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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楚雄破,罪孽深,西州陷,童失魂

楚雄城。

城門口,兩軍列陣對峙;氣氛非常緊張壓抑,血戰一觸即發。

“來將何人?報上名來。”

楚雄左護軍統領聞隆指著對面的繕闡府防禦使翟興,大喇喇的叫陣。

“你這大塊兒又是何人?端的肥壯,俺們瞧著稀罕得緊!”

翟興也不緊不慢的跟聞隆聊上了。

“吾觀汝之身量,亦或稍遜我一籌;恐是飲食欠缺所致,爾此生未能與吾齊肩並立,實乃世間一大憾事,可惜可嘆!”

聞隆搖頭晃腦、遣詞造句,樂在其中。

“啊,聞隆,聞隆?”

楊牧忍不了了,在聞隆鐵塔般的身軀後面悄聲提醒:“你問問那什麼翟將軍,他率高傢俬兵來此作甚、咱們的右護軍出了什麼事、統領楊衍甫又在何處?”

“哦,好!”聞隆意猶未盡的點點頭,收斂了嬉笑,他嚴肅的向翟興問話:“啊,我說對面那翟大傻子,咱們派去殺你們的右護軍才出發三天、你怎麼反而突然率軍殺到咱們楚雄來了?那咱們的右護軍難道是走丟了、迷路了?你可曾見過他們的蹤跡?還有,右護軍的統領楊衍甫該不是已經被你扎個稀巴爛了吧?”

楊牧:······

身後的楚雄全體將士:······天吶!就你聞隆大統領這漿糊腦子,你也好意思叫對方‘翟大傻子’?你比他傻多了好嗎!咱們楚雄的右護軍的確是派去突襲屠殺高家的,但你也不能這麼直白的就當著他們的面說出來吧?你還問‘統領楊衍甫是不是已經被你扎了個稀巴爛’······哪有你這樣損自己同僚、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

洩氣,丟人,簡直難堪至極!

——

“你們的右護軍已經被我擊敗,他們請降之後被暫時關押在大巖洞。”

翟興此言一出,楊牧背後的楚雄軍一片譁然······

左護軍、右護軍的將士們之間,都是本地土著,一般是互相沾親帶故的;聽到右護軍被團滅,左護軍就炸鍋了、都在擔心自己的親戚朋友活命與否。

他們哪裡知道,這還沒完呢,翟興前面這一句只是開胃菜,主菜還在後面:“那個出言不遜的統領楊衍甫,還真是被我扎個了稀巴爛。”

翟興可不是光耍嘴皮子的人,他從旁邊親衛手中抓起一顆人頭:“你們說的楊衍甫,應該就是他吧。嗯唔,已經發臭了!”

揮臂就將人頭扔向楚雄軍這邊。

自然有小卒自告奮勇的跑上前去撿來辨認,“稟報楊參政,確是統領楊衍甫的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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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國參知政事楊牧氣得臉色鐵青,惱怒的瞪著這個自作聰明、積極要求上進的小卒,恨不得縫住他的嘴巴。

後面城樓上,幕僚長丁文氣定神閒的看著城下的好戲;城樓上有茶有遮陽羅傘,相當安逸。

“好你個翟大傻子,你還真的殺了咱們楚雄的將官啊;今日此事必不能善了,你拿命來!”

聞隆亮出一對戰戟,相互一磕,火花飛濺,氣勢十足。

對面翟興取鐵胎弓在手、搭箭就要射······

聞隆趕忙回頭對主公楊牧囑咐:“此子使的是鐵胎弓,想必是有些本事;參政您隱藏在我背後即可,您三個月前就見識過我‘空手接飛箭’,今日看我滅了他的威風、取爾小命!”

楊牧心說要不是看上你確實的實力,我早掐死你了!

趕忙縮在高大寬厚的聞隆背後,躲了個嚴嚴實實。

——

“快看快看、聞統領又要空手接飛箭啦!”

楚雄城頭,當初見識過聞隆表演絕招的守備將軍隋鈞就興奮的大喊起來。

‘嗖——!’

隋鈞話音未落,翟興一支鐵羽重箭已然勁射而出。

聞隆的雙戟先前已經交到左手握持,迅疾的一伸右手——他的坐騎突然躁動、往旁邊橫跨了一步、那支重箭瞬間從聞隆右手背滑過、‘噗’的就釘穿了楊牧的前胸後背!

楊牧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到痛苦,低頭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胸口這支重箭。

剛剛聞隆左手拿著雙戟,故意用前面的戟尖橫刃輕刺坐騎的右頸,坐騎吃痛,自然會往左橫移。

他此刻在馬背上慌作一團,用手拍打著馬背、用腳踢馬腹:“哎呀、你這孽畜怎的亂動?籲、籲,聽話!

對面的翟興哈哈大笑,大喊一聲“殺!”

繕闡軍將士士氣爆棚,鼓譟而上······

幕僚長丁文在城樓上見勢不妙,趕忙命令守備將軍隋鈞:“快鳴金收兵、叫醫官準備救治楊參政!”

急促的銅鑼響起,聞隆護衛著沒氣了的楊牧慌亂的往城門撤回。

他回頭看翟興追上來了,趕緊大喊:“我去擋住那猛士,你們先撤!”於是回身與翟興纏鬥在一起。

聞隆且戰且退,兩人的兵器碰撞頻頻,飛濺的火花在大白天裡都清晰可見,煞是好看!

因為有聞隆‘勇於獻身’抵擋,終於導致繕闡高家軍追上了楚雄軍,兩軍混在一起捲進了城門······

——

“代裕鴻你回來了,辛苦辛苦!”

程洲鬆開握著的手,幫滿身塵土的代裕鴻拍打:“哈,看你老代這一身幹泥漿,看來緬甸南邊正直雨季吧?拍是拍不掉了,待會兒熱水就準備好,你去美美的泡個澡、換身乾爽衣服。來來來,先坐下喝口茶解渴!”

代裕鴻經歷的這四個月,讓他有了很多感慨:“裕鴻我幸不辱命!”

“我從蒲甘逃回來之前,已經把高泰明給殺了;而旁邊不遠的地方,‘高家十虎’在付出八條命的代價之後、也將號稱‘段裂山’的段智興斬首。我路上碰到無暇顧及的蒲甘國王阿隆悉獨,順帶把他也殺了。此次高家和段氏的積怨爆發、仇恨越結越深;這場火併,看來還要持續一段時間。不過高家已經沒有能掌控局面的人物了,而段氏雖然第一猛士段智興死了,段正嚴還在,應該還是段氏最後能一統局面。只是,大理六萬遠征軍從八莫打到蒲甘城,已經戰死兩萬七千多人;剩下的也半數帶傷、染病,再經過這次內亂······恐怕已經沒有足夠的兵力壓制緬甸的反抗了!”

玉蘿姍接話道:“以我在西域對部落衝突的觀察,如果雙方勢均力敵的話,要麼打不起來、要麼打起來之後戰況就非常慘烈!因為實力太接近、雙方都覺得有機會能贏、結仇太深也無法收手,最後往往導致部落裡的年輕人幾乎全部戰死!”

她憑著能手寫‘神符’、口述‘神諭’,已經就任擺夷空缺了數十年的的女王(那邊還處在母系社會)。

“你罪孽深重啊、老代!”

程洲的表情悲天憫人:“看看,你一出手就引得段氏、高家火併;你後來順手殺了蒲甘王,又會引起段氏與緬甸叛軍不死不休······這些都結束之後,得死多少人?”

矮墩墩胖乎乎的代裕鴻,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舉起整個茶壺正灌著呢,一聽這話差點被茶水嗆閉了氣。

他放下茶壺劇烈咳嗽,苦著臉回道:“我那也是受程金童您的指派作下的孽,有您太上老君金童子加持護佑,我代裕鴻百邪不侵、哈哈哈!”

“哎呀、你這個老代,看你那滿不在乎的樣?”

折彥璋大搖其頭:“你啊,有空還是多去廟宇、道觀、景教禮堂拜拜的好!”

“嗯,彥璋姨母說的對、拜完了還要多捐些香油錢贖罪!”

小丫頭程曉玥也隨聲附和。

——

“父親,有自廣南西路欽州發來的的急遞密信。”

程洲剛回房休息,程道正就匆匆呈上一封信。

“欽州發來的?”

程洲太久沒有和討逆軍折彥直聯絡上,一時沒想起來。

“哦,是大舅子折彥直的信······”

他撕開往下看,就覺得有意思了。

“嘿嘿,咱們的皇帝倒是偶爾真有點聰明勁。看來長期站在高位的他,比一般人接收到的資訊豐富太多、看問題的格局也廣闊的多。只可惜,趙佶太缺實幹精神和專注度;三天兩頭改主意不說,一玩起蹴鞠、琴棋書畫、修仙煉丹、李師師來,他就能把軍國大事都忘個一乾二淨!”

對於宋徽宗趙佶靈機一動、策動從安南四川兩路夾擊大理、犧牲大宋使團的計劃,程洲並不生氣。

作為一國之主,在拓展華夏民族的生存空間、在權衡家國利益的時候,一定會傷害一部分人的利益、難免會犧牲一部分人的生命。

從生命權益的公平原則來說,這樣作是不對的、被犧牲的人太慘了;可不管是自古以來還是從今往後,這種情況不會改變,一直都會發生。

程洲有被犧牲的覺悟:我不是世間萬物的操縱者,我也傷害過別人的利益、也曾經把屬下置於險地;如果哪天我被更高階的玩家給玩死,那也只能認命了。

程洲沒有把折彥直的警告密信給折彥璋和玉蘿姍看,沒什麼意義。

“道明,你們把這些密箋用信鴿快遞出去。”

大理城的‘縱橫司’情報分舵已經建立,信鴿繁殖訓練、孤兒乞丐組成的‘街浪仔’等一應機構的架子都搭起來了。暫時由程道明為主、程道正為輔,金錸錢莊和孟記商號這些‘外圍’觸手也在大理國駐紮生根了。

程洲現在急切想知道西州回鶻、涼州歸義軍、山東徐鱗忠義軍、夷洲(臺灣島)程池高寵、安南討逆軍、中原趙宋朝廷的即時動態,因為原歷史‘靖康之變’發生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程洲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而且原歷史已經被他們四個‘骰子’改變了很多,不知道會不會完全失控。

程洲急切發出的這些密信,就是感覺到‘太昊遊戲’最後的大考就要來臨,他必須要謹慎、再謹慎。

“道正,你把李無病、李鯤、李鵬都叫來。”

——

西州,高昌城。

城內西坊,仍然是毫不起眼的以長排土坯雜院、二十間炕房和六個牲口棚子。

“史大哥,只要耶律大石的遼軍不找我們的麻煩,咱們還是安靜的等待時機。現在信鴿也要儘量壓縮施放的次數,而且只能在夜裡傳送密信。程金童出使大理之後,與我們的通訊一來一回需要一個月之久,急也沒用啊!”

何詩萌勸慰著史進。

史進點點頭,逐漸平息焦躁的情緒。

他的自控能力已經比前幾年好多了,長吁一口氣:“噓——呼!我只是窩在這地窯裡太久有些氣悶,排解一下就沒事了。沒想到,耶律大石重整了些殘兵敗將,就如此輕易的就攻佔了西州;程金童說過這個人有些本事,看來他還真稱得上是一代俊傑!”

“阿爸看人當然不會錯。”

桑傑又長高了些,整個人透著少年老成的穩重:“高昌王僕固覺魯思的西征,抽掉了西州八成兵力;而耶律大石的殘遼是只能贏不能輸、輸了就是萬劫不復,再加上他本人的籌劃能力,攻取西州也不稀奇了。”

“是啊。你看他馬不停蹄地又去攻打‘於闐國’(和田)了,多半也是輕易得手。因為於闐國的君臣就算得到西州失陷的訊息,也一定會以為耶律大石會在西州修整一段時間、鞏固勝利果實;猝不及防之下、面臨他的御駕親征,于闐可以說是必亡了!”

——

中原,東京汴梁延福宮。

“陛下,河北宣撫使王安中和幽州常勝軍總管郭藥師前後發來急報;稱金國在宋、金邊境的兵力調動異常,似有大舉入侵的跡象!”

童貫稟報的聲線有氣無力,現在垂垂老矣的他,終於完全符合傳統閹人的形象了。

趙佶:······

他這個人的思維是很跳脫的,他沒把童貫稟報的軍情當回事,卻似乎才突然發現童貫的老化跡象:“童貫,你怎麼······怎麼氣色如此衰敗?”

童貫一時發懵,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彷彿半年之內他就急速衰老了;他到處求醫問藥、服用各種偏方神丹,沒起到恢復青春的作用不說、還把身體給徹底弄垮了。

其實,他的病是典型的‘失去人生目標綜合症’。

童貫正值壯年的時候因為生活窘迫而‘淨身入宮’,在皇宮裡竟然還能下苦功學文化、學兵法,還纏著侍衛學武藝、打熬氣力。他發誓要在失去男人的雄風、不能傳宗接代之後創造一個傳奇,建功立業、以閹人之身封王!

當然,他這個最高目標是一步步加碼、隨著爵位的飛昇逐步上提的。

在經歷二十年軍旅生涯的酸甜苦辣之後、在經歷北伐的‘高粱河’兩次死傷十萬慘敗後、在一片嘲笑中以金銀買回幽雲十三州後、在趙佶不情不願的按所謂祖訓終於給他封王之後······童貫突然覺得,這一切很沒意思,他也沒法心安理得的把這一切功勞算作自己的。

童貫失去了人生意義,還帶著深深的愧疚、還要承受無盡的嘲諷;他現在只是一個失去靈魂等死的人,能不急速衰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