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食堂的人絡繹不絕。
大家的目光，總是不經意間，在陳冠和戴玉珠的身上，多停留幾秒鐘。
陳冠知道大家在看什麼，也不覺得尷尬，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陳冠，這塊肉太肥了，給你。”
戴玉珠好吃，但也挑肥揀瘦，把自己碗裡的一大塊肥肉夾起來丟進了陳冠的碗裡。
而這一幕，恰好就被走進食堂的何美芳給看到了。
“何主任，玉珠在那邊呢。”結伴過來吃午飯的同事，還專門提醒了一下。
何美芳板著一張臉，抿著薄薄的嘴唇，彷佛在場所有人都欠她一萬塊錢。
過去幾天，她已經給女兒做了很多思想工作，說明了嫁給一個有病的男人，將會是一個多麼悲慘的人生。
然而這一切良苦用心，全都無濟於事，甚至適得其反。
在他們強制戴玉珠不準再去跟陳冠相遇之後的第一天，那天是週六，一家人吵得天翻地覆。
可無論他們怎麼說，戴玉珠就是要去找陳冠，甚至要爬窗戶跳下去。
他們家可是住在三樓，跳到樓下的水泥地，非死即殘！
他們可不敢拿女兒的生命開玩笑，不得已只能妥協，任由女兒出門。
夫妻二人，跟在女兒身後，一路追蹤，卻是驚喜的發現女兒根本不知道陳冠住在哪裡，自然是徒勞無功。
週一上班，發現陳冠也出去做專案去了，戴玉珠再次撲空。
看到如此，何美芳別提有多高興，簡直是天助我也。
但這樣的好日子，才過去沒多久，忽然間，就被眼前一幕給徹底崩碎了。
她的女兒給陳冠夾菜，眾目睽睽之下，這是多麼親密的動作！
彷佛在向外界宣示著什麼。
彷佛也在向她發出挑釁！
不過，她沒有立即去干預眼前發生的事情。
以女兒的性格，逼急了指不定發生什麼事情。
但是，她堅決不可能置女兒的人生幸福不管。
反正在這件事情上，已經鬧得全域性上下人盡皆知，“壞人”已經當了，那肯定是要做到底！
棒打鴛鴦也好，欺負新職工也罷，隨別人怎麼說。
任何事情，都不及女兒重要！
她面如寒霜，打了一小碗飯，淋上一些汁水，囫圇吞下，很快吃完，然後快步來到了一號樓四樓的副局長辦公室。
一般來說，局領導都比較晚去吃飯，這樣一來，不用跟員工大眾排隊。
反正食堂也會給他們預留足夠的飯菜。
戴廣陽果然還在辦公室裡面，一個人坐著翻看報紙。
“你怎麼來了？”看到媳婦兒突然來辦公室，這倒是稀奇。
他們母女倆吃飯向來是非常積極的，現在飯點，本應該在食堂才對。
砰的一聲。
何美芳關上了門，滿臉寒霜，咬牙切齒道：“你還有閒心在這裡看報紙！”
“我瞭解一下行業動態。”
戴廣陽發現了媳婦兒情緒不對，於是放下了報紙，依舊沉穩道：“我作為領導，做什麼事情，不該你來管。有什麼私事，下班回家再說。”
“下班回家再說，女兒的人生就完了！”何美芳說得很是駭人。
“怎麼回事？”
說起寶貝女兒，戴廣陽頓時悚然一驚。
他們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從小呵護著，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裡怕化，溺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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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問我怎麼回事，我要不來找你，你都不知道女兒都快被拐進山溝裡去了！”
何美芳哼了一聲，“剛才我去食堂吃飯，看到陳冠眾目睽睽在花言巧語的哄騙咱們的玉珠！”
“他做了什麼？”戴廣陽蹭的一下站起來，氣勢洶洶。
騙他女兒，那就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不要臉！”何美芳罵罵咧咧，“玉珠也是太善良了，容易相信別人的話。”
戴廣陽愣了一下，以為媳婦兒罵他不要臉，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是在同仇敵愾的針對陳冠。
氣歸氣，他很快鎮定下來。
食堂人多眼雜，想必陳冠也不可能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要不然旁人早就鬧翻天了。
仔細一想，大概也知道媳婦兒為什麼著急。
肯定是陳冠和戴玉珠又結伴去吃飯了。
他之前也碰到過，那時陳冠還沒查出患有腫瘤，所以並不太揪心。
甚至他還覺得女兒長大了，是時候談婚論嫁。
後來還託人打聽了一下陳冠的為人和家境，雖然家裡窮一點，但年輕人嘛，只要有上進心，其他都不是太大問題。
畢竟他這邊的家境還算不錯，怎麼都不可能讓女兒受苦。
如果結婚，自己這邊幫襯一點，對陳冠多關照一下，日子就好起來了。
沒曾想，突然聽說陳冠患了腫瘤。
倏忽間，所有的心思和打算，全都落空了。
面對癌症，他們是心存恐懼的。
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被癌症拖入深淵，就在身邊血粼粼的演義。
他們親眼目睹，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在自己家庭發生，任由女兒墜入黑暗。
“我知道了。”他有些煩悶。
“陳冠今天參加事業編考試，有人私底下傳言，說你要把陳冠趕走，是真的嗎？”何美芳問道。
“沒有的事，有人故意在背後謠傳，不用理會這種閒言碎語。”戴廣陽失口否認。
若真干預職工入職，若是傳開了，那就是他的失職。
當然，每年都有領導安排親戚進單位，也不過是打聲招呼的事情，屢見不鮮。
“你要是什麼都不做，以後女兒的一生都毀了，你就等著後悔吧！”何美芳很是氣急。
“我來想辦法。這事啊，就像是洪水，堵是堵不住的，得疏導。”
戴廣陽陷入了沉思。
得得。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夫妻二人連忙停止談論。
“進來。”戴廣陽聲音低沉，充滿了威嚴。
一個年輕男子探頭進來，笑道：“戴局，吃飯去……”
他看到何美芳在場，愣了一下，頗有些尷尬，“何主任，吃飯沒？”
“我吃過了，你去吃吧。”何美芳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好。”年輕男子是戴廣陽的秘書，聞言關上門。
“我先吃飯去了，你也別著急上火，女兒的事情，我有辦法。”
戴廣陽站了起來，開門出去，下樓梯。
剛才敲門的男子看到戴廣陽走來，連忙停住腳步，落後了半步跟在後面，在後邊滴咕道：“剛才我幫人事處審閱了事業編考試的試卷。”
“辛苦你了。”
“四十多個人的試卷，很快就改完了。”男子抬頭看了一眼前面的戴廣陽，遲疑了一下，還是小聲道：“六隊的陳冠考試成績不錯，考了99分，位列第一名呢。扣了一分，是因為有一個錯別字。”
99分？
戴廣陽明顯吃驚了一下。
然後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考得是相當不錯。”
“是啊。”男子也猜不透戴廣陽的想法，只能跟在後邊察言觀色。
看起來戴廣陽心情不好。
戴廣陽突然停住腳步，愣了幾秒鐘，才聲音低沉道：“年輕人分數太高，容易驕傲自滿。”
“是……”
年輕男子思緒電轉，努力的領悟戴廣陽這話背後的深意，然後小心翼翼的試探：“您覺得年輕人考多少分合適呢？”
“你看著辦吧。”戴廣陽回頭給了一個意味難明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