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來到魚兒溝時,扈彤正提竹籃掐鮮嫩的苜蓿枝葉。
待李欣揭掉白面紗露出面容時,扈彤詫異,明媚眼眉洋溢一絲喜悅問:“李欣?你怎麼回來了?”
她們兩個一個身高近八尺,一個不及六尺,這是自幼就拉來的差距。
李欣神情疲憊:“說來話長,我現在是喪家之犬無處可依。”
“那就慢慢說。”扈彤扭頭看後面兩個駕車的僕從,是一個半大少年和中年,面目酷似應是父子。
她提著籃子跨做在車轅,李欣揮鞭駕馭牛車往魚兒溝深處走:“我來回鎮裡已有八天,李信他怎麼突然就惹得韓家、張家突然翻臉?”
“人心不足罷了。”
扈彤處之澹然,口吻隨意:“大漢多立幼年皇帝,活不到少年就駕崩。李信這裡也差不多的道理,他現在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再聽別人的話。”
“這樣呀,他驍勇氣盛,確實不是委屈自己隱忍度日的人。”
李欣扭頭張望,左邊是南山陡峭石崖,右側是鹿角山山頭,任由牛兒順著草灘車轍前行:“我夫婿梁寬也是剛強秉性,過剛易折,已求仁得仁死在白虎橋。”
扈彤愕然,李欣回頭看她故作豪爽,嘴角擠出笑容:“開春時曲家人斬傷他腳趾,這半年來他變賣家產與我遷居縣城,可他立志復仇。半月前他與我在縣寺公證離異,先讓我攜家產回陽關,他後去白虎橋復仇。”
“如今曲家意圖索要我手裡這筆財產,李亮那裡不願得罪曲家,就讓我來尋李信。”
扈彤臉上笑容斂去:“那你就把麻煩帶來了?得罪了曲家,李信今後還怎麼去縣城?唉……你也不容易,一會兒看李信怎麼說。魚兒溝當家做主的是他,我也希望你能留下,可又不想讓李信再豎強敵。”
曲家是不是強敵?
絕對是,曲家大約三十年前從平原郡遷來,似乎是捲入了朝廷政變,畏罪西遷到涼州。
當時宗族百餘人,途徑白虎橋時被本地豪強劫掠,曲家反擊誅殺豪強,侵佔其產業,是遠近、縣寺都不願招惹的強橫宗族。繁衍至今,曲氏宗族五百餘人,當年那批西遷的老人還在,沒有分化現象,反而異常團結。
袁成主政時,將三五年就被山洪沖毀一次的白虎木橋修葺為石橋,就是給曲家施恩。
待李信與韓初九商議完相關事務下山時,李欣已與扈彤一起燒製午飯。
午飯是涼拌的苜蓿嫩葉和餈粑油麵,搭配奶茶,涼州的豪強、軍民都已養成了漢風胡風糅合在一起的生活習慣。
所謂的胡風,在李信看來不過就是‘實用’二字,怎麼實用怎麼來。
用飯時眾人席地而坐,李信坐在母親身邊,不時遞送茶水,並無什麼不適。
張氏見早寡的李欣有些順眼,在扈彤表達交惡曲氏的後果後,說:“我兒經營牛群,販賣也是走天水經陳倉入關中,與縣城交際頗少。再說器具、藥材、糧食等等之類,各家有缺也是從天水收購。”
算經濟的話,陽關是天水經濟圈的,跟縣城沒交集。要說有,也是從陽關往縣城販運銷售,這裡不需要縣城的東西。
韓初九、韓十三、扈彤、扈彪雖同席用飯,但這種問題上都保持沉默。
李信看清瘦的李欣,原主李信記憶裡倒是與李欣青白的很,原主十分嫌棄瘦成排骨的李欣。就連李欣這個名字,也是原主李信參與搗鼓出來的,玩笑成分居多。
李欣是李黑子的妹妹,這兄妹父母起名的水準也就那樣。
李欣的欣字拆開,就是斤欠,有重量不足的字面意思,就這樣一場玩笑之後,她就有了個體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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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未見,李欣看來李信的變化頗大,十分的沉穩,又有一種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疏遠感。不過想到李信流利、地道的東都口音,還有董卓、袁成這條說不清楚的關係線,倒也能理解這份突兀。
李信沉心衡量,如果收留李欣,那就要堅持到底,半途而廢的話會對名譽、形象、人設造成毀滅打擊。
所以面對曲氏宗族,是不能退縮、主動謀求和解的。
不過母親說的也有道理,自己不需要依賴縣城的物資,反倒是縣城、曲家的許多貿易會途徑陽關。
漢陽郡只有三個縣,又地處高海拔地區,這裡設郡的目的是為了更方便的統合人力物力阻擊羌氐東遷。
所以經濟上,何止漢陽三郡,人家天水郡是涼州的供血心臟,是一切貿易的樞紐交匯核心。
與曲氏交惡,曲氏卡不住自己的貿易渠道,而自己卻能死死卡住曲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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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又不準備在縣城發展什麼,自然不需要顧忌曲氏作梗。
難道就因李欣帶來的一點家財,曲氏就能打上門來強搶?若真這樣,陽關五家就會同氣連枝一同對外。
“講道理,你與梁寬已經離異,你的財產就是你的私產。梁寬復仇殺人,就沒用你私產賠償人命的道理。何況他又身死,你更不必理會。”
李信迅速想通關節,做出承諾:“若曲氏強索上門來討,我也用這話回他。他家若不服,以為我陽關無人,那就在戰仗灘打一場。”
戰仗灘,是麻子灘邊緣的一小片砂石河灘,最適合廝殺,是古戰場所在。
他話一落,扈彪眼睛一亮,輕咬下唇有期盼之色。
韓十三眼睛轉動打量李信側臉和李欣,目光狐疑,難道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內情?
韓初九抬手摸著短淺稀疏的胡茬,思索這件事情帶來的各方面影響。
而扈彤則給了弟弟一肘,免得他得意之餘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
打架、械鬥,是扈彪喜歡的事情,現在手裡有一批惡少年,他對戰鬥更為渴望。
唯有戰鬥,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能讓自己有存在的意義。
不然手底下這麼多惡少年在魚兒溝混吃,自己臉面上也掛不住。
惡少年是他的人,不是李信的人,李信願意養他們,提供工作、豐盛食物,這可都是看在他的臉面才有的好事,這樣光享受不出力的生活,讓扈彪也有些苦悶。
李欣眼睛溼潤:“李中更仗義援手,此恩妾身永世不忘。”
她抹淚時,扈彤卻打量她幹撇撇十分平直的胸膛,嘴角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