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與李承乾對視，忽然開懷一笑：“可憐的小子，朝堂上又是咆哮又是橫寫一千古雄文，嘖嘖，偉岸倒是偉岸了，只是自己掉進套裡現在還不知道。”
李承乾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聽出味道了，果然如他之前所料，營建大明宮一事背後不簡單，之前李承乾只是隱隱有這種預感，當時魏徵要被老爺子就地正法，李承乾亂了分寸，索性咬牙亂撞一氣。今日老爺子帶著三位宰相來探監，怕是要揭曉答案了。
李世民眯著眼，瞧了一眼魏徵，又看了一眼李承乾，笑得很捉狹：“你二人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對朕以下犯上，可是時至今日，朕卻依舊未處置你二人，可知為何啊？”
魏徵笑得有些僵硬：“……可能陛下突然醒悟，知曉自己做錯了事，故而......故而......”
李世民瞧見魏徵仍舊默然不知的模樣，哈哈大笑，隨後朝著李承乾問道：“乾兒，你看出蹊蹺來了？”
李承乾老老實實道：“剛開始便覺得不對勁了，阿爹再是昏庸，也不會拿社稷國本去冒險，特別是舉國皆謂其為‘惡政’，魏侍中更是以命相諫。如此聲勢之下，阿爹仍一意孤行，這個……委實不像那個胸襟如海，納諫如流的阿爹，當時乾兒便在猜想，這裡面一定有某些我不知道的內情，只是阿爹決意要處死魏侍中，乾兒縱知其中兇險，也顧不得許多了……”
“嗚呼”魏徵突然睜大著眼睛道：“陛下，依照太子所言，您並未有心修建大明宮？”
一本正經的魏徵，甚是懵懂，讓旁邊的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暗笑不已，這平日裡剛正不阿的魏黑子，這反應未免也太慢了吧。
李世民不忍心繼續瞞著魏徵了，故而悠悠地道：“建大明宮一事，本就是虛的，乾兒所言非虛，朕就是再昏庸也不會拿社稷冒險，這可是朕以及諸位愛卿親手打造的江山，明知僅九百萬兩修建大明宮乃是痴人說夢，明知徵調民夫會令天下動盪，為了一座破宮殿而動搖國本，值得嗎？這筆帳誰不會算？”
李承乾忍不住道：“佈下如此大的局，阿爹到底為了什麼？”
李世民冷笑：“還不是為了你！”
李承乾一凜，只覺得背後冒出一層雞皮疙瘩：“為了我？”
“廢話！”
李承乾忍住朝老爺子扔白眼的衝動，跟他聊天好累……
李世民大約也吊足了胃口，笑道：“自朕登基至今，朝堂一直沒有太平過，這十一年裡，僅是禁宮內針對朕的刺殺便不下三十次，更別說朝堂裡暗中勾結黨營，擾亂國策，這些人藏得太深了，朕是糾察不盡。然而這些事情朕都可以忍耐著心思慢慢去對付，可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將注意打到乾兒你的身上……”
李承乾呆了半晌，苦笑道：“這些人……我初入朝堂，未曾得罪過他人啊？”
李世民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話鋒一轉，忽然問道：“乾兒，你自小聰慧過人，應該想得到的，有時候你是沒得罪人，可是你無意中成了別人的絆腳石，別人當然要將你清除，你可知道！”
“絆腳石？難道是有人不滿意我這太子？”
李世民搖頭道：“朕不知道那些人是否不滿意你這位太子，可是朕知道他們乃是一心想置你於死地……”
李承乾木訥道：“這......有人想伏殺於我，我自己怎麼沒有察覺？”
李世民笑道：“乾兒，貞觀六年，博斯騰湖畔一役大勝後，你不是還派人八百裡加急往長安送了一封密函麼？”
李承乾彷彿有所知覺，脫口而出道：“難道有人故意向西突厥泥孰洩密，好讓我隕落沙場？”
李世民眯著眼睛地道：“不錯，孺子可教也，確實是有人故意洩密大軍行蹤，想要乾兒你客死他鄉。”
“嗚呼”魏徵聽聞後，大驚失色，沒想到秦瓊率領的大軍之所以被泥孰待個正著，全因他人洩密，不顧五萬唐軍的死活，一心除去當朝太子，這還了得？
魏徵心率起伏不定，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道：“陛下，這......陛下適才也說了，這事情貞觀六年您便已知曉，怎的今日才道出如此駭人之聞？”
李世民淡淡道：“當日我知曉此事後，便知道是朝中內部出了細作，故而將此事壓了下來，那時魏愛卿還處秘書監一職，故而朕並未告訴你，朝中只有玄齡、克明、輔機三人知曉行軍路線洩密一事。”
“那到底是何人洩密，並且阿爹又是何從知曉那洩密之人是為了讓我血灑疆場而不是另有其他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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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見李承乾一連丟擲兩個疑問，笑道：“這事兒，朕也不好說，還需克明於你細細說來，事情的始末他最為清楚。”
李承乾狐疑的看了一眼老爺子，怎麼又扯上尚書僕射房玄齡了呢？
“咳咳”房玄齡清了清嗓子，兩手一攤，尷尬道：“說來慚愧，這洩密的人便是某！”
“呼呼......”魏徵以及李承乾被房玄齡一席短小精煉的話震的是外焦裡嫩。
旋即，魏徵僵著脖子沒好氣道：“玄齡，這般時候，就莫要在吊我等胃口了，速速將洩密之人告知於我等！”
房玄齡聳了聳肩：“玄臣，某並未捉弄於你，這洩密之人真乃某也！”
“咦......”魏徵以及李承乾須臾間將腦袋轉向李世民，然而瞧見李世民微微點頭，兩人有種做夢的感覺。
魏徵拽了拽李承乾的袖袍，低著腦袋神叨叨道：“殿下，你掐老夫一下！”
“嘶”李承乾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故而狠狠的掐了一下魏徵的大腿，疼的魏徵倒吸一口涼氣。
一旁的李世民瞧著這一老一少如此模樣，笑得合不攏嘴，手指著房玄齡笑喘道：“玄齡，莫要再挑逗他二人了，你看這一老一少都以為各自進了夢魘。”
“挑逗？”魏徵嗖的站起了身子，指著房玄齡叫罵道：“好你個房喬，是不是見老夫如此撂倒，故而取笑於我，哼，老夫瞎了眼竟然與你為友......”
被魏徵指著鼻子叫罵，房玄齡臉色鐵青，隱忍發作道：“你這魏黑子，話沒聽清楚，就在這信口雌黃。哼，某何時捉弄於你？”
“哼，還在這狡辯，適才陛下之言，某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紅口白牙，你莫要抵賴。”
房玄齡回擊道：“魏徵，適才某之所言是真是假，一切有陛下作證。哼，倒是你魏徵才進牢房幾日，爾就變得如此小人！”
魏徵直連冷笑道：“然也，某是小心眼，現如今某鑿鑿確確的進了牢房，可是某自以為比那些臣‘附議’之人強得多，某是為了天下蒼生才進的這牢獄，雖死無憾......”
“哼！好一個雖死無憾，只怕是入套兒，還不知所以！”
......
兩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僵持不下，這時李世民和稀泥道；“那個魏愛卿，你錯怪玄齡了，適才是朕口誤，玄齡為人你是知曉的，他怎會捉弄於你呢？這大軍行軍路線確實是玄齡洩露出去的。”
“什麼？”李承乾驚呼不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短短片刻，李世民接連丟擲數個重磅炸彈，李承乾感覺自己已經被炸的屍骨無存了。
“玄齡，莫要再與玄成賭氣了，你就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知他二人！”
房玄齡白了一眼魏徵，遂之開口道：“大軍北伐龜茲前一日，某與那族中堂弟房聰相聚，那廝直接將某灌醉，從某口中套去了大軍的行軍路線，直到後來某駭然聽聞大唐五萬唐軍被泥孰十萬鐵騎包夾，這才恍惚到必然是那廝外洩了機密，故而將其找來，詢問一番。”
“當日，那廝架不住某的逼問，眼見著就要吐露實情，卻不想窗外突發一暗箭，直接將其射斃。可見賊人對於我等行蹤瞭如指掌，那廝不過至某府上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人潛伏某府，將其刺殺，真乃是膽大包天......”
“房聰？”李承乾詫異道。
這時李世民接過話茬道：“這房聰乃是齊州房氏族長的嫡長子，亦是玄齡的胞堂弟，貞觀六年被朕任命為齊州刺史，故而前來長安受封，可不想竟然遭此橫禍。”
李世民敘述的語氣中頗為惘然，這讓李承乾尤為詫異，這房聰可是洩露了大軍機密之人，險些讓五萬唐軍全軍覆滅，為何老爺子還對此人仍心有惋惜？
房玄齡繼續道：“若不出意外，那房聰便是我房氏下一任的族長，可惜，暗箭襲來，就此斃命。當時某知曉此事非同小可，故而連忙趕往宮中，向陛下稟報此事。”
“後來之事便由我來說吧”一直沉默不言的長孫無忌突然開口道。
“當時我等聽聞後此事之後，亦是匪夷所思，這房聰到底將行軍路線洩露於何人？時間緊迫來不及多想，陛下怕敵人趁機銷燬重要線索，故而命某與玄齡一道馬不停蹄的趕去了齊州的房氏家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