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錦裡街。
“我母親是六歲的時候被大食(阿拉伯)行商從這裡擄走,具體當年住哪一條巷子、哪個門牌,她也記不清了。”
玉蘿姍語句悲傷無奈,程洲輕輕的捏了捏她的小手,折彥璋也上前摟住她的肩頭以示安慰。
“玉蘿姍,根據你母親留下的隻言片語,她說兩三歲時候生活的故鄉開滿茶花;再想到此去大理最著名的就是茶花,想必你母親一家是從大理一路北上遷移到成都的。咱們在錦裡來來回回這樣盲目的找,看來是難有突破了。我們還是繼續前往大理,在那邊肯定會有所收穫!”
在此地逗留多日毫無頭緒,玉蘿姍只得泱泱點頭。
這次出使大理國,程洲依然是跟打仗的策略一樣‘出其不意’,隱藏身份低調潛行、永遠是最吼噶!什麼安撫使、呈宣大使、節度使這些儀仗官印都沒帶,全放在後面按時出發的大宋出使禮團裡裝箱;程洲和折彥璋、玉蘿姍三人輕裝提前出發。
今年是程洲來到大宋的第七年,沒有極反常的意外的話,女貞金國今年一定會發動對宋國東京汴梁的大奔襲。
程洲這次出使離開東京,也相當於避禍了。
他並不記得原歷史上‘靖康之變’具體的時間,何況原歷史已經被他們四個穿越過來的‘骰子’改變了很多;程洲沒法預計女貞人會在哪一天發難,他只能給西京洛陽的家人提前作了一些安排。
程洲也給東京掌管‘縱橫司’的樊凡作了指示:必要的時候,就算是綁票也要把張叔夜給截下來,不要讓他跟隨趙佶、趙桓出城與女貞人談判。張叔夜原歷史上就是跟著這兩個蠢蛋毫無意義的去送死了,必須阻止他。還有大宋第一神箭手何灌,他也按照原歷史軌跡回到了東京;在宋欽宗與投降派文官的陷害下,所有的官兵都逃回城內,只有何灌一個人留在城外與女貞人死拼、悲壯的戰死在城門之下!
現在有程洲在,何灌何李綱也就成了樊凡必須極力保全的清流派人物。
——
北方,雲州(今大同市)與雁門關交界的山谷。
“大王,那幫黑汗國騎兵又跑到我們奚人這邊搶糧資了,還砍殺了咱們四名弟兄、一死三傷!”
親衛隊長蕭雲都憤憤然的控訴著黑汗騎兵的罪行。
蕭幹默默的聽著,滿嘴苦澀。
我們六千人攜帶的這點糧資,如何能夠供應黑汗國的八萬人馬吃喝?
李安啊李安,你的心意我當然明白,可面前這個局面簡直太讓人絕望了······
歷史一再證明。像匈奴、柔然、突厥那種無組織無紀律的遊牧騎兵,並不可怕。他們最多只能趁著中原內亂的時候來咬下一塊肥肉,只要中原內亂平息了,就是他們亡國遠遁萬里之時!
像蒙古騎兵那種有組織有紀律的遊牧騎兵才有戰鬥力,黑汗騎兵?他們連匈奴騎兵都比不上。
李安雖然借來了八萬人,可黑汗王族也不會蠢到把自己的家底都給你,派過來的都是符合傳統的一家子上陣:全家老小、拖兒帶女,總算湊齊了八萬人。基本上,黑汗王族就把自己國內餓肚子的窮人都‘借’給李安,讓自己的臣民也能去‘東方神州’享幾天福。
說白了,黑汗國就是送出八萬張嘴出去蹭飯。
夏國請來的這八萬名什麼也活不幹、只負責吃的‘洋大人’,可以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仗是不願意打的,但你要是敢停止物資供應,那這幫請來的‘洋大人’可就會反過頭來打你了!
李安在後世是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宏四代,穿越到西夏天生就是王子,這反而害了他。他沒有經歷底層的歷練,身邊全是奴才、阿諛奉承之輩,做事沒個長遠計劃;他自視甚高,也沒有招攬人才的胸襟。終於搞出這種‘騎虎難下’‘養虎為患’的局面。
常年乾旱國土狹小的夏國本來就窮,那,物資不足停止供應與黑汗
‘援兵’翻臉就是遲早的事了。何況,剛剛傳來訊息夏國已經被宋國給滅了,國王李安也被生擒······這下,黑汗騎兵們也傻眼了。主將梅爾契納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東土’也是焦頭爛額:他被主子派到萬里之外幫夏國‘助威’(沒錯,黑可汗就是這麼對他說的),現在請他們來的夏國都消失了;要錢沒錢、要糧草沒糧草,我們該咋辦?
早先,出於懼怕大漢大唐千年來在西域建立的聲威,黑汗騎兵們躲在這個大山谷裡還是挺老實的,不敢出去冒犯東土上國。後來慢慢經過瞭解,黑汗人才知道中原這邊和西域一樣也是四分五裂,他們現在所處的地盤是原來上貢的大遼的;而遼國也剛剛沒了:怎麼我們黑汗人才到東土幾天就消失了兩個大國?(如果他們能堅持一段時間,很快就能見證第三個大國消失了)
——
反正,確定此處目前是個‘三不管’地帶之後,黑汗人就敢於四處搶劫來獲得物資補充了。
對他們這幫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來說,晉北雲州已經算是天堂,太他麼的富裕了——隨便搶一搶就能發財!
可很快的,附近幾個縣的百姓都跑光了;蕭幹也來了,他帶著六千死忠的奚人部族逃按照情人李安的指示來這裡找‘救兵’。
與耶律大石分別突圍之後,落魄的蕭幹初見到這個山谷裡的八萬騎兵,簡直是喜出望外!
他沒想到愛人李安‘說到做到’,真的搞來了八萬人馬來幫他。
蕭幹也是帶兵的人,他知道做到這些太不容易了。
可這感動勁還沒過呢,馬上他就發現他指揮不動這些‘僱傭兵’;指揮不動還是小事,這些‘友軍’竟然還明目張膽的的來搶咱奚人的糧草!
“李安,小齊,你現在在哪裡、你還活著嗎?”
蕭幹(路東)很是惆悵,他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蕭雲都,你去找那個會寫回鶻文的參贊過來。”
蕭幹終於恢復了狀態,畢竟人生還要繼續,想活命就得振作起來。
——
“梅爾契納老爺,大事不妙!”
一個黑汗武士衝進主將梅爾契納的營帳。
“四處都在傳言,咱們黑汗國被白頭回鶻(西州)攻佔全境,可汗和老爺們被圍在碎葉城苦苦支撐,正等著我們趕回去救命吶!”
梅爾契納本來離開家鄉這麼久也很擔心,一聽這話就信了八分:“快、快吹牛角召集族人!”
他早就擔心這事:雖然咱們這八萬人不算是精兵,但黑汗國總共人口也才幾十萬;敵國知道我們離開之後,肯定會動心思。
“唉!都怪貴族老爺們貪圖夏國的財貨美女!這麼遠的路途,你們真的能堅持到我們趕回去?也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吧!”
“梅爾契納老爺,蕭幹大王前來拜訪。”
親衛吉良斯進來稟報。
“嗯?他倒是敢來······叫他進來。”
“不,請他進來!”
梅爾契納畢竟是當領導的,這禮數可不能不講。
“ 親愛的梅爾契納將軍,我知道黑汗國派你來就是因為你懂漢話;事關重大,我就直接講重點了。”
蕭幹一進來就掌握談話主動,不管梅爾契納的反應:“我跟您坦白說,我這個大王現在也是落魄之人;而您的八萬部族所面臨的形勢很不妙,我也知道您的家鄉正在遭受滅頂之災!您不必急著否認,聽我把話說完。”
他制止了張口結舌的梅爾契納:“現在,我想幫你、也是為了幫我自己。我是遼國人,對此地非常熟悉。有一個辦法,我帶領你們向北去搶掠富庶的前套(河套的一部分,今呼*和皓特範圍),補充物資之後咱們就可以分道揚鑣了。你可以向西北走陰山、金山回黑汗國,那
邊還是一片無序之地,沒人能阻擋你們。而南線的河西涼州被宋國歸義軍佔據,你們不能沿這原路返回了。”
梅爾契納聽了,猶豫不決。
“事情如此緊急,金國已經徹底控制雲州各縣,很快就要清理鄉村各處。你我都缺吃少穿,再不行動就是等死!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蕭幹澎湃的口水,噴的梅爾契納一愣一愣的。
他一抹臉上蕭幹的‘饋贈’,伸出手來;蕭幹一愣,才意識到他要與自己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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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嫌棄梅爾契納手上沾著自己噴的口水,‘啪’的一聲脆響,“我梅爾契納原聽蕭幹大王差遣,到前套之後你我再做打算。”
——
大宋與大理國邊境,樂山與峨邊之間的大渡河邊。
“大理國威楚府總管楊牧參見上國使節!”
一名眼大膚黑的中年士子長身而立,身後跟隨著一百多名精幹隨扈。
程洲一看:這個大理國的楊牧,完全就跟中原士子的打扮一模一樣嘛!
“楊總管快快免禮!您遠道迎接,真是讓人感動。卻不知您是受大理國國王的委派來迎、還是您自己的決定來迎?”
楊牧微微一笑:“是我自己的想來迎接,大理國的民眾也都期盼著天朝上國的使節蒞臨。”
他這個回答,就有點意思了。
程洲碰到聰明人就特別開心:“哈哈,楊總管這話我愛聽!咱們找個陰涼地方好好聊聊,你們南方就是暖和啊,我在東京汴梁出發的時候北方的積雪還沒融化呢。”
楊牧高興的招呼自己隨從安排帳篷、茶水。
“我給程相公介紹一下我的幕僚,這位名喚丁文,是前一個月才從中原來此遊歷。我對他一見如故,驚歎於丁文先生的超凡學識,就強留了他作我的主簿。”
程洲很尊重的對著何癲(丁文)施了一禮:“楊總管如此看重的人物,必是大才!我程洲這一路還要麻煩丁主簿多多賜教。”
丁文平淡的點了點頭:“我雙手殘疾,就不向程相公回禮了。至於請教就不敢當了,大家切磋交流吧。”
楊牧一看丁文對天朝上國的使節如此的‘不卑不亢’‘雲淡風輕’,不禁為之折服:我這個丁先生果然是中原風流人物,有格局!
“啊,程相公莫怪丁先生失禮。天妒英才制使他遭了些劫難吧,雖身有疾而不墮其志,我最是佩服丁先生這樣疾風勁草式的俊傑,還是他對我分析天下形勢、勸我前來迎接程相公的呢!”
威楚(今楚雄)總管楊牧又繼續介紹其他人。
“這位是丁先生推薦的燕趙奇人聞隆,我已經任命他為護軍統領,執掌威楚左軍。”
鐵塔一般的陸文隆(聞隆)就向前拜見:“參見天朝上國開國海陽縣公、益州節度使、欽命全權優撫西南諸路制置使、兼通傳大理國回訪固誼呈宣大使程相公,願程相公攬大理盛景民風以慰耳目、歷大理物阜雅歌以揚邦誼!”
全場眾人:······
楊牧趕緊補充:“呵呵,這個,程相公;我們的聞隆統領啊,他最喜好讀書吟句,號稱胸中詩書萬千。今日話語,可見心誠!”
這頓解釋他算是盡力了,還沒說完就尷尬的冒了一頭汗。
“甚好!”
程洲讚賞的拍了拍聞隆的肩膀;“此子絕非池中物,只要能有人約束於他、幫他關在房間裡把聖人典籍吃透了,定可成為國之樑柱!”
聞隆聽到這,不由得身子一抖······
楊牧聽了程洲讚許和期望,這才放鬆下來:“這,哈哈;程相公對聞隆期許之高,足見愛惜。聞統領,還不謝過程相公?”
聞隆只好哭笑不得的對著程洲深施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