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官田樂走後不久,三老之一的包安拄著藤杖來到張家。
他來時李信正在院中架馬,不出意外的話,今晚他還得回魚兒溝自己的牧場裡過夜。
包安登門來訪,張開趕緊上前迎進門:“老師,何故生氣?是誰家少年冒犯了老師?”
“哼,你說是誰家少年?”
包安柱杖立在門洞前,李信也迎上去拱手:“老師安好?”
“尚好。”
包安鬍鬚花白,面容皮膚黑黃,雙目卻是清亮,打量著李信:“田樂好心相勸,你又何必與他爭搶話鋒?何不先讓他一回,達成目的後再細細計較?”
“回老師,大丈夫立世,當言而有信。”
“阿信,怎麼和老師說話的?”張開低聲呵斥:“老師勸你溫和處世寬厚待人,這是經世立身的根本大義,還不快向老師致歉!”
李信左看包安面容慍怒,右看張開皺眉厭棄的面容,不由心中一樂:“哥,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先答應田樂,再毀約?”
包安濁聲反問:“有何不對?韓家租稅有三十匹馬,若就此沒了,上官追問,田樂如何回答?值此三家爭執之時,田樂本就該有所行為。今後你再違約,縣寺金曹問責時,田樂也有話說。”
包安說著輕咳兩聲吐一口老痰,聲音清亮起來:“三十匹馬是給郡府的租稅,又不會落入田樂手中一絲一毫。你若不給田樂一個說法,他若因公落罪,也不會讓你好過。”
因公落罪,對稅官來說,職責內的稅額降低就是原罪。
張開也跟著勸說:“阿信,又不是真的答應這三十匹馬的租稅,僅是給田主稅一個說法,好讓他能應付上官。如此稍稍變通,田主稅也明白道理人情,自不會生出怨言。”
“可以,我本無意與鄉寺中人為難。”
李信這邊應下,另一邊麻子灘韓忠的牧場。
這裡有大小近三百匹馬,有挽馬二百,可充當戰馬的良馬亦有三十餘匹,餘下皆是駑馬,另有近百頭的關中驢、騾子。
張孟達掃視驢、馬種群估算這些牲畜的價值,僅僅是二百匹挽馬總價值就在一萬銀幣以上;三十餘匹未閹割的戰馬價值約在四五千銀幣;駑馬、關中驢、走騾在本地並不值錢,加起來價值約在七八千左右。
騾子雖有雜交優勢,可雜交出來的騾子品相差異極大。
但韓忠這裡用健壯戰馬與大型品種的關中驢雜交,生出的騾子體大而健壯,耐力遠在尋常挽馬之上,只是缺乏疾馳爆發力,也無生育能力。
正因騾子沒有生育力,嚴重缺乏市場認同,幾乎沒人願意收買、養殖騾子。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韓忠臉色不是很好,與張孟達坐在河邊詢問:“張家這裡是什麼說法?”
“韓二,我不知你是怎麼養女兒的,也不知你究竟怎麼想的。”
張孟達很是心累的樣子:“你佔了我麻子灘五里封地至今正好十五年,我也陸續佔了魚兒溝六七裡草場用了十五年。你覺得五里草場一年租金該有多少?”
韓忠不語,這是租不到的東西,但也有參考,可鄉寺承租五里草場的稅租明顯過重。
張孟達伸出手勢比劃了一個六:“我跟老二剛商量了,按每年六頭犛牛的租金補還給李家,也就是九十頭犛牛,或折銀四千五百。這一來我家跟李家的帳就此結清,輪到咱兩家的帳了。”
韓忠一聽就知這給的低了,張家兄弟各有牛群,相加約在四百頭左右。就寄養在溝口牧場,每日清晨趕入魚兒溝,入夜前收回圈舍中。
韓忠問:“今後大哥、二哥的牛是養在魚兒溝,還是養在麻子灘?大哥也知道,我家中驢馬近四百,沒了麻子灘草場,又賣不出去,恐會折損過半。”
“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把你往死路上趕。”
“魚兒溝空曠,我還能租用七八裡草場養個兩年、三年。最遲三年,我就要收回麻子灘封地,所以你欠我十八年地租,該給多少合適?”
張孟達臉上沒有笑容,哪怕是親表弟,相熟四十年的交情,如今也無一點心軟的跡象。
因一點心軟,稍稍退一步,可能就會少五百銀幣。
五百銀幣,這可是五十兩重,三斤重的銀錠子,足以僱兇買命了。
“大哥,一口價五千。你要銀錢,還是拿驢馬折算抵充都可。再多的話,李家那邊兒怎麼想?”
“你得給六千,少一絲一毫都不行。我也不全拿,你給六千,我留五千,餘下一千是給阿信的彩禮錢。算起來,你家欠他一個媳婦。掏了這一千彩禮,今後你還是他表舅。”
張孟達摸摸鼻子,神情有些不自然:“我這裡拿六千,初九回來拿五千,你還有活路,三個女兒又有本事,好好經營也是一筆基業。”
張家、韓家延遲三年收回麻子灘十里草場,前後總代價是一萬一千銀幣。
原文來自於塔&讀小說~&
韓忠心中自有腹稿,這個要價真不高,算是合情合理,還在他承受範圍內。
最怕的是張家、韓家撕破臉要收走草場,甚至只要現金不要驢馬折算抵充……這樣的話,僅僅這近四百頭的驢馬就能吃垮韓忠一家。
韓忠手裡最大的底氣是什麼?
不是週轉四縣的糧食生意,而是規模龐大的運輸車隊。
這支運輸力量在,就不怕外來的糧商擠兌,運輸車隊、糧鋪都在,韓家影響力就在,韓家三個女兒的舞臺、價值就在。
三年緩衝期,足以將三個女兒安排圓滿,到時候必然是另一番氣象。
心中反覆衡量,韓忠遲疑:“大哥,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是不像,我原本打算給李家賠八千的,我這要八千,初九回來也會要八千,一萬六足以壓死你。可小妹不願節外生枝,依小妹的意思,舊事到此為止,今後不再牽扯舊賬。”
張孟達說著抬起下巴掃視遠近的驢群、馬群,這裡最少一半的牲畜會折算到李信名下。
二百頭驢馬,每年孳生驢馬絕對能過百,存活過半,也能有五十頭左右,折算銀幣增值,增殖收益每年約在兩三千之間。
原文來自於塔&讀小說~&
以魚兒溝的特殊地形,繁育成本還能壓縮。
這意味著李信可以有更多的閒錢,去幹更多的事情。
韓忠卻是驚疑不定,費解:“我還是不明白,小妹為何會容忍讓步?”
難道不是韓忠動的手?
張孟達不動聲色,懷疑其他可能襲擊李信的嫌疑人,並說:“小妹覺得凡事不可做絕,該留一線。”
難道是碰巧外出的李亮?
對,李亮的嫌疑很大,按照軍爵繼承法,李信意外身死,在無子嗣的情況下,會由李亮的健康子嗣襲爵。
原本這中更軍爵是李亮的,李亮一日不去郡城服役,那爵位就一日無法落實。
偏偏李亮十六歲時與人鬥毆期間被斬斷左手拇指,成了無法服役的殘疾人,隨後被剝奪爵位繼承權,繼承權落到李信身上。
李亮左手拇指混亂中被人砍斷,這是另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