會有一個曉殤河？怎麼會······”
張憲順著他的事先看過去：“哦，您是指連線城外護城河的這一條曉殤河吧。這裡卻有個典故，還是大唐的時候；中興名將李光弼在此迎擊吐蕃大軍，鏖戰整夜直至臨晨才得以獲勝。但自己的親衛也全部戰死，特別是他最喜愛的義子楊拓就葬身於此河中。”
“於是，李光弼就把這條不知名的小河命名為曉殤河，以示紀念。”
程洲聽了他這番解釋，不由得臉色發青、冷汗直冒：曉殤河，小商河？楊拓，楊再興？
完蛋完蛋！
“快召集歸義軍立刻出營攻城！”
張憲聽得疑惑：“程少卿，立刻攻城？還沒有召開誓師大會、宣佈作戰部置呢。”
程洲完全不理，大吼起來：“再晚一刻就來不及了、不用管什麼作戰部署，所有的都頭、隊正帶領各自部隊即刻出營攻城，四面圍攻、大聲鼓譟。主要是策應城內的兄弟撤退，保住性命再說，先不要想靈州攻不攻得下！”
“快！”
“都給我出營攻城、救自家兄弟！”
程洲看著歸義軍軍士們傾巢而出，個個爭先恐後的向靈州城放心猛跑。他本來想全大家要儲存體力、勻速前進的，只是看看目前這個情形，所有人都已經是心急如焚了，哪裡能聽得進呢？
‘太昊’祖宗，你一定要這樣設定遊戲程式麼？
楊再興的命運被你限定的那麼嚴酷？
因為我的出現，讓他沒機會死在小商河，可你還是非要讓他死在‘曉殤河’不成？
哪有這麼巧的事：大唐的楊拓也死在曉殤河······‘太昊’你特麼的別玩的太過分啊！
——
靈州城中心街道。
楊再興躍到中心街上，先是習慣性的抖出一個槍花來防禦；‘叮叮’的就有兩聲脆響，大槍就磕飛了射來的連珠兩箭。
他心中一驚：我只是照例作個防備而已，沒想到還真有宵小之輩正候著襲殺與我呢！
沒有時間想太多，楊再興按照和瞿彪議定的計劃就奔大街的南路而去。
夏國靈州守備汪勤就守在中心街南路，剛才那偷襲楊再興的連珠兩箭就是她射出的。
她是夏國名將汪崇勳的孫女，也是國王李安屈指可數能信任的統兵將軍。
老將軍汪崇勳為夏國奉獻了自己的一生，六個兒子都在戰場上為國捐軀，堪稱滿門忠烈！
如今，在汪崇勳於青塘高原被程洲再次擒獲之後，汪家就只剩下汪勤這個成年的孫女來撐起家族的微弱希望了。
歷史上會出現很多的世代忠烈家族，是因為‘道德綁架效應’。
比如：你爺爺是夏國一直宣傳的忠君愛國模範，你所有的長輩都為國而死；你汪家得到朝廷永不停歇的讚揚和褒獎、英雄事跡被載入史籍、學校課本，朝廷為汪氏英雄塑像、大建陵園。
連汪家門前過往的行人都會對汪氏‘忠烈祠’鞠躬······
你作為汪家後人，你還有得選嗎？
我也很無奈啊。
完全被擺上臺了，只好沿著祖輩的老路，接著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