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李淵也算得上意氣風發，太原創圖，勢若摧枯，寰宇睿業，然英雄遲暮，先喪賢妻，後失二子，而今只不過是位日薄崦嵫的老人，只盼子女歸來膝下，享受天倫而已。
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李淵老了，輕輕啜泣了一陣子，整個人竟有些微微搖擺，如今唐嫵不在身邊，李承乾只得言辭安慰李淵放寬心，遂之命隨同而來的侍內攙扶著李淵回往大興宮好生歇息。
李淵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讓蘇聆月於東宮多住幾日，且讓李承乾好生招待。李承乾心裡明白，行將就木的李淵抓住了蘇聆月這根稻草，恐怕是死都不會撒手，而今李秀寧的蹤跡恐怕也只有從蘇聆月口中探知。
待李淵走後，門外的眾兄妹又比肩接踵而至，令李承乾微感詫異的是，僅僅片刻鄭麗婉竟於自己的一眾兄妹聊得甚歡，一手抱著打盹兒的小白，一手牽著汝南，與高陽小丫頭有說有笑邁入了正殿。
“大兄，抱抱！”小汝南撒開鄭麗婉的手兒，張開雙臂，小臉純淨無暇，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盯著李承乾。
李承乾一把抱起小汝南，對著額頭輕輕啄了一下，溺愛道：“想大兄了麼？”
“嗯”小汝南撅起粉嘟嘟的嘴唇，輕輕印了印李承乾的臉頰，一雙晶亮的眸子眨呀眨：“聽嫂嫂說大兄在路上遇到了壞人，大兄你可記得壞人模樣，我讓阿爹帶人把他們抓回來。”
李承乾笑眯眯的盯著小汝南，小汝南以為李承乾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於是揚起腦袋，手握粉拳，很是驕傲道：“大兄你別不信，阿爹最聽汝南話了，前昔汝南要騎大馬，可是立政殿沒有馬，阿爹便蹲下身子假裝大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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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無邪，引來眾人捂嘴輕笑，倘若老爺子知曉自己疼愛有佳的女兒竟於背後抖出他的“光輝事蹟”，不知威嚴赫赫的老爺子作何感想？
李承乾刮了刮小汝南的瓊鼻，溫柔道：“大兄怎麼會不相信汝南呢，只是那些壞人已經被大兄打跑了。”
“大兄，你可知華陰一事乃何人所為？”
開口的是李泰，在洛陽李承乾從鄭麗婉口中得知自己失蹤的日子裡，李泰為了保全東宮，不惜手握橫刀跨坐魏王府前，且斬殺了一名崔氏宵小，這份兄弟之情尤令李承乾動容。
“為兄也不知，不過當時華陰縣令不抓到了一個活口麼？而今人在哪兒？”
李泰回道：“那人被關進了大理寺，由阿爹親自審問，具體情況愚弟亦不知曉。”
李承乾微微點頭，聯想起蘇聆月所說的天地玄黃，當日華陰所遇賊人八成便是黃組，只不過，這一切一切的幕後黑手又是誰呢？
李承乾覺得很有必要將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好好梳理一番，當日老爺子僅僅在洛陽逗留幾日，便匆匆趕入長安，心中好多疑慮尚未詢清，念及此，李承乾詢道：“阿爹阿孃還在招待各國來使？”
李泰點頭道：“可不是麼，聽說這些使臣只是前一批，再過些日子，連那些番邦之主亦是要進京朝拜。”
“哦？這時何故？”李承乾不解道。
這時，李恪微微上前暢笑道：“大兄一別長安數載，故有所不知，自從貞觀四年我大唐攻克定襄，四夷莫不震驚，悉數入朝稱臣，十月恰逢萬邦來朝，往昔都是一些使臣入京進貢，然大兄去年又大敗三彌山，突厥至此亡國。想來這些番邦之主膽顫滅國之慌，故紛紛親自入京朝聖。”
前些年一直深居於終南山，因此對萬邦來朝並不知曉，然如今長安人多眼雜，李承乾詢道：“青雀、小恪、小貞，大唐科技院可有異樣？”
李貞撇撇嘴道：“能有什麼異樣，除了幾個少數監司忙碌，其他監司還不是終日無所事事鬥雞遛狗。”
倒是年長的李恪頗為靈動道：“大兄是怕番邦使者趁機竊取大唐科技院機密？”
李泰接過話茬道：“三哥此言差矣，大唐科技院藏匿於西山，且朝廷從未對外公佈，那些外夷如何知曉？”
李承乾搖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當年博斯騰湖畔一役，震天雷展示出不俗的作戰能力，切不可讓番邦外夷知曉，一旦洩露出去，對我大唐百害而無一利。”
李貞當即道：“切，要我說那震天雷純屬雷聲大雨點小，乍一聽好似晴天霹靂，可這玩意兒殺傷力不過半丈，且點燃引線頗為耗時，用於作戰委實捉襟見肘了些。”
“小貞這是厭倦了？”
“可不是麼，多日研究，那震天雷無絲毫進展，要我說還不如學著貿易司研究些麻將、泥塑、牙刷之物，且尚能於邊界貿易中，為我大唐牟取甚多利潤。”
凡事講究循序漸進，震天雷研究停滯不前，純屬大唐的鋼鐵冶煉技術及火藥純度尚未達到要求，光靠著外邊密封的竹筒及內堂參差不齊的小鋼珠，能將博斯騰湖面冰層炸破，已屬不易。
李承乾瞧著一臉頹靡的李貞，笑罵道：“小貞，震天雷的研究還需慢慢來，為兄不是有言在先麼，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這心還是沒靜下來。”
“唉”長吁一聲後，李貞垂頭喪氣道：“大兄說的是，只不過多日潛心研究卻換不來一絲回報，愚弟心有不甘啊。”
對於震天雷的研究瓶頸，李承乾也沒辦法，雖然他多了千年的知識，可是對鋼鐵的冶煉及火藥的提純仍是兩眼摸瞎，往後只能向工部打聲招呼，讓武士彠多多留意此方面的人才。
“大兄，什麼是震天雷呀？”小汝南眨著眼詢道。
得嘞，忘記了懷裡的小蘿莉了，李承乾摸了摸小汝南的腦袋，淺語笑道：“這震天雷就是大兄用來保護汝南的兵器。”
“哦”小汝南輕輕點頭，隨後一本正經道：“那汝南也要快快長大，等大兄老了，汝南來保護大兄。”
小汝南的話在眾人看來僅是一句笑言，然李承乾卻透過那雙水靈靈的眸子見著了信誓旦旦，不由一陣心柔道：“那好呀，等大兄老了走不動了，汝南可別嫌棄大兄哦。”
聞言，小汝秀目輕挑眉，一臉菜色兒，詫異道：“啊，大兄你還要汝南背你呀？”
“是啊，汝南不是說要保護大兄麼，大兄老了可就走不動了，怎麼汝南不願意背大兄？”李承乾故作失落悵然的癟起嘴。
小汝南臉頰夾雜著幾許為難，亮晶晶的水眸閃閃躲躲的看了眼李承乾，吞吞吐吐道：“不是汝南不願意背大兄，只是孃親說再過些年，汝南就成大姑娘了，孔先生又說大姑娘要和男子有別，不可有肌膚之親......”說到最後，小汝南聲音愈來愈小，兩抹緋紅悄然躍於臉頰。
“哈哈”瞧著小蘿莉嬌羞的模樣，眾人大笑不止。
李貞大笑過後，又是輕聲一哼道：“往昔孔穎達對我等嚴詞厲色也就罷了，可那老匹夫怎麼什麼話都敢說，汝南且在年幼，這些東西是該她學的麼？”
“小貞，不得無禮，孔先生乃是三朝元老，又被阿爹授予弘文館十八學士之首，德高望重，豈能由你隨意編排？”李恪冷聲呵斥。
李承乾倒是覺得李貞話糙理不糙，小汝南才五歲，孔穎達和她說這些作甚？雖不否認孔穎達經學通明、文彩飛揚，但此人教授生徒的方式還有待商榷。
這時，小汝南卻拽了拽李承乾的袖子，亮起眼睛道：“大兄，其實汝南有一個辦法。”
李承乾笑呵呵道：“哦？我家小公主想到什麼好主意了？”
霎時之間，小汝南耳根子一紅，流露幾許熟女才有的那般羞澀，將腦袋埋在李承乾胸前，淺語道：“汝南嫁給大兄就可以了。”
“噗嗤”一直默不作聲的蘇聆月竟破聲一笑，清冷的臉頰帶上了幾分笑容。
李承乾想笑又笑不出來，訥訥道：“這也是孔先生說的？”
小汝南抬起腦袋，看了眼李承乾，又埋了下去，“嗯。”
這老頭子莫不是一位腐儒？李承乾打定心思，待有空閒，定要尋孔穎達好生談談，四五歲的孩童，不諳世事，純真無邪，卻急於灌輸如此思想，這樣的教育是否操之過急了些？
小汝南見李承乾悶聲不響，腦袋在李承乾胸前來回磨蹭許久，終忍不住揚起腦袋，羞怯道：“大兄，你不願意娶汝南麼？”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眾人眼睛幽幽的盯著李承乾，看他作何解釋。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若是說岔了，恐怕於小汝南心中或有不可抹去的陰影，若是說的太直白，又讓在座的眾兄妹難堪。
“汝南，你看到了殿外的那棵桃樹了麼？”
小汝南撇過頭，雙眸掃了眼那棵枝葉繁多的桃樹，輕輕點頭。
“其實人和樹一樣，那棵樹便是孃親，而桃樹周邊的一方沃土則是阿爹，待到季節到了，桃樹吸收著沃土的養分，開出的花朵便是大兄，你二哥，三哥......”
李承乾見小汝南眼睛撲閃撲閃，生怕她沒聽明白，繼續道：“桃樹沒了沃土便無法花開並茂，而沃土沒了桃樹亦無法沐浴在璀璨的桃樹下，就像阿爹阿孃一樣，誰也離不開誰。”
小汝南微微蹙眉，眼睛轉了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汝南，你想想，那些果實是怎麼結出來的？”
“花謝了，果實自然便長大啦”小汝南撇撇嘴，甚是自信道。
眾人亦是連連點頭，很不解李承乾為何詢問如此幼稚的問題。
李承乾輕輕搖頭道：“非也，開出花不一定能結出果實，若是沒有蜜蜂蝴蝶，那花謝了，可再也長不出果實嘞。”
“怎麼可能，大兄莫要誆騙汝南”小汝南噘嘴道。
這時，即便是蘇聆月、鄭麗婉、李泰、李恪等人亦是狐疑的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組織好語言道：“大兄怎麼會騙汝南呢，其實花朵中通常含有黃色的粉，這叫做花粉。那些蜜蜂蝴蝶飛來拂去，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許花粉，待到這些蜜蜂蝴蝶落在桃花上，那花粉便沾在了桃花花蕊了，只有這樣，桃花才能結出果實哩。”
李承乾許是知曉眾人尚未聽明白，不待眾人反應，又道：“總之桃花若無蜜蜂蝴蝶傳授花粉，可結不了果實，若是汝南不信，大兄明年做個小實驗給你看。”
“汝南相信大兄”小汝南雖然不知道李承乾在說些什麼，然見著李承乾拍胸脯保證，故而輕輕頷首。
“相信就好，那麼小汝南就是桃樹上最好看的一朵桃花，而周邊則是大兄、二哥，三哥......咱們都是一棵樹上開出的桃花，你說親不親？”
小汝南聽聞李承乾誇她乃是最好看的花兒，垂目尤顯羞澀，淺淺道：“可親了。”
“是啊，可是兩朵桃花離得再近再親，尚有無法鴻躍的距離，但蜜蜂蝴蝶不一樣，它能隨意飄拂，且能為桃花帶來花粉結出果實。所以大兄與汝南雖說是兄妹，可是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反倒是那翩翩起舞的蜜蜂蝴蝶能落在花瓣上，故而......”
“故而，汝南只能嫁給蜜蜂或者蝴蝶？”
聞言，李承乾瞬間感覺輕鬆不少，小丫頭才五歲，理解能力竟如此強大，李承乾溺愛的揉了揉小汝南的水嫩嫩的臉頰，溫煦道：“是啊，桃花雖然系出同一桃樹，可若想結出果實，她們都要尋找自己的蜜蜂呢！”
這一刻，眾人才恍然大悟，雖然他們不懂何謂花粉傳授，但李承乾的比喻尤顯貼切，兩朵桃花之間的距離不就是無法逾越的鴻溝麼？
汝南伸出小手摸了摸李承乾下巴零星的青須，天真道：“那大兄也要尋找自己的蜜蜂麼？”
李承乾抱著汝南上前兩步，指著鄭麗婉道：“諾，這不就是大兄的小蜜蜂麼？”
向來優雅成熟的鄭麗婉因此言，不禁耳根一紅，臉頰略帶絲縷尷尬，只得輕輕咳嗽了幾聲，掩蓋面頰的燙熱。
直到此時，小汝南彷彿才憬然有悟，雙眸亮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原來蜜蜂是女子啊，那汝南長大了豈不是要嫁給女子？咦？不對呀，孔先生又說，婚姻之事乃是男女雙方經媒人相佐.....”
李承乾：“......”
“大兄，你怎麼不說話了，汝南說錯了麼？”
“......”
“二哥、三哥，四姐，大兄怎麼了？”
“......”（未完待續）