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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黃石公天書

李信回屋時已不見韓細君,就見韓初九正撫胸輕咳,遂問:“細君呢?”

“回去了,扈彤一人睡不著。”

韓初九又指指李信望著的空盆:“也是我喝的,別這麼看我,明天我準備啟程前往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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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去陳倉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越早越好。”

韓初九打一個嗝兒,抬手掩鼻抹一把嘴角:“田樂已把承租林場的公文發往縣寺,縣寺、郡府主官空缺,等補員齊備後又有秋稅徵繳、徵發郡兵、縣中徭役等事,到時候身邊的政務一堆,哪裡還有工夫處理承租林場的公文?”

“現在修築塢堡錢財耗費支出頗大,想要以正常途徑承租林場,你我家資不夠。所以我才得去一趟陳倉,就近觀望關中風向變動。若你這修築工事進展順利,就差人送信,我認識一人與中常侍張讓相熟,興許能成事。”

李信好奇,追問:“何人?”

“扶風眉縣人孟陀,此公自少年時經商致富,善經營西域羊脂美玉,及氈裘花毯、酒水等奢靡之物。如今正值壯年,有心謀求仕途,正以家財攀交張讓奴僕,欲以為進身之階。”

韓初九話說的一多,臉色就湧現紅潮,格外叮囑:“孟陀仗義而輕財,諸多輕俠健兒願為其賣命奔走。我手中火麻,就轉交此人販入關中、關東。此人手段狠辣,我若橫死必是他所為。你務必多提防,此人雖儒雅似謙謙君子,行事確如河湟義從一樣。”

河湟義從,的確是涼州西部的藩籬、守衛者,但在涼州東部的士民看來,河中義從、湟中義從不過是豺狼而已,兩者的區別就是狼與豺的區別。

不僅對敵人殘酷,這兩支義從武裝內部的競爭也很是殘酷,保持著較高淘汰率。

幾乎沒有五十歲以上的首領,每隔幾年就要換一茬首領。

既有內部競爭、排擠的原因,也有涼州官吏干涉、阻撓的原因。

自這兩支義從武裝從戰爭中建立以來,就沒有一個長期、固定的首領,雖桀驁兇暴,但也受調動。

“這……”

李信張張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要說‘汝妻子吾養之,汝勿慮也’,還是勸韓初九別去?

韓初九釋然,一口爛黃牙咧嘴笑著:“沒有這塢堡修建一事,我也要與孟陀一見。這兩年來他傾力結交張讓,耗盡家資不說,還有一些拖欠,破產在即。之前是想討債,商議新的供貨分成。眼前我也不和他索要之前債務,只求他能撮合此事。或許今年的火麻收益還要搭進去,但疏通張讓這邊,再承租林場就好說了。”

雖不能白拿,但也差不多了。

之前不敢大規模種植,現在李信回來,明年火麻增種十畝、二十畝都可以。

昏黃羊脂燈下,韓初九目光泛著光彩,遙想建塢堡租林場擴大火麻面積後的情景,輕鬆神色在李信看來與視死如歸沒區別。

冷寂片刻,韓初九再開口詢問:“今日你如何勸服了田樂?我看他此前對你頗多成見,今日離去時有坦然、平和之色,不再有疏遠、隔閡之意。”

“也沒什麼,我三人先是暢談方圓千里之內的氣候,我說了一條能救命的訊息。這兩人如獲至寶,自然高興。”

李信實話實話:“假傳千萬言,真傳一句話。我那一句話,值得他幫幾個忙。他又不是陽關土著,早晚會升遷調離,沒道理與我締結死仇。”

“什麼話這麼厲害?”

韓初九好奇,李信勉強一笑:“是溼氣引發腐朽,令傷口難癒合的話。咱這裡也就冬季乾燥,餘下季節溼冷,傷口難痊癒。”

“你這一說還真是這麼個道理,這兩人不枉此行呀!”

韓初九眉目轉動,就想到了軍醫和帶兵,士兵願意追隨能打勝仗的人,更願意追隨能保住他們命的人。不管是用勝利、謊言、醫術、甚至逃跑,只要能保住大部分老兵的命,他們自然樂意追隨。

這麼一條常識足以成為許多人的立身之本……作為立身之本的前提,就是這條知識不能大面積宣揚,不然淪為人人皆知的常識,誰還會把你當寶供著?

當正確的生活常識被壟斷,人為的阻止傳播,那掌握這些常識的人,自然是人上人。

在他們的指導、領導下,普通百姓才能生活的更好一些。

這也是張良改良造紙術三百多年裡並無成規模印刷產業的根本原因所在,依舊有人在阻撓知識傳播,知識傳播受阻,那紙張生產規模也就得不到發展。沒有大量、廉價、優秀的紙張做支撐,知識傳播的成本依舊高昂。

哪怕張良推行簡體字的過程中打了兩次內戰,現在依舊沒有什麼像樣的技術類書籍刊印,就連救命的醫書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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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紙張這種李信眼中的生活必需品與許多百姓是絕緣的,彼此沒有交集。

而此時的青狼灘道路上,正發生一場伏殺。

相隔南山不到十里崎區道路,這裡卻飄著細細雨絲。

青狼水河畔,曲義持弩躬身躲在河畔巨石後,遠處有噠噠馬蹄聲疾馳而來。

他兄長曲禮耳貼在地細細聽著,低喝一聲:“來人三騎,空馬五匹,就是他們……動手!”

當即橫在土路上的兩道絆馬索被拉起,兩頭非分別拴在兩側護道林樹幹,一個個曲氏子弟或持弩,或持刀提盾,總共有七個人。

馬蹄噠噠,踐踏泥水疾馳而來,越來越近。

頓時馬兒長嘶聲劃破寂靜雨夜,驅馳在前的兩個騎士不分先後被掀落,人仰馬翻飛落在爛泥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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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兩人起身有別的動作,四個曲氏子弟持刀撲上亂砍,頃刻間一人出兩三刀,兩個騎士的手臂、頭顱先後被斬落。

最後一人在隊伍中間,勐地勒馬止住速度,大喊:“為何阻我迴歸祖宗故地!”

呼喊間已拔出刀,刀剛出鞘,曲義就扣動弩機,將這位族兄射落馬匹,跌在爛泥裡。

曲禮提刀上前抵在出逃族兄下頜,凝聲:“誰也不會阻你東歸,可你偷盜《天書》是何道理!”

“是你?”

這族兄眼睛瞪圓:“至尊誅殺竇武、施行黨錮,正是我家重返之良機!”

“那你也不該偷盜《天書》!”

“至尊已下詔徵集天下大儒雲集雒都,將在東觀破解三十六卷《黃石公天書》。族中所藏不過殘卷而已,正本就在東觀,你這是何必,非要殺我不成!”

“你裝什麼傻?”

曲禮左手壓在這族兄臉上擋住對方雙目,右手握刀緊貼頜下氣管咽喉,聲音低沉:“昔年王莽破解殘卷,才有那場亡人千萬的大難!我家之殘卷,寧燒燬也不能流入東都!”

冰冷刀刃劃開緊繃的頜下皮肉、氣管,又貼著頸骨隙縫切入,繃斷連接處脆骨,略略被熱血衝暖的刀刃終於貼在爛泥地面,曲禮左手一提,就摘起瀝血首級。

腥烈血腥氣瀰漫,曲氏子弟摸黑搜尋,曲禮剛摸出家中謄抄、儲存已有百年歷史的帛書卷軸。

正要檢查,就見東邊高家莊有大隊飛騎持火把衝來,曲禮將卷軸丟給曲義:“三弟熟悉陽關這邊地形,你潛行送還殘卷,若不能就毀了。”

“大兄,興許是高家的人。”

“不,應是長安羽林右監的騎士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