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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阿魁與胭脂

“老闆,魁哥又發癲了,要和鬼老打站擂!”

阿泰一語畢。

“什麼?那阿丁呢?”

“丁哥他沒勸住。”

熊華重重將雪茄按進了菸灰缸,頗有點沒面子的朝吳青道,

“吳生見諒,手底下人出了點事,得去處理一下,你稍等,要是無聊的話,我叫幾個姑娘女仔上來,肯定不會怠慢了你。”

吳青卻已經起身,饒有興趣道,“熊老闆,介不介意我一起?”

熊華怔了怔,點頭,“也行。”

阿泰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覺得穩妥了不少。

三人說走就走,吳青刻意落在了最後,臨出門前,又瞟了一眼牆上的動物頭顱標本。

駝鹿頭、水牛頭、熊頭之類的……

吳青著重看的駝鹿頭。

如果一個西部木屋裡頭,沒有這些標本肯定是不對味的,所以這幾樣看起來就和一般用來彰顯征服性的裝飾標本沒有什麼不同。

可之前吳青瞟過去的目光,把這玩意掀了底。

【馬薩特爾】

類別:祭祀之靈

時代祖居在內華達州中西部的印第安人【西肖松尼人】,為中美洲古代文明阿茲特克帝國的分支(阿茲特克語系努米克諸語),擁有著和阿茲特克帝國近似的信仰。

長久的歷史分化,使得西肖松尼人將象徵著【日符·馬薩特爾】的雨神鹿形象,化作了自己部族的部族神之一,可世代的祭祀終究還是被鋼、火、煙所擊潰。

西肖松尼人消亡了,祖先的【馬薩特爾】也消亡了,但作為祭祀的載具,這一具鹿頭標本,還殘留著微弱的靈力。

效用:以殘留的靈念對所處建築內的生靈進行保護,此地,禁止殺戮,否則將迎來馬薩特爾的怒火。

…………

老吉看著神色陰沉的熊華從屋內走出來,儘管阿泰進去之前有和他言語兩句,可老吉還是忍不住心臟重跳了一下,直到看見三人行列最末尾的吳青,連忙迎了過去,

“先生,怎樣了?”

吳青朝他搖搖頭,

“走吧,去看看。”

老吉把自己想說的的話全吞了下去,安安分分跟在吳青的後面。

除了阿泰阿勇,二樓的一個房間,又被叫出了兩個睡蒙了的漢子,一樣的半邊腦瓜青冉冉,長辮繞在脖子上。

他們四人跟在熊華身後。

吳青身後跟著老吉,和熊華並排的走下去。

走到一樓,酒館已經被收拾的似模似樣,一個個鶯鶯燕燕瞅著從樓梯上下來的吳青,竊竊私語,嬉笑到你攙我我扶你,要不是熊華和吳青一起下來的,說不定還要來上手。

這年頭,這地,這環境,刻細的沒有英武的討人喜,能兇得起來的英武……就更招人稀罕了。

年輕女酒保正端著一個木盤子,上面堆得滿滿的雞肉三明治和一杯白開水,看到下來的老闆有點猶豫,沒張口。

“先放著,待會一定回來吃。”

吳青朝她說,和熊華出了酒館門。

姑娘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圍攏著年輕女酒保響了起來……

吳青出到外邊。

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整個營地,不過營地裡並不顯的黝黑,反而是熱鬧了起來。

上千頂低矮的帳篷間,升起了許多的篝火,把整個營地照亮。這是下工的華人勞工在造飯。

露天挖一個火坑,把一個足夠裝人的大鐵鍋墩在上面,糙米、麵條、豆芽、幹海帶,小塊鹹魚幹一起扔在鍋裡,大鍋蓋在白色蒸汽中被掀開,正在排隊的華人勞工激動了起來,臉上的黑灰都沒抹去,就不停的張望著那口大鍋。

勞累了一天的華工們只有這一個念想。

兼職廚師用長柄的勺子將大亂燉或是“雜碎”一樣的飯菜盛到碗裡,一個接一個。

而此時蒸汽列車前,手扶托盤的獨輪機器人偶,正在平衡著它的輪子,好使托盤裡的紅酒不至於灑出來。

據說每個看過此番景象的白人鐵路勞工,都對此報著出離的憤怒。

世界上竟有這樣的生命,靠著一小罐米飯一小塊鹹魚就能活下去。

這些拖辮子的人,把人和畜生的距離陡然縮短,把人的價值陡然降低,這些天生的奴隸使奴隸主們合情合理的存在了。

在蒸汽列車與華工營地模湖的交界線處,幾個正在打牌的白人勞工冷眼觀望,

“要警惕!我們的老闆把老鼠養起來,因為這些遊過太平洋的人形老鼠比人便宜!”

…………

“哇,熊華的阿魁要和鬼老幹仗啊。”

“哪裡哪裡?”

“不遠的,一起啊。”

聽到了某些風聲的華工們草草吃完飯,有的乾脆捧著碗在帳篷的間隙中與工友一起組成陰晦的暗流湧動。

吳青都不需要有人帶路,就可以順著去看熱鬧。

阿泰拿著小弟通稟的訊息和熊華在交代,

“之前有幾個白鬼老在小曼那挑事,丁哥魁哥就帶了人去幫忙,誰想到回來路上,有幾個鬼老喝多了馬尿,在魁哥面前不停的晃盪,不停的拿來胭脂姐說事,老闆您曉得的嘛,魁哥就這一個親姐姐,他倔起來又八九頭牛都拉不住的……”

熊華冷冷道,“倔?那叫半傻,老子他媽就知道又是因為胭脂的事……和白鬼老打站擂?哼!”

他回過頭去不再說話,一徑往前走著,虎虎生風。

人多的地方,抱團結社是一定的,三千多華人和五百多鬼老的營地,各有各大大小小的幫社。

老吉亦步亦趨的給吳青小聲解釋著,

“打站擂,粵省武館多,這習慣就帶了過來。

意思擺下擂臺,自己當擂主,明言要挑哪方,被挑的那方可以輪流上人,但主動挑戰者不能換,一直到擂主站不住了,或是被挑的那方沒人手了……這就是要麼自己完蛋,要麼就打光對方的人。”

老吉撇撇嘴,

“挺傻里傻氣的。”

正在觀望四周而無果的吳青隨口問道,

“咱們的規矩,白鬼老能應?”

“幹嘛不應。這裡是西部,不是舊金山,也不是紐約。黃麵皮,白麵皮,都是麵皮,白鬼老又好傲的,這麼激他們……鬼老裡也不是沒有這說法,他們叫‘WEELZ DUEL——車輪鬥’。這麼佔便宜的決鬥都不敢應,怎麼還有臉。”

目光落在周圍的人群中,吳青沒看出什麼異常,不由地有點懷疑自己的猜測,沒再繼續用目光搜尋,

他挑了挑眉毛,“這麼說,那個叫阿魁的很能打嘍?”

“能打是能打,傻也是夠傻的,可不是小的亂講,那個阿魁是真的半痴,私底下都叫他傻魁。”

談話間,前方已經能看見圍攏的人群,還有熱鬧的呼喝聲,從後背看不見圍觀者的眉飛色舞,但聲音帶勁,

“打他下巴,打他,好!”

“魁哥威武!”

這時外圈的人被扯了扯衣領,不耐煩的回過頭來,一看,聲音小了,

“熊老闆。”

接著讓開了路。

聽到聲音的前面一個人也回過頭來,聲音也小,也讓路,

“熊老闆……熊老闆……”的小聲問好聲此起彼伏,望著被自己目光剪成的兩隊人,熊華邊微微點頭,邊闊步走了進去。

吳青和老吉跟了進去。

說是叫“擂”,但只有人群圍出來的一個不規則圓圈,直徑大概六到八米。

一圈火把照得燈火通明。

人群的對面是一夥抱臂但臉色難堪的白鬼老,因為中心的“擂臺”地上,橫著四個白人,嘴角滲血,鼻青臉腫在呻吟,決計是爬不起來了。

決鬥,和噴吐著蒸汽的列車不搭,但這裡是西部,這就無比的恰當了。

這四“橫”的邊上,站著一個男人,身材寬厚,個頭要超過一般的乾國男人,腦門剛刮過,一片新鮮的青藍,在喘著粗氣,臉上有塊青紫的腫塊,額頭聳起好幾層的拳印子,腳下有點拐,不受力的墊起,但還是努著那對大黑眼珠子,瞪著比利幫的鬼老。

吳青很快注意到,這個男人梳著一根粗得不近情理的長辮,順著他嵴柱,一直長到腰溝裡,如同馬鬃或是獅鬃。

阿魁,魁梧的魁。

吳青馬上皺著眉頭低聲問老吉,

“白鬼老憑什麼用赤手空拳,不用槍?”

老吉指了指人群外邊,“不能動槍,動槍了那些蒸汽警衛就過來了。”

動了槍,場面就很難控制,萬一導致勞工們出現一定程度的傷亡,就會影響鐵路工程的進度。而保證鐵路工程進度,是蒸汽警衛的工作之一。

許是對決的間隙,阿魁的身邊湊上去一個模樣乾瘦,頭髮發黃的小青年,拽著阿魁的手臂,焦急道,

“都拐腳了,下來啦,他們已經怕了啦,你的面子也不會丟了啦。”

吳青見此情景先一樂,但旋即臉色就暗了下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孰料阿魁虎吼一聲,展臂把乾瘦青年甩開,直愣愣盯著比利幫的白人,還是照努著那對招子。

阿魁的魁,也是傻魁的魁。

那乾瘦青年像雞仔似的被甩出好幾米遠,地上滾的動作惹得圍觀者發笑,從地上爬起來後,氣急敗壞直跳腳,

“丟你老母,老子他媽不伺候了,打生打死隨你便,還往自己兄弟身上使勁?!給我把他抓下來!”

邊上他的手下們一個個面露難色,吞吞吐吐,“丁哥,魁哥會找我們麻煩的……”

乾瘦青年更氣了,忽然眼角見到走進人群的熊華,他連忙一收怒色,急忙忙跑了過來,

“阿叔你終於來了,趕緊勸勸阿魁吧,他已經拐了,再打下去要命的。”

熊華卻先是給吳青介紹道,

“我侄子細丁……這位是吳生。”

吳青笑著朝細丁伸出右手,“幸會。”

“吳生好。”

細丁的手掌卻只是和吳青稍微沾了沾,便又對著熊華叫道,

“阿叔,都什麼時候了!”

熊華冷哼一聲,“我叫阿魁跟著你,就是要你收收他的,他腦子燒壞了,你腦子也燒壞了?現在他都上擂臺了,他自己擺的擂,你讓我叫他下來,他以後不做人了?給我一邊待著!”

“叔……”

“閉嘴!”

熊華瞪了他一眼,便眼神陰沉的看向了場上。

細丁不甘心的退到了邊上,也沒心思朝阿泰阿勇問吳青這生面孔是怎麼回事。

老吉在吳青邊上面露忿忿,都囔著什麼。

吳青卻沒怎麼在意的張望著人群中,好像是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了什麼,便笑了笑低垂眼簾,忽然衝熊華道,

“熊老闆,有點事先走了。”

接著也不等熊華的回話,直接招呼老吉走人。

等兩人擠出了人群,細丁才問阿泰,

“那撲街怎麼回事?”

“吳生?”

“要不然還說誰。”細丁心裡還有氣,不爽道,“臭屁哄哄的。”

阿泰簡略的將之前的事說了下,當細丁聽到他叔熊華想招攬,但吳青沒接時。

他使勁啐了一口唾沫,

“死撈頭,我叔招人哪個不舔著臉湊上來,不識抬舉,我看那撲街就是腦子不好使。”

阿泰卻揉了揉鼻子,惋惜道,“身手好犀利的,就這麼走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比能打,阿魁不能打?不就是那幾下戲法玩砸了,哄不住我叔,我看就是個裝大頭的。”

細丁把腦袋一晃,在心裡邊給吳青定了板。

這點他倒是隨他叔。

熊華把兩人的對話聽在耳朵裡,對吳青一句話就走人的行為,心裡不太舒坦,同時又有點惋惜,但目光先鎖在場上。

那邊比利幫又派下了人來,這回是個滿頭鋼針般金髮的白鬼,跳著小步,刺著拳頭,不時在風中發出“休休”的聲音。

細丁罵了起來,

“打站擂還玩下駟上駟的把戲,輸不起的玩意。”

場中金髮男吐了口唾沫,沒一句廢話,一踮腳一揮拳,一道拳影自刺阿魁喉嚨,阿魁豎臂格住,兩人纏鬥在了一起。

呼!

在此起彼伏叫罵著的華工中,這彷佛踩著風聲,擠到自己面前的一張蠟黃的臉不值一提,可卻讓破口怒罵的細丁心裡沒來由一寒。

擁擠的人群中,十幾個華工忽然從四面八方擠到了熊華的身邊。

乍變突起!

那十幾個華工隔著還有兩步,就虎吼著亮出自己手裡明亮的刀子,撲向了細丁阿泰阿勇熊華身邊的護衛。

雖然事發突然,可這些護衛都是久經考驗,幾乎是明亮的刀光閃了自己眼睛的同時,阿泰阿勇他們就或是從袖子裡甩出了自己刀子,或是一別腰,拔了轉輪槍出來,主動撲向了襲擊者。

“攔下他們!”

人群中彷佛炸開了鍋。

可下一刻,前衝的細丁就勐的發覺了不妙——本來應該是一部分人去攔,一部分人去保護熊華,可對方人比己方人多,又是四面八方的湧了過來,阿泰阿勇他們就全衝了出去,想儘可能將襲擊者同他們老闆隔絕,可如此一來,熊華的身邊就淨空了一塊……

熊華的臉還猙獰著,雙眼在火紅的光景中一招,身上雞皮疙瘩突出一層。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腦袋……那把大的誇張的轉輪槍的後的人臉他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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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還在奧本小鎮當曠工是見過的的通緝令上的人臉。

被邪惡注目的詭野槍手,芳草地的屠殺者,狂野米勒!

“媽的,要死……”熊華喃喃,熊一樣的身軀從頭涼到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