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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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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昱剛從馬車上爬下來,遠遠見著連忙想要再爬回去。

晏沉晰眼尖地瞧見他,眉頭一皺, 厲聲道:“殿下!”

晏行昱故作鎮定, 轉身一揮寬袖, 佯作不耐煩道:“晏統領,何事?”

晏沉晰聲音低沉, 快步而來:“臣還想問問殿下,這麼晚了您出宮所為何事?”

這話問的太不客氣, 若是荊寒章再次早就跳得老高開始罵人了,晏行昱卻不生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前幾日在相府夜宿時落了東西,我來尋。”

晏沉晰明顯不信:“深更半夜的來尋?”

“自然。”晏行昱道, “白日裡晏統領看本殿下看的這麼緊,若不挑這個時候, 指不定連宮門都出不來。”

晏沉晰:“……”

這句話十分有荊寒章目下無塵的性格,晏沉晰被噎了一下, 才退步道:“殿下也可派人來拿, 不必親至……”

晏行昱打斷他的話, 挑眉道:“我就是想自己出來尋, 怎麼,晏統領現在要抓我回宮稟告父皇嗎?”

晏沉晰看了他一眼。

若是平日的話,他肯定會拿聖上的口諭抓私自出宮的七殿下回去, 但現在自己還要連夜去查盜賊和擅自行動險些傷了“晏行昱”的驚蟄衛,自然沒時間管他。

他行禮道:“臣不敢。”

晏行昱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踢開門進了相府。

晏沉晰隨意點了幾個人,吩咐道:“跟著七殿下, 待他取到東西,便護送他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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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到的幾個驚蟄衛滿臉苦澀:“統領,您覺得殿下會聽我們的嗎?”

“不聽就告訴殿下,若明日卯時三刻還未入宮,我會奉命將七皇子宮中的籽料送回國庫。”晏沉晰說完,面色陰沉地帶著人走了。

晏行昱跟著相府的小廝走了幾步,突然頓住了。

晏行昱小聲說:“腳疼。”

他剛才學荊寒章踢門,卻忘記了相府那厚重大門又哪裡是血肉之軀能隨便踢的,當即被震得腳尖劇痛,強撐著走了幾步就不成了。

小廝誠惶誠恐:“殿下,您……說什麼?”

晏行昱搖頭:“無事。不用你帶路,我自己過去就好。”

小廝連忙道:“怎可怠慢殿下,奴才……”

他還沒說完,晏行昱就一擺手,快步離開了。

因為盜賊和驚蟄衛,整個相府燈火通明,晏行昱半走半蹦到了偏院,剛好瞧見晏戟和他迎面而來。

晏行昱一愣,一聲“爹”險些喊出口。

晏戟孤身前來,也不知是從偏院出來,還是根本沒進去。

他手中拎著燈,如刀鋒利的眸子漠然看了晏行昱一眼,也不行禮,冷淡道:“殿下,京城危險重重,出宮還是要多帶些侍從才好。”

晏行昱沒弄明白晏戟待荊寒章的態度,只好微微一點頭,道:“丞相憂心了。”

晏戟沒再多言,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拎著燈走了。

晏行昱目送著他離開,這才推開偏院的門走了進去。

這麼晚了,偏院依然很熱鬧,他還沒走進去就聽到裡面晏為明咋咋呼呼的聲音。

“打個人仰馬翻!”

“……跪下叫我爹!”

晏行昱嘆了一口氣,知道他那個蠢弟弟八成又在找事,也不知荊寒章有沒有好好的按照自己的性子來待人處事。

若是不小心罵了晏為明,那自己歸京後這段時日的掩藏也全都做無用功了。

不過聽晏為明還這般中氣十足敢對著“自己”叫囂,八成荊寒章是忍住了沒罵他揍他。

晏行昱懷著這樣的欣慰,推門走了進去。

溫暖的內室,荊寒章正坐在輪椅上漫不經心地雕玉,衣襬上全是玉屑。

而咋咋呼呼的晏為明此時卻坐在地上,抬手扒著輪椅扶手,滿臉崇敬地看著他,還時不時地伸手將“哥哥”身上的玉屑給掃下來。

晏行昱:“……”

晏行昱從沒見過晏為明有這麼殷勤狗腿的時候,當即有些懵。

晏為明還在那嘚啵嘚啵:“就後天吧,還是賞風樓,我要把輸掉的幾百兩銀子全都贏回來!”

荊寒章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贏?”

晏為明:“哥贏!哥箭法這麼準,定能百發百中!”

晏行昱:“……”

晏為明什麼時候和他親暱到叫他哥了?

才兩天而已,荊寒章到底做了什麼?!

這個時候,荊寒章和晏為明才發現有人來了。

荊寒章抬眸掃了他一眼,愣了一下才挑眉道:“你怎麼來了?”

晏為明呆了好一會才猛地反應過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行禮:“見過殿下。”

晏行昱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們。

荊寒章知道有外人在不好說話,對晏為明道:“你先回去吧。”

晏行昱看向晏為明,若是放在之前,這小蠢貨定會和自己嗆,吵鬧著“你讓我回去我就回去嗎?沒門”,但是這一次,聽到了這句話,晏為明連忙乖巧地點頭:“好,為明告退。”

晏行昱:“……”

晏為明說完,又乖乖行了一禮,歡快地小跑著出去了。

很快,他又跑回來,扒著門框,彎著一雙眸子,對著荊寒章做口型:“後日,哥別忘記呀。”

荊寒章抬手一揮,示意他趕緊滾,晏為明樂顛顛地跑了。

晏行昱:“……”

直到屋內沒了閒雜人等,晏行昱行了一禮,才艱難道:“殿下對我弟弟做了什麼?”

荊寒章不明所以:“什麼做了什麼?我能做什麼?”

晏行昱走過去:“平時他不是這樣的。”

荊寒章“哦”了一聲,繼續雕玉,隨口道:“剛才嚇得唄。攝政王府和相府在同一條街,有盜賊偷盜寶物一路被驚蟄衛追到了相府,不管不顧在你院裡放冷箭,他被連累到了,差點被箭射個對穿。”

晏行昱心想果真如此。

他矮下身,伸手想要去探自己的脈,荊寒章立刻抽手瞪了他一眼,道:“你做什麼?”

晏行昱垂著眸,溫順地說:“我想看看您有沒有受傷?”

荊寒章哼他:“我是誰啊,哪能隨便受傷?別動手動腳的。”

晏行昱覺得有必要提醒他:“殿下,這是我自個的身體。”

荊寒章將手中雕了一半的玉抬起來,鼓起嘴吹了一下,玉屑頓時簌簌落了下來,根本沒理晏行昱這句話。

晏行昱見他這樣,大概想通了什麼,拽著他的袖子,小聲說:“殿下方才用袖中弩和那些驚蟄衛交手了?”

荊寒章的手一抖,手中還未成型的玉小鹿差點就廢了。

原本他做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但晏行昱面容沉靜地一追問,荊寒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心虛了。

在信中,荊寒章知道晏行昱定是極努力地在按照自己的性子做事,要不然偌大個皇宮這麼多雙眼睛,七皇子若是突兀地換了性子,根本不可能這般順利地瞞天過海。

晏行昱在皇宮那種群狼環伺處處都是精明人的地方,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無人發現端倪;

而自己……就在這只有兩個人的破院子裡,所作所為皆是根本不會出現在晏行昱身上的招搖,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來異樣——除了晏為明那個小蠢貨。

荊寒章一向自以為是,這回卻難得心虛了。

他乾咳一聲,道:“本殿下不知道你在說什……”

荊寒章還沒說完,晏行昱就伸手扣住他的五指,制住他的動作。

荊寒章:“……”

“行昱的每一支箭上都標了數,前幾日的三支是壹柒拾叄。”

晏行昱注視著他的眼睛,溫柔地說:“要我幫殿下把袖子掀開嗎?”

荊寒章:“……”

這蛇蠍小美人竟然將前幾日在國師府自己拆穿他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怎麼這麼記仇?!

荊遐之渾渾噩噩被按在案旁嚇了一頓,又迷迷糊糊地被趕走,直到九皇子拽了拽他的手,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晏行昱已經將荊遐之坐過的椅子一腳踢走,大概是嫌髒,抬腳勾來個新的,斂袍坐了下來。

荊遐之看到他氣定神閒的模樣,又回想起自己方才被強行壓制的事,頓時羞憤欲死。

他一把甩開想要低聲勸告他的九皇子,被怒火衝了心,竟然直接衝了上來,怒道:“你前幾日還在問太傅‘昱’字怎麼寫,今天為何突然對《大學》之解這般通透?!”

荊遐之氣得直喘氣,他年紀不大,極愛意氣用事,瞪著晏行昱時幾乎要哭出來了。

晏行昱微微挑眉。

荊寒章前幾日為什麼突然問起“昱”字?

晏行昱見荊遐之氣得面容微微扭曲,又憤怒又無能為力,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了,不知怎麼突然聯想到了晏為明那個小蠢貨。

“嘖。”晏行昱學著荊寒章的樣子翹著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覺得荊遐之問出這個問題十分可笑愚蠢。

翹高了腿渾身放鬆後,晏行昱突然心想:“怪不得他總是恨不得把腿翹到天上去,原來捨棄端莊,坐沒坐相竟然這般舒坦。”

他這副愜意的模樣更是氣得荊遐之差一點點就淚崩,強行忍住。

“你方才不是自己說的嗎,你七哥我昨日一直都在抄書。”晏行昱淡淡道,“你若認真聽太傅講課,定能知曉太傅昨天講的策論裡引用了《大學》之詞,我被罰抄的書中恰好有這本,抄了三遍自然懂了些。”

荊遐之一愣。

晏行昱看著他驟然蒼白的小臉,笑得更深:“倒是你,知道幾句論解就叫通透,看來八弟平日裡也是這般糊弄功課的。等會太傅回來了,我定會幫你勸說太傅,往後每本書只教你兩句,你便通透了。”

荊遐之:“……”

荊遐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落到這種地步的,他明明只是想看“荊寒章”平日裡那副不識字不通文而惱羞成怒的樣子,怎麼最後……這般難堪的卻是他?

荊遐之茫然看了他半天,恍惚間似乎覺得這南書房所有人都在笑他。

他突然掩面狂奔了出去。

九皇子也連忙追出去。

兩人的伴讀在原地不知所措,五皇子在角落裡嗤笑了一聲,滿是嘲諷。

整個南書房的宮人都低著頭不敢看,心中小算盤卻是打得啪啪作響。

晏行昱將兩個孩子硬生生氣哭,翹著腿坐在原位面色不改,還好心地對一旁的侍講道:“記一下,八弟九弟逃了林太傅的課,等下了學記得去告知……父皇。”

侍講:“……”

所有人:“……”

江楓華瞠目結舌,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家殿下……何時有過這樣的小手段?

難道說抄書真的會長心眼?!

晏行昱輕輕鬆鬆擺平兩個礙眼的,撐著下頜聽完了課,才帶著江楓華回了宮。

江楓華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等到了七皇子宮才如夢初醒,狂喜道:“殿下今日做的太對了,平日裡八殿下九殿下總是仗著那點學識欺負人,也沒少給聖上告您偷懶的狀,這回也該讓他們吃些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