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聽完，也是吃了一驚。
“這話什麼意思？”無相問道。
老闆不以為然道，
“你看這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有不少是妖族的妖變成的人。”
“我們這裡不光有妖人，還有魔族的人，仙界的人，甚至幽冥界的……”
“明白了嗎？”
說完，老闆流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彷彿心裡在嘲笑幾位外來的少年們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
“為何會這樣？當地的官府不管管嗎？”冉閔也忍不住加入到談話當中。
老闆眉毛橫挑，露出一臉驚訝，
“哎，你這個少年，問的有意思！為啥要管呢？”
“這些妖也罷，魔也罷，又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官府憑什麼要管人家呢？”
老闆這席話倒是把冉閔給問的啞口無言。
“可是，關中難道不是人類的地盤嗎？豈容異族踏足？”陳友德幫腔道。
老闆冷哼一聲，
“你們知道關中上等的馬匹是從哪裡來嗎？還有上等的玉石籽料從哪兒來的嗎？”
少年們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從和妖族的貿易中來！人類的糧食和絲帛以及一些金銀器皿賣給妖族，換回來馬匹和玉石，還有一些官府急需的不知名的礦石。”
“這叫雙贏，懂嗎？”
老闆頓了頓，接著道，
“人家跟咱做生意，不得經常來咱們的地盤上來嗎？不得住店嗎？不得吃飯嗎？”
“生意做久了，在長安城設個辦事處什麼的，那不得常駐嗎？常駐了不得攜帶家眷嗎？有家眷了，不得給人家的小孩提供學校嗎？咱們的醫館不也得給人家看病嗎？”
“久而久之，上百年過去了，代代相傳，不就和本地人沒什麼區別了麼？”
老闆說完，少年們這才明白了其中緣由。
敢情，關中百姓和妖族還是睦鄰友好的關係。
民間商貿往來頻繁。長安城內也有不少異族居民長期居住生活。
本地人也見怪不怪。
但是，對少年們此行，這可討了厭了。
關中的秦王會同意攻打妖族麼？
少年們心裡犯起了嘀咕。
從民間往來的角度，從資源互通的角度，關中與妖族控制下的北部荒原以及三晉之地，關係之密切甚至勝過與中原之地，更遑論江南了。
果若如此，該怎麼勸說秦王出兵伐妖呢？
少年們結了帳，一路朝著秦王府的方向走去。
沿途倒真是見到不少妖人。
要說怎麼看出來的？
那就是長安城內的妖人，根本不避諱隱藏，大搖大擺在大街上行走。很多妖人的模樣，都沒有進化完全。
有的露條尾巴，有的露雙耳朵，有的瞳孔是豎著的。
總之，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兒八經的人類。
除了無相四位少年充滿稀奇的東張西望，盯著這些妖人眼睛都不眨，街上的百姓都自顧自正常走路，一看就知道早就司空見慣了。
隨著離秦王府越來越近，無相之前勸說秦王李玉出兵伐妖的信心也越來越不足了。
秦王府的府門高大莊嚴，非常的氣派。
門口的八名守衛全副武裝，身穿銀色鎧甲，看上去宛如天兵。
讓人絲毫不敢有逾矩非分之想。
更令人詫異的是，有一名守衛的士兵雖然長相帥氣，氣質凜冽，但是卻有一雙絲毫不掩飾的尖聳長毛的妖人耳朵！
我勒個天，連守衛都有妖族的人。
無相隱隱感到，這次來關中說服秦王調兵伐妖，簡直難如登天。
那麼，意味著想要完成此行任務，那是相當……
有挑戰性！
無相想起了剛剛搞定了從蜀地借兵，都頗為一波三折。
要不是恰逢蜀地百姓染上妖毒瘟疫，他們一行祛疫有功，且抓到了妖族的奸細。這才獲得了蜀中官員和百姓的好感和認可度。進而讓司馬武同意了從蜀中借兵一事。
而這關中卻是素來與妖族通商往來，關係密切。妖族的人能在長安城成為合法居留的居民，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宛如同本地人類無異的權力待遇。讓無相感覺說服關中出兵難上加難。
如今，就連守衛的士兵，秦王也如此不拘一格，毫不避諱，竟僱傭了妖族的人擔任府門守衛。
這該如何說服秦王與妖族兵戈相向呢？事情走向了離譜的程度。
負責通報的士兵，不一會兒出來，一拱手道，
“秦王，請四位進去！”
士兵領著四人，走進了一座深不見底的府宅大院。
一路穿林過水，跨過幾座小橋，行經不短的長廊之後，這才看到面前巍然屹立的秦王殿。
殿門大開。
秦王端坐中央。
兩旁有文臣，有武將。
文臣是關中各地的郡守縣尉，武將則是各自守衛一方疆土的大小將領。
我去！這場面儼然一副皇帝的派頭。
少年們心裡打鼓。覺著渾身不自在。
秦王身披銀袍，面如冠玉，看上去非常年輕。
這倒是讓無相沒有料到。
在少年們的印象中，秦王應該是位六七十歲的老年人才對。
原因是，秦王劉玉的敕封是發生在三四十年前了。
所以按著年齡推算，怎麼也得六七十歲了不是。
看著面前英姿颯爽，鄭重端坐的年輕秦王，少年們有些愣怔住了。
無相忽然想起來兵部寫給秦王的信，於是連忙一作揖道，
“京城兵部特使無相、冉閔、閆有禮、陳友德一行四人，拜見秦王。”
四人在無相的提醒下，齊齊拱手作揖。
秦王淡然一笑，“免禮。賜座。”
無相沒有急著就坐，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個竹筒。
竹筒用蠟封密封完好。
無相做了個雙手呈遞的姿勢，“這是太尉陳戎大人代表兵部給您的親筆信。”
秦王一旁的書吏急忙走近來，接過竹筒，雙手奉給了秦王。
秦王一臉疑惑，當著大殿內所有人的面，除去了蠟封，抽出了藏在竹筒裡卷起來的信箋。
然後，緩緩地展開。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信被閱過之後，秦王的臉色微微一變。
看不出是喜是怒，表情如常，淡定道，
“無特使，先坐下吧。”
無相後退幾步，一屁股坐了下來。
此刻他自覺有些挫敗感，因為秦王已經修煉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和態度來，不動如山，屹立如斯，讓少年無相心情有些忐忑。
“四位特使，跨越幾千裡山河，專程來到關中。可曾在長安城內轉轉？”
秦王的這一問，究竟是客氣寒暄還是另有所指，少年們有些茫然。
倒是閆三胖不假思索道，
“途徑飯廊酒肆，進去吃了個飯。長安的美食不錯！”
“人嘛……也很不錯。不止有人，還有妖勒！”
閆三胖的話，把在座的郡縣長官和軍中將領們，給逗笑了。
“嗯。這位胖胖的特使說的不錯。”秦王微笑著點點頭，
“關中往北直面北荒之地。那裡是妖族的地盤。”
“一百年來，妖族經營荒地草原。給關中提供了不少馬匹，還有狼居胥山的稀有礦石和玉石。關中的百姓勤勉，生產的糧食不僅自給自足，還能銷往北荒，換取馬匹和羊羔羊奶。還有礦石玉石。”
“雙方互通有無，經濟依賴。所以除了小規模的衝突以外，一直相安無事。”
“長安城內有不少常年來此經商的妖族後裔。已經居住近百年。繁衍生息。為官府創造稅收。引進關中急缺的物資。”
“同理，妖族控制下的北荒和三晉，也有我們的人在那裡長期居住，提供貿易。”
“所以，信上說，讓我關中軍出兵伐妖。”
“這個提議，是對關中的情況不甚熟悉，才做出的頗為片面和冒險的主張。”
秦王說完，依舊面不改色。
此刻的秦王，風輕雲淡，嫣然一笑，轉向少年們道，
“不知各位特使聽完本王的敘述，有何不同看法？”
少年們有些懵逼狀態，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接話。
無相的小心臟進一步有被挫敗到。
這仗還沒打，已經快輸了一半了。
不行，絕不能慫。無相內心裡告誡自己道。
秦王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
而且當著所有官員和將領都在的場合，未必見得是秦王本人的真實想法。
所以，無相決定趁著所有人在，大膽的抒發己見，探探關中的官員和將領們，乃至秦王本人，到底的真實態度是什麼。
“秦王此話不假。還頗有道理呢。”
“放著和平不要，誰會去主動挑起事端？導致兩敗俱傷？”
無相首先贊同了秦王的說法。
他接著道，
“交易是建立在雙方平等的基礎上。”
“當有一天雙方的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就用不著交易了。實力強出太多的一方，直接予取予求，上手搶就可以了。”
聞言，眾人一片譁然。
無相繼續說道，
“過去妖族式微，不敢招惹人類。人類也看不上北荒之地。雙方相安無事。”
“後來妖族崛起，但充其量與人類旗鼓相當。於是，雙方各取所需。有了交易的條件和必要。”
“未來，妖族一統中原，甚至蠶食江南。手握天下，何須與人類交易？”
大殿之內喧鬧起來。
官員們議論紛紛。
有贊同的，有反對的。
不過，無相從那些嘈雜聲中隱約聽到，贊同他的說法的還是在多數。
此時，突然從將軍席裡站出一人。
無相細細觀察，發現不對。
那不是人，是妖。因為他的瞳仁是豎著的。像貓咪一樣。
妖人將領指著無相的鼻子，大聲道，
“你這個從江南溫室里長出來的紈絝子弟，你知道與妖族反目，意味著什麼嗎？”
無相笑笑，暗忖道，這個妖人還真就說錯了。
說誰都行。唯獨自己不是紈絝子弟。
見無相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
妖人將領更惱了。
“戰事一起，關中與北荒，還有三晉，維持上百年的和平貿易環境，就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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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生靈塗炭，倒黴的是雙方的老百姓！”
妖人將領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不過，和平不是求來的。
戰爭也不是妥協退讓就能避免的。
“就算我們想要和平。等妖族吞併了中原，拿下了江南。關中成為一塊孤地。你認為妖族會放過我們嗎？”
無相反問道。
“就算妖族的百姓不想要戰爭，但是妖族的首領們，五妖裡的貴族，他們會聽平民下人的嗎？”
“當關係到誰坐天下，誰掌握最高權力，誰佔有和支配資源，不拼個你死我活，是不會有結果的！”
“所以，江南不能倖免於戰爭，關中也不例外。只是個時間問題。”
無相說完，特意轉向了居中上座的秦王。
發現秦王面色如故，表情未起大的變化。
這讓無相更覺著這個秦王深不可測了。
秦王到底是什麼態度？
無相絲毫看不出來。
而在場的官員和將領們也是爭執不下。
在場的不乏妖人在擔任地方官和軍中的職務。
無相換位思考，他要是處在秦王的位置，也確實有些難辦。
“好了。”秦王抬手一揮道，
“四位特使風塵僕僕，想必一定很累了。”
“來人！”
“在！”
“去送特使先回驛館休息。”
“是。”
守在大殿門外的衛士，一路護送著無相、冉閔、閆三胖、陳友德四人出了王府，走了一段不長的路程後，來到了裝修典雅舒適的驛館。
四人剛剛吃了飯，所以還不太餓。
於是，在驛館簡單休息，喝口茶水後，趁天還未黑，決定在長安城內再四處逛逛。
長安的繁華從漢初便開始了。
綿延五六百年的京都文化，造就了這座城市，與眾不同的氣質。
連華燈初上的紅樓妓院，也展露出與江南不同的風味。
與江南妓院裡的小家碧玉的婉約風情比起來，長安青樓上的女子更顯的落落大方，有股大氣端莊的皇家氣派。
這讓初來乍到的商旅客人們，手執千金，仍有些怯場。
感覺花錢**，有些像包下整座後宮的感覺，那哪兒都不敢輕易下手，深怕觸怒了龍顏。
關中女人的大氣，端莊，即使墮入青樓，仍然不遑多讓。
於是，陳友德登時有個大膽的想法。
“哥幾個，咱們何不去妓院逛逛？”
陳友德的提議，讓無相、冉閔、閆三胖猝然石化。
“你說什麼？”
“妓院？”
“我娘會打爛我的屁股的！”
“人家還是未成年呢！”
“會不會被抓？”
“我們有那麼多錢嗎？”
“……”
幾個少年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陳友德有些不耐煩道，“都給我閉嘴！”
“聽我的！你們已經是朝廷的官員了。”
“不是學生！不是未成年！不是媽寶！懂了嗎？”
少年們點點頭。
“所以，今天我們需要成人禮！”
陳友德揮了揮拳頭。
“我們要成為真正的男人！明白嗎？”
少年們呆若木雞。
條件反射似的繼續點點頭。
“好！走，進去！”
陳友德年齡最長，所以懂事最早。
少年們跟在陳友德的身後，表現的有些怯生生。
不過，好在他們一路為了避人耳目，穿著一身便衣。
看上去像是初入社會實踐的商旅小白，臉上還透著稚氣未脫。
老鴇見多識廣。
一看是幾個雛兒過來，想要初嘗人事兒的。
立馬眉開眼笑地迎接了上來。
“喲！四位爺，歡迎來到我們花團錦簇的翠玉宮。”
聽到“翠玉宮”這個詞，少年們也是一陣吃驚。
青樓妓院的名字都可以這麼不避諱了嗎？
居然敢用“宮”字名諱。
這要是在京都建康城，非得被抄了整座樓不可。
“四位爺，是第一次來吧？”
“嬤嬤看你們像外地人。”
“是的。我們從京城建康來。”陳友德回答道。
老鴇兒立刻眼神一亮，
“看來，各位爺一定見過世面的。”
“不過，我們這兒和別家不同。各位爺試過之後，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
一邊說著，四人跟著嬤嬤進到了大堂。
大堂內春色滿園，一水兒的美麗少女站在各處搖曳生姿，顧盼生輝。
見到四位年輕英俊的少年進來，忙不迭地輕搖粉扇，熱情地招呼著。
亂花漸欲迷人眼。
閆三胖和陳友德竟看得有些痴了。
“各位爺，是點宮女，還是貴妃？”嬤嬤殷勤問道。
“啥玩意兒？！”
四位少年有些頭大。
感覺再待下去，快要被殺頭了。
“宮女？貴妃？這是你們青樓敢叫的麼？”
陳友德有些不可思議地質問道。
誰知嬤嬤根本不以為意道，
“我們關中，天高皇帝遠。皇帝在這兒不好使。我們只聽秦王的。”
“秦王大度，從來不會干涉民間自由……”
說著，嬤嬤突然有些不耐煩道，
“哎呀，我跟你們說這些幹嘛呀？”
“幾位爺是來尋歡的，儘管快活就是。何必討論朝政？”
說著，嬤嬤又重新換上一副過於殷勤的表情，
“幾位爺，我們這裡有左右昭儀、貴妃、貴嬪、貴姬，九嬪，世婦，御女，宮女。”
“級別越高，價錢越貴。”
“當然嘛，這一分價錢一分貨。”
嬤嬤笑嘻嘻道，
“就看幾位爺的大方程度了……”
少年們心中一驚。
我勒個去，整個一個後宮的等級編制。
“有皇后嗎？”陳友德問道。
“有有有！不過皇后是我們翠玉宮的頭牌。價錢可貴著呢！”
“而且，有錢也未必能讓我們皇后看得上！”
“除了有錢，必須是被皇后看得上，才行勒……”
嬤嬤一說，更加激發了少年們的好奇心。
但是顯然皇后只有一個，少年們卻有四個，該輪誰呢？
冉閔摸摸胸口的內襯，想起來，臨出發前的前半個月，剛剛從老孃那兒討來一張萬兩金票。
摸到這張金票還在，頓時膽氣壯了不少。
“給我來個皇后！”冉閔突然道。
陳友德吃驚地盯著冉閔，用些嗔怪的語氣，
“莫說是我先點的皇后，就算給了你，你有多少錢能拿得下皇后？”
嬤嬤這時笑盈盈接茬兒道，
“我們的頭牌皇后接受競標！價高者得！”
“五千金起！”
嬤嬤說完，陳友德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轉頭抱怨道，
“什麼奇女子，這麼貴？！”
“算了，我退出！”
雖說陳友德家族的財富比冉閔的家族要多上個十倍百倍。
然而，陳家奉行長子繼承制。錢再多，不缺陳友德吃，不缺他喝，不缺他穿。但是想要手裡有大把銀錢去揮霍，那簡直是痴人說夢。
無奈之下，陳友德只好退出，想到自己懷中揣的那三瓜兩棗，還是平日裡從母親裡隔天要點兒，慢慢積攢下來的，總共不過兩三千金。不能因為爽這一下，全花完吧。於是，悻悻然道，
“算了，那給我找個宮女得了。”
此刻，冉閔得意地衝著陳友德揚了揚頭，然後轉向無相問道，
“無相，你點什麼？”
無相有些侷促地搓搓手，“我……還是算了。你們玩兒吧。”
無相返身正要往外走，被冉閔一把拽住，
“哎哎哎，你是我們的長官。你走了，我們算什麼意思？”
半晌，無相小聲湊到冉閔耳跟前，憋出一句，
“我沒錢！”
誰料，冉閔這才恍然大悟，一笑置之，拍著胸脯，道，
“傻子，我有錢！你想要皇后，我讓給你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