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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寧不怕搬弄是非,不懼恃寵成驕,卻獨怕被冠了媚上這樣的名聲。最近連著幾日,皇上都翻了她的牌子,長此以往,即使再有用的棋子,怕也是離廢黜不遠了……

太皇太后微挑眉,目光從景寧低垂的頭頂上掠過;

見她一副慌恐的模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爾後,端著茶杯暈了口茶,才緩緩地道:

“哀家亦沒怪你,且起來吧;至於交代的事兒,記得要好生去辦才是。皇上那邊兒,盡心伺候乃是你做妃嬪的本分,可過猶不及,若是讓人抓到了錯處就不好了……”

景寧心有餘悸,卻明白太皇太后一語雙關之意;須臾,片刻不敢有違地斂身,叩首承旨。

“臣妾謹遵太皇太后之訓。”

退出慈寧宮,身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迎面一陣寒風,就算是外頭裹了貂裘大氅,也甚覺寒涼。她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身側的小太監,暗裡埋怨李德全竟讓這麼一個不經事的奴才來接她。

月色中天。

雪紡一般的清寒銀光罩在宮城的上空,宛若下了一場銀白的霧。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銀頂紅呢子小轎就從月華門進了乾清宮。寢殿前,早有敬事房的太監候著,專為記錄她來的時辰。等侍寢過後,也要記下她離開的時辰,以備將來懷孕時核對驗證。

方踏進寢殿,就看見他和衣半躺在床榻上。

明黃的帳簾被螭龍吻鉤挑起,床屜上,擺著一雙杏黃緞雲頭厚底鞋;他半個身子都籠在半掩的皂色輕紗中,背靠著軟枕,對著琉璃盞,正舉著一本奏摺看得出神。

格子架上有一頂翡翠鎏金香爐,未燻燃,自有一股金玉生香。

景寧不敢打擾他,於是走到窗楣前,取了銅火箸將爐裡的龍涎香點了;待她扣上那鏤空雕刻的薰香蓋子,他早已放下手中奏摺,靜靜地看向她。

“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回首,對上了他深邃的黑眸,立即微微斂身;

這樣盈盈一拜,一襲豔紅流彩花繡宮裝映著燭火迷離,明媚,嬌豔,宛若那緋紅驚蝶,翩然落在了這華麗尊貴的宮殿。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他心神晃了晃,半晌,微展薄唇,綻開了一抹輕笑瀲灩,“這兒又沒旁人,不必多禮了!”

景寧承旨,隨手將小檀香桌上散落的奏摺拾掇到一起,紛紛雜雜,竟都是硃砂筆批閱過的,看樣子,從他回到寢殿,便一直在看奏章。

“放著吧,明日會有宮人來收拾,”他輕聲道,驀地,朝她伸出手,“過來。”

景寧愣了一下,須臾,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任他長臂一攬,將自己摟在了懷裡。

“朕可等了你一個時辰……”

溫熱的呼吸,貼著耳根一直蔓延到了雪頸,蘇蘇麻麻的,就像是羽毛輕輕撩過肌膚;她微微動了動身子,那箍在腰肢上的手卻越發收緊,像是要將她整個兒嵌進身體裡。

“臣妾以為今晚……就去了慈寧宮太皇太后那兒……請皇上恕罪。”

“朕的愛妃以孝為先,何罪之有……”他眸光似冰凌初綻,清寒中暈了一抹柔,修長的食指卻似懲罰般揉捏著她的唇瓣,直到,輾轉出一抹緋若胭脂的嫣紅。她不敢咬唇,也不敢躲開,臉兒微紅,吐出的幾個字細如蚊吟,“臣妾多謝皇上。”

又是愛妃……

自從上次賞燈過後,他似乎對自己越發親暱了。她有些惶恐,更是隱隱的不安,不知這份特殊的親暱,對她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

“聽說,昨日福貴人問你那方繡品的事兒了?”須臾,他漫不經心地問。

景寧臻首微垂,點了點頭。

“朕還聽說,你當場就繡了一個出來,技壓全場。”

“是臣妾的繡法不同。”

她說得簡單,他卻微眯了深邃的黑眸,輾轉出一抹迷思來,“一個人的手藝,是不會變的,珍兒身邊不乏各中高手,怎會辨不出一點相似?”

寧壽殿的事情,他一早就得了訊息,卻始終沒倒出空來問她。

景寧眼底一抹瞭然,倏爾,淺笑著,若有所指地道:“皇上是說,榮姐姐身邊那個叫繡兒的宮婢麼?”

今日就算他不問,她也要和盤托出的。概因那繡品一事,關乎特赦八旗佐領以下奴僕殉葬的旨意,祖宗禮法,不得不慎。而對榮貴人身邊那個模樣雋秀的女子,她有印象。不是因她的臉,而是因為她的手。她還記得,那繡兒在遞給榮貴人包著巴旦杏兒的手帕時,露出的一雙白皙卻略顯粗糙的手。

——那是一雙常年拿針的手。

“指肚內側有老繭,掌心卻沒有;而虎口上的繭,是剪刀磨出來的。臣妾是包衣出身,在宮裡當過一年侍婢,豈能不知道做慣活計的手是什麼樣子!而那繡兒一雙纖指靈巧,卻是常年練習刺繡,練出來的。”

他的神色似有一絲的異樣,轉瞬,斂了眸,笑得冰融春暖,“難怪。倒是你,棋高一著了……”

景寧抿了抿唇,索性將那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其實,那幅‘福祿吉祥’的刺繡,原本確實出自臣妾之手;可後來的那副,卻不一樣了。”

榮貴人出身高貴,從來不喜做活計,更對女紅針黹一竅不通。同樣的繡樣,出自不同人之手,外行人是看不出來的。萬幸,換得早,未讓她請來的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他“哦”了一聲,黑眸如墨,流轉出了一抹玩味。

“是何時換的?”

“皇上還記得,那日臣妾陪鈕祜祿皇貴妃去鹹福宮,將小公主抱走的時候麼,”景寧將手輕輕放在他黑底繡螭龍蟒袍上,扯了扯,連著他腰間的絲絛穗子一併絞在手裡,半天,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就在第二日,繡品就給換過來了……”

馬佳V芸珍是太愛那幅刺繡,又甚滿意其寓意,竟然就將它縫在了小公主的襁褓上。東珠將小公主抱走之後,隔天就遣人將那繡品送回了,也是在那個時候,秋靜將它掉了包。

“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情。”片刻,她又低低地補充了一句。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說。”

她沉吟斟酌,頓了頓,才道:“臣妾斗膽,這容憲公主尚在襁褓,不若,就讓榮姐姐先領回去,待到稍長了,再由宮裡嬤嬤教養,也不遲;更何況,母子親情,照料的總會比旁人好些。”

並非她同情馬佳V芸珍,也不是當真懼怕了她的手段。只是凡事留一線,她是要在這宮裡頭呆上一輩子的,不能事事做絕。

他笑了,眉目間染了三分魅惑恣意,“倘若朕果真答應了,可就是為了你第二次觸動祖宗禮法了……你要怎麼報答朕?”

景寧愣了一下,未等開口,卻不防他俯下臉來,湊近了她細膩如脂的額頭,眼底笑意更甚。

“說,要怎麼報答?”

近在咫尺的臉,修眉如墨,薄唇似雪,端的是清俊魅惑,仍人無法逼視,那攬在腰上的手慢慢順著衣襟向上遊走,理出了一條香豔脈絡,徑自逡巡進了那月白緞梨花繡的裡衣。

她耳根紅了,臉頰火燙,垂著眸,雙睫盈盈顫動如驚蝶,“臣妾是想說以身相許的,可早就已經許了,還能拿什麼……”

“嗯,這是個好主意。”

話音未落,就將她身子一旋,整個壓在了身子底下。

景寧“啊”的一聲驚呼,須臾,那未來得及滑出的幾個字就被他嚴嚴實實的堵回了唇中。

攻城略地的吻,霸道而柔情;

他將口中淡淡龍井香茗的味道,統統喂進了她的唇齒間,且還不放過她柔軟的舌,糾纏,推遞,流連,直到讓她眼兒迷離,氣息微喘,身子也軟了下來,任他予取予求,才意猶未盡地將吞入口中的香甜,盡數歸還了去。

她衣衫半褪的身子,早已緊貼著他結實的胸膛;

熨帖得宛若一體。

那濡溼的唇瓣,如粘軟溫熱的蛭,已經流連到她精緻的鎖骨,深深淺淺,蔓延出了或淺粉或深紫的痕跡。

她纖細的手腕被他高高架在頭頂,長腿迫然微曲著,被他一併糾纏出了曖昧至極的姿勢,他伸手將枕下那明黃雲紋的奏章劃拉出來,“啪”的一聲扔到了案子上;便隨手扯下了那菲薄的硃色紗簾,遮住一夜春宵苦短。

滿室的春色無邊。

外面的天,依然深沉。

月色清寒,霧氣瀰漫,繚繞出沁雪的香塵;殘雪堆積的窗根兒底下,早有敬事房的太監站著,候著時辰,準備叫皇上歇息,卻又被李德全一把拉了出去,順便揮手,將院中一應伺候的宮婢奴才都遣了下去。

軟衾被褥裡,他壓著她,汗水黏在如墨的髮絲上,與她的青絲糾纏難分,繾綣出一抹似水如火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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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妾可以問一個問題麼?”她熬不住,柔荑無力地攀著他的肩,錦緞被衾,遮住了胴體香豔,遮住了精壯之軀,卻勾勒出了兩人肢體交纏的輪廓。

他目光灼熱,黑眸一分深似一分,未言語,只俯下臉,咬了她的耳垂;滾燙的呼吸,緊貼著耳根,聲音是微喘而喑啞的,“說……”

景寧咬了咬牙,還是問出了口:“臣妾想問,為何連著三日,都是臣妾來侍寢……”

黑眸裡陡然染了霜,卻更猛烈了**:“你不想來?”

眉黛微蹙,她感受著一波快似一波的熱感,卻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冷了,立時咬著唇,噤了聲;雙腿卻水蛇一般纏上而來他精瘦的腰肢,卻不知,素日裡端莊貞靜的女子,在這錦衾龍榻上,也可以如此的豔骨生香。

“你果真是不想來?”

雲收雨息,他才從她身上撤了下來,手臂如鐵,卻依然將她摟得死緊;可這次,是連那“愛妃”兩個字都省了。

她癱膩著身子,無處不痠軟,尤其是那腰肢,哪裡撐得住他一次又一次氣勢洶洶的折騰;此時,卻似貓兒一般,溫馴地伏在他懷裡。“不是,臣妾是在想,那綠頭牌是扣著放的,看不到名字。如何會連著幾日都是一個人呢……”

原來,是問這個……他臉色稍緩,卻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可不就是你運氣好麼!”

景寧臉色微訕,抿了唇,卻不以為然。

像這種侍寢的瑣碎事,一向由敬事房的宮人掌管,就連放置牌子,也由他們親定。若是被收買了,便罷;偏偏那牌子一直是扣著的,鏨刻了名字的一面被蓋在底下,挑中了誰,憑的是運氣。豈會連著五日,都是她……

“這事,說起來,還是皇上英明……”她不著痕跡地溜鬚拍馬,一句嘆慰似的輕語,倒是讓他受用無窮。

可即使再不複方才的橫眉冷對,那黑眸眯著,也是笑得極冷淡;還用一種“但你聽如何說”的神色看著自己,景寧不禁暗暗嘆了口氣。看來,是真的惹怒他了。

“皇上只用一枚小小的牌子,就讓後宮從此杜絕了私相授受的頑疾,臣妾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那敬事房隸屬內務府,內務府又歸李德全管,東西六宮各妃嬪,沒有不想巴結、收買他的。倘若真能讓牌子放得靠前些,讓皇上時時刻刻瞧著自己的名字,侍寢的機會就大大多了,自然也能爭取懷孕。

可後來,他為讓後宮安分守己,乾脆下旨,將綠頭牌統統背朝天放,這樣,抓到了哪個人,全由天作主。反正都是妃嬪,誰來不一樣呢!索性,自此賣乖、媚上,便統統沒了用處;選了誰,不選誰,旁人無言置喙。人心安穩了,後宮也就昇平。

但這樣一來,他的心思,就更加讓人看不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