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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二)天音雲昭

在sao動的人群裡,興奮的大多是男子,尤其我身邊的兩隻豬哥,雙目放光垂涎三尺。而女人的面上則顯出些許豔羨、些許嫉妒的複雜神情。

不管興奮也好,羨慕也罷,那麼多雙眼睛幾乎同一時刻,瞄向了距我大概三四米遠的一家店鋪門口,一名如花小婢正攙扶著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自內緩步而出。

先是傳出竊竊私語,“快看,快看,天音坊的蘇姑娘——”

跟著是一片連著一片的驚歎,“哇,她長得真漂亮啊”

而處於驚歎中心的大美人,似乎並不喜歡隨時隨地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我發現她略略蹙了蹙iu長的眉。美眸顧盼之時,不經意間掃過我這一邊,與我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我感覺到她愣了一愣,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從我蓬亂的髮髻,到破爛的衣衫,再到跪著的姿勢。繼而那眼神裡流露出同情,同情之中又彷彿摻雜了幾分嗟嘆,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嗟嘆。

正是這份嗟嘆,讓我看到了一線希望,改變悲慘命運的希望。

趁那倆豬哥chun心大動、忘乎所以,我動了動麻木的雙膝,打算偷偷地站起身。

不料,我實在是跪得太久了,儘管做了準備活動,但還是腳肚子打軟,撲通一聲又摔在了地上。

弄巧成拙,倒把jian男A、B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母親擔心地扶起我,“子服,可曾傷到何處?”

我家惡僕罵道:“死丫頭,你莫非想逃跑不成?”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大美人已然收回目光,在小婢的協助下,登上了馬車。車伕呼喝著一抖韁繩,馬兒打了個響鼻,懶洋洋地拖動車身慢慢向前,且開始漸漸加速。

我急壞了,難道一向眼高於頂的顏雨,當真要委身於那個一無是處的jian男人,了此殘生?

不!絕不!死也不!

都說,人在絕境中會激發出自身潛力,能人所不能。

這話果然有些道理。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力量,我這一發力,兩條不爭氣的腿居然搖搖晃晃地站直了。

事不宜遲,我一把推開擋在我前面的jian男B,跌跌撞撞衝出街口,衝向馬車——

虧得那車伕應變及時,眼疾手快勒住韁繩,馬兒前蹄高高揚起,差半寸就踏中了我的臉。

三魂嚇飛兩魂,支撐著身ti的力量陡然消失,不自由主癱軟在地。

車身猛力顛簸,驚動了車上的人。

那小婢撩開簾子脆聲問道:“福伯,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停車?差點沒磕著我們姑娘。”

我想站起來走近那馬車,無奈腿腳發軟,怎麼都不聽使喚。把牙一yao,索性手腳並用,爬過去,竭力仰起上半身,伸手去夠那小婢的裙角,試圖引起她注意,“我要見你家姑娘。”

那小婢發現了我,忙不迭地縮腳,尖聲驚叫,彷彿我這手上沾著無數病菌。

“哪裡來的髒東西,快走開,走開!”又招呼車伕,“福伯,你還不趕緊把她拉走!”

車伕立馬從座位上下來,拉我的胳膊,我死抓住車轅不放。

這時候,我母親撲了上來,幫著那車伕掰我的手指。似乎覺得我這樣的行為很不可思議很丟臉,帶著哭腔,嘴裡顛三倒四地重複著:“子服,你瘋了麼?瘋了麼?”

我家的僕人也衝過來,踢我的後背,大聲地罵我。

然後,這一切的混亂忽然在瞬間靜止。

因為,蘇美人自車窗處探出來頭,問:“珠蕊,外間究竟出了何事?為何這般吵鬧?”

從不知道有誰能將一句普普通通的問話,講得如此動聽悅耳,宛若天籟。像一隻柔和的手,撥弄著我的心。一些壓抑著的情緒,猝不及防宣洩出來,兩股熱浪衝上眼眶。

我抬起眼,隔著淚光看向伸出車窗的那張臉。

那是極其美麗的一張臉,細膩滑潤的白,白得弱不jin風。襯得那對眸子越發漆黑,黑得幽深。幽深到,映在那眸子裡的人影,像浸在寂mo千年的湖。

我說:“姑娘,求求你,發發好心,買下我吧。”

在聽見我的聲音時,美人兒面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震動。繼而略略轉頭,望向站在我身後,形容猥瑣的jian男A、B。皺了皺眉,最後又把視線移回到我身上,和聲道:

“你叫什麼名字?”

有門!我喜出望外。忘形之下,差點報出真實姓名:“我叫顏——”

趕緊打住,改口。直覺告訴我,這個美人兒不喜歡恣意放肆的丫頭。於是收斂喜色,垂眉低眼作恭順狀,“奴婢子服,廉子服。”

大半個時辰以後,我已經成為天音坊裡,蘇雲昭蘇姑娘的貼身侍婢。

當那張mai身契交到蘇雲昭手裡的時候,我的母親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甚至,比我被我爹毒打一頓待價街頭,還要傷心百倍千倍。

本來她死活不答應把我賣進天音坊,因為天音坊是長安最大的歌舞樂坊,而蘇雲昭則是天音坊裡最紅的最紅的頭牌,紅透了整個長安城。

但我家那個奴大欺主的僕人,根本不由母親分說。一來他可以順利交差,不用繼續跟太陽底下暴曬;二來又能藉此機會,零距離親近長安第一歌姬。那可是長安城裡,大部分平凡男人,一輩子的心願。

我們家的狗奴才簡直樂歪了嘴,臨了,居然難得地向我露了個好臉。

而我的母親——

一直記得,母親目送我登上蘇雲昭馬車的眼神。那樣悲哀,那樣絕望,比死還要悲哀的絕望。

我猜,在她心裡準是認為,將我賣給剛才那個下jian豬男當老婆當小妾,也好過現在做天音坊的婢女。

這大概就是我所處的這個時代的悲哀,男尊女卑的時代,所有循規蹈矩、逆來順受的女人們的悲哀。

不過,我原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我

我才不管什麼身份地位,我要的是過得衣食無憂。就算為奴為婢,也在儘可能的情況下,保持我做人的尊嚴。

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蘇雲昭是個不錯的主人。對待下人,也是有分寸的和氣。她的身上有著,類似於名門閨秀的氣度風範。雖然她只是一個,為所有名門閨秀鄙夷不屑的歌姬。

再加上我做銷售員時,練就的察顏觀色、投其所好的本領,我很快便贏得蘇雲昭的歡心,成為她最信任、最寵愛的近身小婢。

我想,也許在天音坊裡、在長安城裡、甚至當今世上,我是最瞭解蘇雲昭的人。瞭解她的寂mo,瞭解她的高傲,瞭解她的不甘,瞭解她的哀怨。

那是古往今來,所有紅顏薄命的女人,戰國的西施,三國的貂蟬,沉江的杜十娘,明末的秦淮八豔,她們共同的寂mo、高傲、不甘和哀怨。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這個“後人”,才能看得透,看得懂。

而那些每天傻傻地守在高樓下面的男人,期盼著蘇大美人偶爾自閨房步出、憑欄遠眺時,能捎帶看自己一眼的,那一群所謂痴情種子,他們看到的只是美人風華絕代的光鮮外表。何曾有人透過那外表,看到蘇雲昭的心。

一開始,我覺得那些男人挺可憐,後來又覺得蘇雲昭更可憐。擁有這麼一大幫的仰慕者,卻沒有一個肯真正為自己掏心掏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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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一早上起來,蘇雲昭似乎心情就不大好,斜倚著欄杆不發一言,已經將近兩個時辰。

樓下的蘇迷們,時不時地鼓嗓著,希望能引來美人駐目。

無奈,蘇雲昭只是一逕望著手中的牡丹花,若有所思。

我知道她那是在以花自喻,感懷身世薄命如花。

但底下那幫男人顯然不這麼想,美人拈花自顧、人比花嬌,這樣的一副美態,逗弄得他們心癢難耐,越發地起鬨暄譁,終於驚擾到了蘇雲昭。

勿勿朝下掃了一眼,不悅地擰眉,吩咐隨侍左右的我,“子服,我們回屋。將門窗關好,別叫那些庸人再吵了我的清靜。”

我答應了一聲,蘇雲昭轉身yu走,卻在回身之際,指間一鬆,那朵牡丹便離開了美人的纖纖玉手,飄飄悠悠往樓下墜去。

樓下徹底沸騰了,剎那間伸出無數條手臂,爭搶著那朵美人觸碰過的牡丹花。那熱烈場面,倒是像足了兩千年後明星開個唱,向觀眾席拋花束而惹來的鬨動效應。

然後,突然地,從眾人裡躥出一名男子,跟旱地拔蔥似的,飛起來老高,搶先一步將尚未落地的牡丹收入掌中。跟著踩著一個又一個人頭,猛地提氣長嘯,一下子便身輕如燕,不費吹灰之力就翻過欄杆,站在了小樓之上。

我看傻了眼,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按說這種鏡頭,在武俠電影裡早已是司空見慣。可隔著銀幕,和親身目睹,其中帶來的震撼,實在相差了十萬八千裡。

那人從縱身而起,到奪花在手,再越欄而立,一系列動作,乾淨俐落瀟灑之極。

等到他在我跟前站定,我才發現這個人,遠遠不止瀟灑二字可以概括。

想我顏雨,好歹也是一大公司的高層主管,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勉強可以稱作是閱人無數,高矮胖瘦什麼樣的帥哥我沒見過。但是此刻,我敢指天發誓,我真的沒見過像眼前這位如此、如此、如此!——美麗的男人。(全本小說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