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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東北易幟(2)

夜已深,萬籟俱寂。大帥府已經沉睡,唯有主樓二層中間一扇窗戶還亮著燈,有種不屈不撓意味。

這是1929年初一個寒冷的冬夜。

燈光是從張學良辦公室裡透出來的。

靜夜多思。張學良在他的辦公室裡輕輕踱著步,思索著什麼,似乎又有點疑慮不決。他走到窗前,輕輕撩開窗簾朝下看去:夜幕中的大帥府與白天又不同,這時看去,似一匹奔馬又像一頭雄獅……一種激情油然而生。他想,在這同樣一個晚上,日本關東軍司令部以及內祟,蠢蠢欲動的楊宇霆、常蔭槐想必也沒有息著。

他的思緒朝這個方面走去。年前,他毅然決然宣佈東三省易幟,服膺於中華民國之時之時之後,日本關東軍司令部日本朝野,表面上對他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映,只是表示“關切”,他知道國,這是暫時的。這種現狀,基於兩點:一是他還沒有觸動日本人在東北的既得利益;二,儘管如此,日本人對他還是已經失望了,但又不好直接出手,日本人在他的內部尋找代理人。日本人尋找到的代理人就是楊宇霆、常蔭槐。日本人還沒有準備好,而他己經準備好了。

東北易幟後,楊宇霆、常蔭槐對他恨之入骨。他們以日本人為靠山,陰謀叛亂,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著準備。常蔭槐在控制的黑龍江省秘密組建了一支兩萬餘人的武裝。楊宇霆秘密派人到廣西同桂系頭目李宗仁、白崇禧談;同一切可以聯合的人談。同時,楊宇霆並沒有放下權力,利用他所兼東北兵工廠督辦(廠長)之便,假公濟私,要兵工廠中兩萬餘名軍工加班加點造槍造炮……種種跡象表面,,楊宇霆、常蔭槐要對他張學良動手了。

靜靜的深夜裡,他似乎清晰地聽到了這二人的霍霍磨刀聲。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狹路相逢勇者勝!他站在掛在正面牆壁上那副20萬分之一的東三省地圖上凝思。慢慢,他將握起的拳頭捏緊。逮捕甚至在必要時誅殺梟首楊宇霆、常蔭槐的計劃,幾天前,他就同輔帥張作相商定好了的。在下決定前,他再把這事的必要性及種種細節,又細細過一遍。他就像一個高明的棋手在下一盤盲棋。事情太重大了!一棋不慎,滿盤皆輸。楊、常二人都不是簡單的人。他們是自己的前輩,要功名有功名、要手段有手段、要經驗有經驗。如果稍一不慎,後果難以想像,很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想到這些,少帥心中掠過一絲膽怯、慌亂。為了抑止這絲膽怯、慌亂,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他走上前去,從辦公桌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塊白花花的銀圓“袁大頭”――那時袁世凱時代流通貨幣,是最大的錢。銀圓正面鐫刻著袁世凱頭像,背面是貨幣製造廠等等字樣。

少帥把白花花銀晃晃的“袁大頭”拿在手中,在心中默了默,如此期許,“我把貨幣拋起來,掉在地上後,如果大頭朝天,表示楊宇霆、常蔭槐該死。我會順風順水。反之,就是時機未到,我還得三思。” 然後他將眼睛一閉,將手中“袁大頭”高高拋起,“袁大頭”當地一聲落在地上。他睜開眼睛,忍著心跳,雙手按緊,深呼了口長氣,將按在上面的左手一移,暴露在燈光下的是“袁大頭”正面。他手中的袁大頭笑得彌勒佛似的。

“好,蒼天佑我!”這一刻,少帥下定了最後決心。

連日來為應付日本人連軸轉的東北保安司令部外交處處長王家楨,直到昨晚深夜忙完最後一宗事,才睡去。算好第二天有整整半天時間可以好好休息,拉伸睡。不意黎明時分,擺在他旁邊茶几上的電話鈴聲驚抓抓地響起,把他驚醒。他睡意朦朧地,很不耐煩地拿起電話,剛喂了一聲,立刻驚訝得睜大眼睛,睡意全消。電話竟然是總司令張學良直接打給他的,這可是破天荒地。

“是王家楨王處長吧?”少帥問,語氣很有些疲憊。

“是!”王家楨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請你立刻到這裡來一下,有要事!”略為沉吟了,少帥說,“你準備一下,我的車馬上來接你。”

“是!”王處長敏銳地預感到,少帥一定有萬分緊要的事要他去辦。至於什麼事,他已猜測到了幾分。他下了床,用最短的時間穿好衣服,胡亂洗了臉。當地穿戴整齊時,院子外汽車喇叭嘀嘀響了兩聲,接他的汽車來了。

司機將車開得飛快。整個奉天城還未完全睡來,大街上顯得空曠;在這黑夜與白晝的交接間,一絲絲淡青色的晨霧在若有若無地流動,顯出一絲神秘。一刻鍾後,司機將車直接開進大帥府,開到少帥住的小青樓下停住。站在門口等他的張副官,對王家楨一疊連聲說,“快、快,少帥在等你。”

他們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二樓,剛走到在少帥的辦公室前,看來一夜未睡,戎裝筆挺,頭上沒有戴帽子,在室內來回踱步的少帥,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立刻問:“王處長來了吧?”

“報告總司令!”張副官站在門前,胸一挺,隔簾道:“王處長到了。”

“來了還不趕快進來!”

“是。”張副官答應時,上前替王處長將珠簾一掀,王家楨大步走了進去,給少帥敬禮、問安。張學良卻還沉浸在他的思緒中,對站在面前的王家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背著手繼續踱他的步子。稍傾,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王家楨問:“如果我們內部有人事變動的話,你看外交上會不會引起什麼問題?”

這好似突頭突腦的一問,對於不在其中的人,肯定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熟知內情的王處長,一下就印證了先前的猜想。知道少帥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緊張。

“報告少帥!”王處長這樣回應:“如果純粹是我們自己家的事,那就完全不用理會別人、不用理會日本人說三道四;而且他們也沒有道理、沒有理由管我們的家事。”少帥很認真地聽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背起手踱起步來。王家楨看少帥沒有再問他,也沒有的別的交待,怕他在身邊,反而打憂少帥,就問了一句:“總司令,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事了,你去吧!”張學良揮了一下手,王家楨處長這就去了。這事發生在1929年1月10日,這個星期日早晨。

這天黃昏時分,兩輛漆黑鋥亮,差不多一模一樣的日產最新式小轎車來在大帥府。門前站崗的衛兵按常規上前檢查,確信兩輛車中分別坐的是總參議長楊宇霆、黑龍江省省長常蔭槐,而且他們都是孤身一人沒有帶人,衛兵將手中小旗一舉,未意放行。

兩輛日式轎車前後相進了大帥府,沿著兩邊簇擁著冬青樹的柏油道,朝走馬轉角樓中少帥住的沿著暮色籠罩、兩邊哨兵似地簇擁著冬青樹的柏油道,朝走馬轉角樓中少帥住小青樓而去。很是幽靜,車輪觸地,發出輕微的好聽的沙沙聲。

常蔭槐坐在第一輛車上。他身著一領黑色緞面長袍,處罩團花馬褂,戴癩皮帽,50來歲,身材高大,馬臉上一臉的麻子,他戴副眼鏡,手中象徵性地拄根柺杖。這時他一動不動,沉思默。有句話說得好,“爬地草根多,麻子心多。”常蔭槐很有心計,他總覺得今天來大帥府有些不對勁,但又不能不來、不敢不來。

這次,張學良召集他們這些東三省頭面人物到奉天開會,開了一天,完全是走個程式,為開會而開會。會一完,他立馬上就要回到他的地盤去。可是會議完後,少帥發話了,要他們悉數留下。說是,年關到了,身為總司令的他平時很少同大家見面,大家好不容易湊到一起。他請大家到大帥府打打麻將,吃點好的,聽聽戲,聯絡聯絡感情。其他人倒樂得,一致贊成。只有他和同樣心懷鬼胎的楊宇霆心中惴惴不安。好不容易,度日如年,兩天過後,大家該走的都走了,少帥偏把他們二人留下,說有要事相商,指定的時間就是這個時候。這讓他和楊宇霆有點炸、有點虛。莫非我們什麼地方露出了馬腳?為此,昨天下午他和楊宇霆單獨在一起,細細反省。反省的結果是,他們的事做得天衣無縫。但他們心中總是虛。有句話說得好: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然而,他們卻在私下做了許多虧心事!他們甚至後悔這個會他們本就不該來。可是,已經來了,沒有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們只能在張學良指定的時間內,硬著頭皮來。

小青樓到了,兩輛日式轎車戛地停下。常蔭槐、楊宇霆下車後發現,張學良的副官張飄已經等在那裡了。

“楊參議長、常省長,請!”讓他們吃驚的是,張副官並沒有把他們帶上樓,而是把他們帶進小青樓旁邊“老虎廳”,說張總司令在裡面等他們。

“老虎廳”的得名是,大帥張作霖生前特別珍愛東北虎,在小青樓的東邊特別置一廳,廳裡置放的都是形形*的東北虎標本,配上若幹幅繪聲繪色的相關油畫。進入老虎廳,就像實地進入了陰森森的東北原始森林,似乎聽得見獸中王東北虎在森林深處發出的驚天動地的虎嘯長鳴。

楊、常二人一被張副官帶進老虎廳,就被嚇得邁不開步子。他們一步三挪地翻著白眼問張副官:“張總司令咋讓你帶我們進老虎廳?”

“帶我們進老虎廳作啥?”

“打麻將。”張副官一笑,如此回應。

“這樣嚇人的地方能打麻將?”楊宇霆咋咋呼呼地說:“我和常省長看著東北虎就害怕,我們就不進去了吧!”說時想溜。

“不行!”張副官態度很橫,手一比,非要他們進去不可。與此同時,令楊常二人驚訝愕不已的是,張學良的一群武裝衛兵上前,將他們圍了起來。

“這是幹什麼?”常蔭槐強打精神問

張副官一笑:“這是總司令怕你們不去,派他們來請。”

“除了我們二人,張總司令還有沒有請別的人?”楊宇霆嚇得青了臉,卻故作鎮靜地問。

“有呀。”張副官哄他們:“輔帥張作相他們早進去了。”說時,楊、常二人被張副官等裹挾著顫顫兢兢地進了老虎廳中的老虎窩。他們前腳剛剛跨進門,兩扇老虎嘴似的大門,轟地一聲關上了。

驚恐不已間,暗淡的燈光下,張學良並不在老虎窩裡面。陰森恐怖中,忽地閃現出七八個張學良的衛士。朝他們圍上來,一個個殺氣騰騰,橫眉怒目,手中握張著機頭的手槍。

“你們要幹什麼?”楊、常二人完全明白了,也絕望了。他們臉色煞白,逃走無望,將身子靠在門上,大聲喝問,強作鎮靜。

“楊宇霆、常蔭槐,你們何必再問?你們心中明白!你們作惡多端,陰謀造反,死有餘辜!”內中閃出警衛排長,厲聲道:“我奉張總司令命令,對你們執行死刑!”話剛落音,排長手中槍響;其他衛士同時響槍,將楊、常二人打成肉泥。

回到家中待命的東北保安司令部外交處處長王家楨,一直覺得有要事將要發生。果然,天剛擦黑,他接到大帥府張副官打來的電話,說少帥叫他快去。

王家楨上了車,心急火燎地叫司機將車開快些。進大帥府,車到小青樓,車還未停穩,一直站在門前等他的張副官手一招,說:“快,隨我來,總司令就在等你。”

張副官帶王家楨上了三樓,來在少帥常用的西客廳。客廳稀開一道門,裡面黑燈瞎火好像沒有人。

張副官站在門邊報告:“總司令,王家楨王處長到了。”

“進來。”是張學良竭力鎮靜的聲音

王家楨得令,一腳跨進去,不由暗暗吃驚。好半天,他的眼睛才適應,屋裡沒有開燈,黑暗中,一地的紅菸頭,一屋子都坐的是人。他們是張作相、翟文選、萬福麟、王樹翰、王樹常、袁金凱、莫德惠、劉哲、臧士毅等。他們都是東北政務委員會委員,神情都有些緊張。少帥不在,單獨在另一間屋子裡。

單獨在另一間屋子裡的少帥要王處長進去。這間屋子也沒有開燈,透過遠遠窗戶上透進來的燈光,只見少帥有氣無力地躺在小床上抽菸,也是扔了一地菸頭。

“啊,王處長來了!”王家楨回應後,少帥吩呼他:“你馬上到頂樓鄭秘書長辦公室去,看他擬就的就今天事件的報告擬好沒有?擬好了,你就直接拿一份去,對日本有關方面作出解釋,然後回來向我報告!”

場面如此神秘、緊張!雖然王處長不明白其中究裡,但心中已經估計到了。他答應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頂樓。頂樓又不一樣,間間房間裡燈火輝煌,秘書長鄭謙和領著一班人正忙著。進了秘書長辦公室,正在說著什麼的秘書長鄭謙和秘書處九處處長劉鳴九看著他說:“來了嗎?”鄭秘書長隨即將一份已經列印好的檔案給了王家楨。王家楨接過一看,不出所料,是一份將楊宇霆、常蔭愧正法判決書。書中列舉了楊、常二人目無法紀、侵吞公款、任用私人、暗中組織軍隊,圖謀不軌等十大罪狀。已經被執行死刑。

看王家楨將判決書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作聲。鄭秘書長顯然有些擔心,問負責對外交涉的王處長:“你看就這樣向日本人交待行不行?”王家楨這時心中已經有數。判決書中所例舉的楊、常二人的十大罪狀,無論按照民國法律、還是東北法律,他們犯了其中任何一條都是死罪,這沒有問題。日本人從中挑不出任何破綻、任何毛病;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王家楨想了想,說行。

他拿著這份判決書,連夜去到日本駐奉天領事館,要求見總領事。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新近換了人,新的總領事叫林久治郎立 久治郎立即出來會見了王處長。

王處長進客廳時,林久治郎立已經等在那裡了。明燈燦燦中,只見這林久治郎有一張圓圓的臉,西裝革履,四十來歲,戴一副黑框眼鏡,個子不高但墩實,臉上絡腮鬍颳得發青。日本人總這樣,不管眼睛是不是近視,,總喜歡戴一副黑框眼鏡,動作也很程式化。

林久治郎對夤夜而來的王處長鞠了一躬,道過辛苦後請客人坐。兩人隔幾而坐。表面上客氣的林久治郎眼睛厲害,釘子似的眼神透過眼鏡的玻璃片在王處長臉上打轉,陰陽怪氣地說:“你們中國有句話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王處長深夜駕到,肯定是有什麼要事與我交涉,而且不是什麼好事吧!”

“好事壞事?要看怎麼看!”王處長端刀直入:“我受張(學良)總司令命令,特來向貴方通報一件要事。”說時,將皮包拉開,拿出一邊判決書,交給日本總領事。

日本總領事林久治郎一連將判決書看了幾遍。顯得很是驚訝,看完後用手託了託眼鏡,調過頭,擰起一副掃帚似的濃眉問王處長:“有這樣的事?”

“有這樣的事。”王處長很肯定地回答,振振有詞地將判決書上所列楊、常二人的十大罪狀,說得更具體化了些。

日本新任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對王處長出示的這份判決書無法挑剔。這是中國人內部的事,而且、楊常二人犯的條條都是死罪,他能說什麼呢?只能承認自己倒黴,一上任就遇到這樣棘手的事。他只能一邊聽王處長解釋,一邊假意將捏在手上的判決書再看下去,想著如何辦!

目前,不止是關東軍司令部,就是整個日本帝國都對楊、常二人寄於了很大希望,也給於了他們一定的支援。但這一切都是幕後的、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的。現實的問題是,楊、常二人已經被張學良處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以後,關東軍司令部、帝國的利益在東三省還得同張學良打交道。這個時候,他們最好的辦法是裝糊塗,千方百計羈留、羈絆張學良。這個時候,決不能同張學良鬧翻、鬧僵、翻臉……一切為了帝國,為帝國在滿洲儘可能爭取最大利益――這是他來就任奉天總領事時,外務省再三給他交待的原則。思緒走到這裡,林久治郎抑制住滿腹疑竇和不快,就此事如此答覆王處長:“感謝閣下及時把這個訊息、內幕通報給我。我會立刻把這一情況造報告外務省並轉關東軍司令部,以便我們統一口徑。我們不會干涉你們的內政。希望王處長轉告張學良總司令,我們會一始既往地支援張總司令;也希望張總司令與我們一如既往地精誠合作。拜託了!”林久治郎說時,站起來向王家楨深鞠一躬。

“那最好了。”王家楨給這個日本人回了禮,抑制住滿心欣喜,彬彬有禮地說了些外交辭令後,告了辭。

王處長趕回大帥府時,已是第二天零時。來在小青樓前,只見少帥的副官張飄副官正帶領一批衛士將楊宇霆、常蔭槐的屍體用擔架從老虎廳裡抬出來。楊、常二人的屍體用厚厚的軍用毛毯裹著,二人的血從毛毯裡浸了出來,已經凝結。衛士們將二人的屍體抬上停在旁邊一輛有篷大卡車上。王家楨不及細看,三步並作兩步上了三樓進了西客廳。多少時間過去了,西客廳仍然保持著他先來時的原樣,只是屋時開了一盞小吊燈。暈黃的燈光下,坐在那裡的還是那些大員,大員還是保持著緊張的神情,都呆坐在那裡,只是扔在地上的菸頭更多了些。看王家楨進來,神情緊張的大員們都看著他,問他事情辦得如何,日本人怎麼說……就在他忙不迭地點頭應答時,輔帥張作相把手一揮,對王家楨說:“快快快!快進去。都不要說了。總司令急得不行,他在等你!”

輔帥張作相把王家楨帶進屋,還睡在那張行軍床上的少帥一見王處長,翻身而起,張口就問:“日本人那邊作何反應?”神情緊張得不行。王處長原原本本地將少帥在緊急情況下不得不將楊宇霆、常蔭槐正法的事說了;包括他觀察到的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的表情、心理活動;以及他對日本人之所以如此的分析等等都。

“成了。”張學良這才如釋重負地籲了長氣,手在行軍床沿上一拍,隨即又躺下去,對站在旁邊的張作相、王家楨說:“我實在是有些熬不下去了,太累了。”他要輔帥張作相出去,把剛才的情況告訴在外間坐了一屋子,擔著心的大員們;要大家散了,趕緊回去休息。只留下王家楨。

“樹人啦!”躺在行軍床上的少帥張學良親熱地叫著王家楨的號,說:“險關過去了。這一下我們更得好好地幹啊!”想了想,他又交待王家楨,這事,第二天得去蘇聯駐奉天領事館、英國駐天領事館通報。張學良有些不放心地問王家楨:“估計蘇聯駐奉天領事館、英國駐天領事館對這事會有何反應?”

“在這事上,日本人都只能是幹氣,打不出噴嚏。這兩個國家在我東三省的勢力、實力以及既得利益都比日本少得多、小得多,不會有什麼大的反映。

“我明天去,沒有必要把我們自己家裡發生的事向他們解釋,最多將判決書給他們一份就行了。而且,我們如此厚此薄彼,日本人會很受用的。”

張學良聽完點點頭說:“有道理,很有道理。”然後關切地對王家楨說:“樹人,你也忙一天了,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就趕緊回去休息吧。”

王家楨沒有忙著走,他說:“總司令,我想到一個問題。楊宇霆、常蔭槐的問題不應該影響到他們的家庭、不應該影響到他們的子女。現在,同楊、常沾一點邊的人都在一邊看,嚇得不行……我建議,將此二人與他們的家庭、子女,還有別的人劃割開來。這樣,不僅可以顯示總司令的大度,而且可以爭取到好大一批人。”

“對,很好!”張學良說:“已經是民國了,我信仰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我決不搞株連九族的封建社會那一套,你放心!”說著翻身而起,大聲對外問:“劉多荃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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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司令,我來了。”劉多荃應聲而進。其人氣宇軒昂,他是張作霖、張學良父子都看重的人;東北人,東北講武堂畢業,時任東北邊防司令長官公署衛隊統帶。這角很重要,相當於古代皇帝的御林軍統領,劉對張氏父子忠心耿耿。就是這個劉多荃,在後來的“西安事變”中,是率隊攻打蔣介石衛隊、捉拿蔣介石的急先鋒。

“你趕快去告訴、安撫楊大嫂、常大嫂,就說我說的,她們丈夫幹的事與他們家人無關,並代表我給她們各人送安撫金一萬元。”劉多荃接受命令,連夜辦去了。王家楨看少帥再無吩咐,回去了。

毫無疑問,楊宇霆、常蔭槐是橫亙在張學良前進路上的兩隻攔路虎。除掉他們,不僅在世人面前顯示了過去少為人知的少帥的膽略、智慧、才幹、擔當,同時給了敵人相當震懾。以全新的面目示人的少帥張學良,威信如日方升,加強了向心力。一段時間以來東三省一些地方、部門出現的人心渙散、謠言四起,政出多門等亂象得到了很好的整治,從而氣象一新,人心統一。張學良再無大的掣肘和顧慮,政權得到鞏固,朝他的理想大步前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